“……我问你哦。我其实是帮一个朋友问的。我的这个朋友遇到自己的天菜，去搭讪然后被拒绝了。第二天刚好又遇到了这个人了。然后，然后那个人自己……”
刘韵很狐疑：“你的哪个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谈子念心一横，索性斩钉截铁：“Judi。就是华先生的秘书，她在法兰克福让我陪她去夜店玩，所以我亲眼目睹的。”
“哦。”刘韵点点头，“第二天怎么了？睡了？”
谈子念差点咬到舌头：“不至于不至于。”
“亲了？抱了？而且是那个人主动对吧？”
谈子念点头。
刘韵虽然不靠谱，但也是子念的女性朋友里唯一可以讨论这种问题的了。她没有闺蜜，蓉华堂里同龄的女生就没几个，文文嘴巴不牢靠，子念在会娴面前毕竟是师傅，她们从来都不聊这方面内容。唯独刘韵，说起话来荤素不忌，反而有时聊着聊着就什么都聊到了。
子念的眼底是那个背影。
施星野还在训练。她们这样一路走过来，他敲击速度球的速度没有丝毫变慢，依旧力量感十足。
子念和异性接触本来就不多，而施星野，好像又和她见过的男生都不一样。
初夏已经升温了，蓉城的空气湿哒哒的，加重了暑气，只有在有风的时候才会好一些。此时刚好一阵风过，将梧桐树叶吹得沙沙作响，施星野停下休息，背影随着喘气起伏。
夏日的风也吹着子念，而她慢慢的等待着刘韵的答案。
“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夜店？”
“是夜店外头，不是在里面。”谈子念纠正她，似乎这个问题很重要。
刘韵没有当一回事：“那第二次呢？”
谈子念差点说出机场，想起来不能被拆穿：“第二次，嗯，其实我也没有看见，是听Judi说的。大概是两个人刚好被困在同一个环境下，就那什么了。”
刘韵勾了勾嘴角：“我就知道是这样的。”
接着说出犀利的结论：“第二次不过是临时起意罢了。”
“……你是说，第二次只是因为刚好又遇到？为什么啊？不是喜欢的话，他为什么会主动呢？”谈子念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对朋友的事显得有些太过激动了。刘韵又看了她一眼才说：“男人都是视觉系的动物，第一眼就能判断到底喜不喜欢对方了。男人又都很直接。如果真的喜欢，第一次根本就不会拒绝你朋友。”
谈子念觉得嗓子堵得慌，过了一会儿才又说：“你是说，第二次就是随便玩玩咯。”
“而且你朋友是个美人吧？”
“还好。”刚受了严重打击，连带对自己的颜值的没什么自信了。
“大概就类似于，既然都困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反正也是个美人，不如就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打发时间。
谈子念觉得脑袋里懵了一下，慢慢才又恢复正常。
其实这样就说得通他为什么头也不回下了飞机。换香水的事原来是她的错觉。他几天前帮的忙，那更没关系，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谈子念平静下来：“别说这个了。关于红斑狼疮怎么分级，你有什么想法吗？”
这才是她邀请刘韵过来的正事。她们希望选定一些指征，制定出来红斑狼疮的分级诊治标准。
三级为缓慢发展期，可以中医进行保守巩固治疗。二级进展期时则必须西医介入，激素待命。进入一级爆发期时，则需要随时急诊待命。这个标准制定后可以向其他中医院推广，用于实时监测，这将有望在很大程度上降低红斑狼疮的危急率。
制定这个标准，势必需要结合中西医的指征，这正是谈子念专门找刘韵过来商量的原因。接下来一连三天，刘韵都过来和子念讨论，不过两人都还要出门诊，只能挪用午休时间进行研究，所以进展并不快。
周五谈子念当班，一上午来了几位复诊的病人，还有一个来看感冒的小孩，一个来看消化不良的中年人，一切都很顺利。子念罕见的在坐班结束前就处理好了一切，于是有功夫搜一搜施星野的新闻。子念已经放下了绮念，正式把施星野当成一个对手了。
“专访：天才拳手”：口气倒不小。
“2020西北最强新人”：原来他是三年多前才出道。子念都独立看诊7年了。哼，竖子不足为惧。
“拳击vs综合格斗：竞技选手职业化道路管窥”：还有体育杂志专访他？原来他是从西北的一所不知名拳击学校出道，转综合格斗算是半路出家的。不过综合格斗和拳击到底有啥不一样的？算了，太长不读，谈子念退出来。
“2022 UFC国内最年轻签约选手”：好像还有点厉害哦。
“2024 全球羽量级第五名”：……那打她还不跟砍瓜似的。
这时候外面走廊传来一阵喧哗。最烦的就是快放饭的时候出状况，谈子念下意识的掏出耳塞，反正让云易去解决就好。突然想起来今天不行，云易正在接待川沙资本的人，要是被投资人看到出乱子就不好了。
于是硬着头皮推开门，一位满头花发的老太太正扯着阮会娴的一只袖子：“放学！叫你放学！为什么不放！”
而子念的那个说话都细声细气的小徒弟憋得满脸通红。
仔细一看，后面还跟着个上班族打扮的中年男人，满脸尴尬，想要劝又无从下手的样子。
好荒唐的景象。放学是什么鬼？子念愣了一下，又听两句，才知道老太太说的是应该是放血。
