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阳抱着菩然，并未立刻远去。他立于“墨韵斋”外那条寂静的古玩街阴影中，周身气息与夜色完美融合。
并非刻意偷听，而是那千金阁阁主墨渊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话，以及玖璃瞬间变化的情绪，让他觉得有必要稍作停留。他需要更清晰地了解这些即将与他产生纠葛的“人间角色”。
他强大的神识如同无形的触须，悄然探回那间看似普通的店铺。空间阻隔对他而言形同虚设，内里的对话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他“看到”玖璃在沐阳离开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恼怒与不解的神情。
“墨渊！你什么意思？” 她声音拔高，带着尖锐的质问，“第三个承诺也就罢了，那第二个承诺算什么？把我当成需要托付的累赘？我玖璃什么时候需要靠别人的承诺来保命了？！”
墨渊依旧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只青铜爵，连眼皮都未抬，语气平淡得令人火大：“哦？那去年被漕帮和‘暗影楼’联手围堵在枯骨涧，险些香消玉殒的是谁？若非我恰好路过，你那些金银财宝，如今怕是要换个主人了。”
玖璃被他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气结道：“那……那是意外！老娘迟早端了他们的老窝！”
“意外？” 墨渊终于放下青铜爵，抬眸看她，那双深褐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却仿佛能看穿她所有的伪装，“你扩张太快，手段又不够‘干净’，得罪的人太多了，玖璃。春山堂收容的那些人，是你的软肋，也是别人攻击你的最佳目标。你以为，光靠钱就能摆平一切？”
“至少钱比某些人的虚情假意靠谱！” 玖璃反唇相讥，美眸中怒火燃烧，“你把我拉进你的交易里，经过我同意了吗？三个承诺？好大的手笔！你就不怕那鬼王日后反悔，或者直接掀了你的千金阁？”
“他不会。” 墨渊语气笃定，“他既已为那佛子低头一次，便会为救活他，遵守承诺。这是他的‘道’，亦是他的枷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玖璃因怒气而更显明艳的脸庞，声音低沉了几分，“至于把你拉进来……玖璃，这人间，并非只有你一个人在泥泞里挣扎过。给自己留条后路，不丢人。”
玖璃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她张了张嘴，想反驳，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店铺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
墨渊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背对着她，缓缓道：“况且，与鬼王建立联系，对你而言，未必是坏事。你的‘生意’，想做得更大，想真正护住你想护住的人，有些力量，是必不可少的。而有些风险，也需要共同承担。”
玖璃沉默了片刻，脸上的怒气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带着审视的表情。
她看着墨渊挺拔却透着孤寂的背影，忽然嗤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说得冠冕堂皇。墨大阁主，你不过是想用我这根线，拴住那头刚刚入世的凶兽，为你所用罢了。”
墨渊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淡淡道：“互惠互利而已。你得到庇护和潜在的强大盟友，我得到鬼王的承诺，他得到救人的希望。各取所需，很公平。”
“公平？” 玖璃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望着窗外虚假的夜色，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公平。不过是……权衡与交换罢了。”
她不再争吵，仿佛默认了这个安排。两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复杂、难以言喻的默契，或者说……是同样在命运洪流中挣扎的、两个聪明人之间的理解与无奈。
沐阳收回了神识。对话的内容印证了他的部分猜测。
墨渊与玖璃，并非简单的死对头，更像是在漫长岁月和复杂利益交织下，形成的一种奇特关系——彼此了解至深，互相拆台，却又在关键时刻，会选择以一种别扭的方式相互扶持。
就在沐阳准备离开时，他的神识捕捉到了不远处巷口的异动。
几个身影悄然潜伏在阴影中，气息隐匿得极好，若非沐阳神识远超常人，几乎难以察觉。他们并非之前客栈里那些江湖杂鱼，而是训练有素的……修士。
一名身着暗紫色劲装、面容冷峻的女子，腰间佩着短刃，眼神锐利如鹰，正死死盯着“墨韵斋”的门口，低声道：“目标进去了，还未出来。确认是财神玖和那个抱着的……和尚？还有一股极强的阴气。”
她身旁，一个手持罗盘、书生打扮的青年眉头紧锁：“罗盘感应极其混乱，阴气之重，生平仅见。师姐，此人绝非善类，我们是否要上报？”
另一名体型魁梧、背负巨斧的壮汉瓮声瓮气道：“管他是什么，阁主的命令是盯紧财神玖，查清她接触的所有人！”
沐阳眼神一冷。是冲着玖璃来的？还是……冲着他？他初临此地，竟已被盯上。人间的麻烦，果然如影随形。
这时，玖璃从“墨韵斋”内走了出来，脸上已恢复了那副精明张扬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
她伸了个懒腰，环顾四周，目光似无意地扫过沐阳藏身的阴影，以及更远处那几个潜伏者的位置，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她径直走向沐阳，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鬼王阁下，看够了热闹，也该办正事了吧？这临渊城的‘苍蝇’就是多，看来得先找个地方，让您这位贵客……清净清净。”
她显然也发现了那些跟踪者，并且毫不意外。
沐阳从阴影中走出，抱着菩然，血色眼眸扫过那几个潜伏者所在的方向，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那一片区域的温度骤降。
那几名跟踪的修士瞬间如坠冰窟，脸色煞白，连呼吸都停滞了！他们感觉自己仿佛被来自九幽的凶兽锁定，下一刻就要魂飞魄散！
“带路。” 沐阳对玖璃说道，声音不含丝毫感情。
玖璃笑了笑，不再看那些几乎吓破胆的跟踪者，转身引着沐阳，朝着与来时不同的、更为复杂的巷陌深处走去。
夜色更深，临渊城的灯火在身后渐次模糊。
新的麻烦已经出现，而沐阳的救人之旅，在获得希望的同时，也正式卷入了人间更为深沉的暗流之中。
那几个被震慑的修士，不过是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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