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一夜未息。
清晨的港口,雾还未散。堆岸上新立的木桩滴着露,几艘赵家大船正卸着盐包。
陆棠站在远处,望着自家那艘旧船被人拖到港尾。
木板裂口还没合缝,昨夜的潮就灌了进去。
阿桃心急得跺脚:“小姐,这回是明摆着欺人——那匠明明说修好了!”
陆棠看着那一线渗水,低低道:“赵家在修港。北岸的船,只是他们‘顺手试水’。”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堆港正中,那顶红漆小亭下的人影。
——赵惟安。
那人着一身金线织缎,袖口绣着细细的波纹。
风掠过他时,连衣上的金线都像在闪。
他正与港务司的人低声说话,似笑非笑地转着扇子
陆棠收起目光,径直走了过去。
“赵二少。”
赵惟安抬头,眯眼笑的有礼:“这不是陆娘子么?风可真大啊,连北岸的船都吹来了。”
“我来讨个说法。”
他示意身边人退开,笑容不减:“说法?盐场的风浪不认人,娘子若要找天去算,我只怕替天道个歉。”
陆棠神色不动:“可天不会挑着赵家的桩子下风。”
他一愣,笑声更轻了几分:“陆娘子这话——倒像在说我刻意动了风。”
“若不是风动,便是人动。”
两人之间的气息倏地绷紧。
赵惟安的目光细细打量她,少女身形清瘦,眼神却极亮,像被潮水打磨过的石头,平滑却锋利。
“娘子倒是长进。”他收起笑,换了温柔的语调,“走一趟东埠辛苦,来亭里喝口茶吧。”
陆棠没动:“赵二少若是想缓我气,倒不必了。”
“缓气?不。”他轻轻摇扇,“我想——借你一桩事。”
“何事?”
“你那船。”他低声,“旧船不好使,正巧港里要试水闸。我赵家出银修一回,娘子借船一用,如何?”
“借去做什么?”
“试水。”他笑,“新法未立,堆港要选几艘‘公船’先行。若能成,这一线航道,陆家就能在牌上有名。”
阿桃一听,几乎要惊喜地出声。陆棠抬手,阿桃急忙捂住了嘴。
“赵二少。”陆棠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赵家修港若真公,我自当奉陪;若是‘借船试水’,明日风一过,船就得葬在水底。”
“娘子不信我?”
“我信账,不信话。”
赵惟安盯着她,忽然笑出声来。
“陆娘子果然有趣。”
他转身,随手在石几上写下几字,盖上赵家印。
“凭此文,堆港若有试船,赵家出工、出料、出银;陆家借船,赔损全偿。——娘子可安心?”
陆棠接过那纸,神色不变,语色却清亮了几分:“赵二少倒真慷慨。”
“我向来怜才。”他微微俯身,声音蹭过陆棠耳廓,“特别是那种……不识抬举的才。”
陆棠抬头,笑意浅淡:“那赵二少可得多怜几分。”
赵惟安怔了一瞬,随即大笑。
“好——我便看陆娘子这一回,能在海风里立多久。”
他收起扇,语调一转,“对了,顾家的人这两日也在堆港谈货,娘子若要见,不妨在此等。”
那一瞬,海风似乎冷了半分。
陆棠的指尖在纸边一紧。
“顾家也来修港?”
“是啊,”赵惟安笑得温柔,“顾家盐行与东埠共运北线,他们的押银、账票,都要重新过目。”
“看来堆港之利,顾家也想分一口。”
“娘子若去打个招呼,或许还能重叙旧情。”风从他袖口掠过,金线一闪一闪。
“不劳赵二少费心。”
陆棠转身离开,水蓝色的绸缎衣摆在风中一晃,如海潮中一抹明亮的波光。
赵惟安望着她的背影,笑容缓缓散开,眼神却冷下来。
“顾家的人,也来了。那就更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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