放血疗法，是指用针刺外治法对阳热患者起到清热解毒等功效。作为一种古老的疾病治疗方法，放血在我国历史上一度曾经非常普遍，但由于缺乏足够的临床试验证据和医理研究，蓉华堂已经很多年都不再进行此项治疗。
谈子念自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放血。传统中医时刻处在不断扬弃之中，落后的疗法渐渐被更科学的疗法所取代。
可是眼跟前的老太太不依不饶：“你这个小医生，叫你放血，你怎么就不干？”
阮会娴着急解释：“奶奶，我们这里从来不做这个的。”
“胡说！你别哄我老婆子！”
阮会娴更急了：“我没有胡说。那个放血疗法才是骗——”突然看见子念冷冷清清的眼光，她赶紧咽下后半句。晓得自己差点失言，无论如何中医师自己不该说传统中医疗法是骗局。
老太一叉腰：“我就在这里放过血！别糊弄我了！”
此话一出，其他病人纷纷侧目，都没听说蓉华堂还有这样的事。这究竟怎么一回事？子念也一惊，难道蓉华堂还有人瞒着她秘密行此治疗？
她保持表情镇静，上前准备问明：“婆婆，你说在蓉华堂放过血，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什么时候？喏，就在这间屋，在我小时候——”
婆婆的小时候。谈子念顶着头上两条黑线：“您说的，该不会是在建国前吧？”
“那可不是！民国28年——”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厥倒。
民国28年不就是1939年，北洋军阀混战结束十年之后。
围观的人有莞尔的，有摇摇头觉得不可理喻的，有瞪着那个中年儿子像在说你怎么不劝劝你妈的。无论如何围观的人群终于散开了。
谈子念看了看老太那个疑似儿子的，意思是你不管管你娘吗？
中年人满脸通红的挤眉弄眼，冲着治疗室扬了扬下巴。
谈子念恍悟过来——哦，原来他也做不通他娘的工作。才邀请蓉华堂配合表演。
谈子念于是对会娴耳语：“你就领他进治疗室，待会儿再放他出来就行。”
“啊，可是，这个啊——我不会，可是。”
子念诧异：“这有什么不会的？”根本什么也不需要做啊。
阮会娴抿唇，梗着脖子，眼神倔倔的。她跟着谈子念学医一年多了，谈子念还是头回见她这个样子，明白过来了。阮会娴是心里不愿意，拒绝演这么一场。
谈子念刚刚看了五十个病人，饿了，想吃饭，也不想演这一场。但今天云易没空，总要有人收拾烂摊子。她转身对那个中年人讲：“来，患者您跟我进来一下吧。”
老太上下看了她两眼：“哦，你是十一代的小谈医生。你给他放？”
子念含糊道：“对，我帮他看看。”
老太太这才松开阮会娴。子念觉得会娴也没有必要在这里耗着了：“得了，你正常去吃饭吧。”
中年人跟着子念进了治疗室，等关好了门，才不好意思的：“真是不好意思了，闹这么一出。”他局促地坐下来，“我坐一会儿就出去。”
“既然来了，总是有哪里不舒服。”子念示意那人伸手，“让我把把脉。”
中年人于是伸手给她。
“是上火了，不严重，喝点清热的绿茶或者菊花茶就行。少熬夜，饮食也要清淡一些。”谈子念说着，看到一侧的茶盘上有一罐上好的杭白菊，就沏起茶来。她递给中年人一只杯子：“请。”
中年人看起来很拘束：“这多不好意思。给你们惹麻烦，怎么好意思还喝你们的茶。”
谈子念一笑起来，天然就是一团和煦的样子，让人放松：“没事，反正不是也要等一会儿才能出去吗。”
*
好不容易送走中年人和老太太，谈子念回到诊室收拾了一下，然后拿着上午的病例出门，准备吃完饭先看一遍再归档。哪晓得一只脚刚从诊室出来，什么东西就迎面飞来，打在她脑门上：“坏蛋！”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谈子念都懵了，扭头看到一个小胖子正举着弹弓，“啪”又一粒打中她肩膀：“就是你给我爸爸放血！叫你给我爸爸放血！”
“老师都说是伪科学！不能放血的！”
谈子念一呆，听见有人大吼一声：“小毅！”
还是刚刚那个中年，小胖子原来就是为他报仇的。
这么一闹腾就逐渐有人围观，眼看人越来越多，子念就怕把川沙的人给引来。想想觉得还是荷花池那边人少些，于是转身就跑。那小胖子在后面穷追不舍。
谈子念被小毅追，小毅被爸爸追，爸爸后面跟着颤颤巍巍的婆婆。谈子念跑到连廊，瞟到婆婆差点崴脚，心里一惊脚下慢了一拍。啪！头上又中了一下。谈子念只好继续跑。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
现在小孩儿怎么精力这么旺！这小胖子一看就是吃得太多，应该给他开副方子，胃口太好了也不行。胡乱想着之际那个虎头虎脑的“行凶者”一步步逼进，子念被逼到荷花池边，走投无路。
诶，站在池边伸懒腰的，不是施星野吗？！
原本谈子念都恨不能绕着他走，可这会儿再看到他，觉得简直是天降的救兵。突然腰部一沉。熊孩子居然推他！
就要掉进荷花池里，除非抓住什么——她看到施星野伸手。
在碧水荷花前，这一刻谈子念觉得他俊美有如天神。太好了，终于得救了——
然后轻轻的，施星野一把接过她一直下意识护在头顶的病例。
然后重重地，谈子念掉进荷花池里。
他明明可以拉她一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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