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神玖璃并未带沐阳去往什么富丽堂皇的楼宇，反而引着他穿街过巷，最终停在了一条看似寻常的、专营古玩字画的街道尽头。
她在一家名为“墨韵斋”的铺面前停下，铺面不大，灯光昏黄，隐约可见店内悬挂着些山水画作，陈列着些瓷器古玩，透着股陈旧的书香气息。
“千金阁，不在天上，不在地下，只在‘需要’它的人眼前。” 玖璃回头，对沐阳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率先迈入店内。
沐阳抱着菩然，紧随其后。踏入店门的瞬间，空间仿佛发生了细微的扭曲，外界的声音骤然隔绝，一股清凉、带着墨香与古老尘埃的气息包裹而来。
店内远比外面看起来深邃，层层书架与博古架延伸向黑暗中，仿佛没有尽头。
一位身着鸦青色长衫的男子正背对着他们，小心地擦拭着一只造型古朴的青铜爵。他身形颀长，姿态优雅，听到脚步声，并未回头，只是温声开口，声音如同陈年佳酿，醇厚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玖姑娘大驾光临，还带来一位……嗯，了不得的客人。”
他缓缓转过身。
男子容貌极为俊美，却并非昳丽，而是一种沉淀了岁月与智慧的清雅，眉眼温和，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但那双深褐色的眼眸深处，却仿佛蕴藏着星辰运转的轨迹，冷静地洞察着一切。
他看起来像一位饱读诗书的儒雅文士，但沐阳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与忘尘师太类似、却更为磅礴隐晦的法则气息——此人，绝非寻常修士。
“阁主耳目，还是这般灵通。” 玖璃似乎与他极为熟稔，自顾自地在旁边一张黄花梨木椅上坐下，翘起腿，晃了晃脚尖，“开门见山吧，这位鬼王阁下，需要九幽还魂草和七彩涅槃莲的消息，或者说……实物。”
这位，便是千金阁阁主——墨渊。
墨渊的目光掠过玖璃，最终落在沐阳身上，以及他怀中的菩然。他的眼神在菩然身上停留了片刻，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
“鬼王沐阳，古神血脉，幽冥共主。” 墨渊微微颔首，算是见礼，语气不卑不亢，“阁下所需之物，确实非凡品。九幽还魂草，生于冥河源头，万载一熟，有幽冥霸主相柳氏守护，其毒可蚀神魂。七彩涅槃莲，乃西天佛国大雷音寺功德池至宝，受万佛愿力加持，非有缘人不可近。”
他娓娓道来，如数家珍，显然对这两件东西的底细一清二楚。
“你有？” 沐阳直接问道，不想浪费时间在无用的寒暄上。他感知到，这间“墨韵斋”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空间法器，而这位阁主的实力深不可测，或许……他真的拥有。
墨渊轻轻放下手中的青铜爵，走到一张紫檀木桌后坐下，双手交叉置于桌上，看着沐阳，微笑道：“巧了。三月前，恰得一株九幽还魂草，乃一位陨落鬼仙遗留之物。至于七彩涅槃莲……虽无整株，却有一枚莲子，乃当年佛祖讲经时，池中金莲所遗，蕴含一丝最本源的涅槃佛性。”
沐阳的血瞳骤然收缩！竟然真的都有！虽然七彩涅槃莲只是莲子，但以其本源佛性，调和菩然体内的佛魔冲突，或许比整株莲花更为合适！
“条件。” 沐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知道，对方拿出如此珍贵之物，所图必然极大。
墨渊的笑容深了些，如同平静湖面漾开的涟漪：“与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东西，我可以给阁下。甚至，关于那第三味引子——‘心甘情愿的纯净生机’，我亦可提供一些……线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看似事不关己、实则竖着耳朵听的玖璃，缓缓开口：
“我不要灵石，不要法宝，只要鬼王阁下……三个承诺。”
“第一，百年之内，鬼王及其麾下幽冥势力，不得主动涉足人间王朝更迭、势力征伐，保持人间秩序相对独立。”这是划定界限，防止沐阳以绝对力量扰乱人间平衡。
“第二，在我无法顾及之时，护佑玖璃及其‘春山堂’核心成员周全，三次。”此言一出，玖璃晃动的脚尖猛地停住，愕然看向墨渊。墨渊却并未看她，只是平静地看着沐阳。这承诺，将沐阳与玖璃的利益捆绑，也显示了墨渊对玖璃的重视。
“第三，他日若我千金阁遭遇倾覆之危，持此玉简相求，鬼王需在能力范围内，出手相助一次。”墨渊取出一枚非金非玉、刻着复杂云纹的黑色玉简，放在桌上。这是一个预留的、范围模糊却可能代价巨大的承诺。
三个承诺，一个限制他的行动范围，一个将他与人情捆绑，一个预留了未来的不确定性。每一个都经过精心算计，直指核心。
沐阳沉默着。他厌恶被约束，更厌恶这种将未来交付出去的感觉。但……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菩然。那微弱的呼吸，如同风中残烛，时刻提醒着他时间的紧迫。九幽还魂草、七彩涅槃莲子、乃至第三味药引的线索……这些是他目前最快、最有可能救回菩然的希望。
空茫的世界里，唯有怀中这个人的生机，是唯一真实的光亮。
为了这缕光，他是否可以……妥协？
玖璃屏住呼吸，看着沐阳。墨渊依旧面带微笑，耐心等待。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只有书架深处传来的、不知名古钟的滴答声，敲击在寂静里。
良久，沐阳抬起头，血色眼眸中所有情绪尽数敛去，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东西和生机线索，先给我。”他盯着墨渊，“承诺，我应了。”
他没有发誓，没有歃血为盟，只是简单一句“我应了”。
但以他鬼王沐阳之名，以他古神后裔之尊，这三个字，重逾山岳。
墨渊脸上露出了真正愉悦的笑容，仿佛完成了一笔极其满意的交易。
他轻轻击掌，阴影中，一个如同傀儡般的黑衣侍从无声无息地出现，将一个寒气森森的玉盒和一个佛光氤氲的锦囊，以及那枚黑色玉简，恭敬地放在沐阳面前的桌上。
“九幽还魂草，七彩涅槃莲子，请鬼王验看。至于生机线索……” 墨渊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一道灵光没入沐阳眉心，“据此寻找，或有收获。”
沐阳神识扫过玉盒与锦囊，确认无误，又将那生机线索记下。他将玉简收起，一手拿起两样救命的宝物，另一手依旧稳稳抱着菩然。
“记住你的承诺，鬼王阁下。” 墨渊微笑着，端起桌上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杯清茶。
沐阳最后看了他一眼，又瞥了一眼旁边神色复杂的玖璃，不再多言，转身，抱着菩然，大步离开了这处隐藏在人间烟火下的神秘之地。
为了救回菩然，他亲手为自己戴上了三道枷锁。
而这人间的水，远比他想象的，更深，更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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