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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生辰

日子像绷紧的弓弦呼啸而过。

弦上搭着三支箭:云彩灰白头发下日渐沉寂却刻骨仇恨的眼;伤兵营里永不消散的血腥与呻吟;还有……那个被硬塞过来的、甩也甩不脱的赵承墨。

伴读的差事,远比想象的磨人。

赵承墨像一匹精力过剩、横冲直撞的小马驹,套上了名为“学问”的辔头,却总想着挣脱。夫子的讲堂,是他打盹的温床。

那些拗口的兵法韬略、钩沉索隐的史书、暗藏机锋的权谋城府,钻进他的耳朵,如同泥牛入海。他听得抓耳挠腮,哈欠连天,眼神时不时就飘向帐外校场上呼喝的士兵,满是对金戈铁马的向往。

“李棠梨!”夫子气得胡子翘起,戒尺敲得案几砰砰响,“看看你家少将军!昨日的《孙子·谋攻篇》可能背出?!”

赵承墨一个激灵坐直,琥珀色的眼睛茫然地眨了眨,求助地看向我。

我垂下眼睫,掩去一丝不耐。站起身,声音清晰平稳,将那段关于“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的论述,一字不差地复述出来。

这是凤仪宫和红烛楼早已刻进骨子里的本能——记住,然后运用。

夫子捻须点头,看我的眼神带着激赏,看赵承墨时则只剩下恨铁不成钢的叹息。赵承墨松了口气,冲我咧嘴一笑,那笑容阳光坦荡,毫无阴霾,刺得我眼睛微疼。

帝王术?他父亲赵绍之或许有,而赵承墨,空有将才的勇猛,却无半分帝王心肠的深沉与狠戾。他太干净,干净得在这乱世中显得……愚蠢。

散学后,照例是满营地寻他。

校场没有,马厩没有,伤兵营也没有。日头西斜,山风带了凉意。

一丝莫名的焦躁爬上心头,并非担忧,而是厌烦这无谓的精力消耗。脚步却不自觉地走向后山那片僻静的山脚——那是我之前带他上山采药,歇脚的去处,只不过因事务繁多,已许久不曾去了。

拨开最后一片茂密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我呼吸一滞。

山坳背风处,竟成了一片小小的花海。

不知名的野花挤挤挨挨,开得泼辣又热闹。粉的像霞,白的如雪,紫的若雾,金灿灿的如同洒落的阳光。

它们簇拥着几块平滑的山石,在暮色晚风里轻轻摇曳,散发着朴素却蓬勃的生机,与军营的肃杀灰暗格格不入。

赵承墨就蹲在那片花海里,玄色劲装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

他正小心翼翼地给一丛开得最盛的紫色小花培土,侧脸专注,鼻尖沁出细汗。夕阳的金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少年挺拔的轮廓,连那沾了泥点的下巴都显得格外……鲜活。

难以想象,一个连止血草和狗尾草都分不清的人,是如何辨认这些野花,又如何在这乱世缝隙里,无声无息地照料出这样一片绚烂?

“少将军。”我出声,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赵承墨猛地回头,看到我,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点燃了两簇小小的火焰。

他站起身,有些局促地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脸上竟浮起两团可疑的红晕。他几步跑到我面前,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着的东西。

油纸揭开,一股久违的、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面食的麦香猛地钻进鼻腔。是一个肉夹馍!肥瘦相间的卤肉剁得细碎,汁水浸润了暄软的白馍,还夹着几片碧绿的芫荽。

这在物资匮乏的军营里,简直是奢侈品。

“给……给你的!这是我帮我爹打了三月下手换来的。”赵承墨的声音有点发紧,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笨拙和期待,他把馍不由分说地塞到我手里,指尖微凉,触到我的皮肤,“李棠梨,生辰快乐!”

我怔住了。手里温热的油纸包沉甸甸的,那香气如此真实,又如此虚幻。

生辰?

记忆的深潭被搅动,泛起冰冷浑浊的淤泥。

冷宫的角落,无人记得角落里还有一团活物在喘息;凤仪宫的“福气”,生辰?那是藤条落在皮肉上提醒“规矩”的日子。

红烛楼……乱世颠沛,朝不保夕,连自己都刻意遗忘,还有谁会记得?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那层包裹着内核的、名为“李棠梨”的坚硬冰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进一丝陌生的、带着暖意的风。

“你……”我看着赵承墨因紧张和期待而格外明亮的琥珀色眸子,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嘿嘿,我偷偷问过陈副将了!”赵承墨见我愣住,以为我是惊喜,挠着头,笑容愈发灿烂,带着点得意,“他说你是这个日子到的红烛楼!莺娘……莺姨告诉他的!我想着,这肯定就是你生辰了!”

他拉着我走到花丛边那块最大的石头上坐下,自己也挨着坐下,滔滔不绝起来。

“你看这些花儿,好看吧?我找了好久种子,跟山下的老农换的!浇水、除虫……可费劲了!不过看到它们开得这么好,就值了!”他指着那片绚烂,眼睛亮晶晶的,“我就想着,你整天忙得跟个陀螺似的,脸色也总不太好,该看看这些鲜亮的颜色!生辰嘛,总要有点喜庆的样子!”

山风拂过,夕阳的余晖将我们笼罩在一片暖金色里。

赵承墨兴致勃勃地说着营里的趣事,说着他新学的刀法,说着对将来攻破京城的憧憬……我此刻却罕见地沉默了,只是捧着那个温热的肉夹馍,小口小口地吃着。

卤肉咸香,馍皮暄软,芫荽的清香在舌尖跳跃,一种久违的、属于“活着”本身的滋味,缓慢地弥漫开来。

“对了!”赵承墨忽然想起什么,转过头,眼神清澈又认真,“李棠梨,你的名字真好听!‘棠梨’!我问过夫子了,有句诗叫‘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是首悼念亡妻的词,情意深重着呢!”他脸上洋溢着一种发现美好的纯粹喜悦,“你爹给你起这个名字,肯定是特别爱你娘!用这么美的词句……多好啊!”

“咔嚓。”

我仿佛听见心底那刚刚裂开一丝缝隙的冰壳,瞬间被更深的寒意冻得粉碎!口中的肉夹馍瞬间失去了所有滋味,变成冰冷的木渣,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悼念亡妻?情意深重?

眼前猛地闪过那金碧辉煌、喧嚣刺耳的殿堂。皇帝醉醺醺的狂笑,满堂文武心领神会的哄笑。

“一树梨花压海棠!哈哈哈!就叫棠梨!好名字!”那狎昵的、轻贱的、带着狎玩意味的声音,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记忆深处,连带着春娘温热的血溅在睫毛上的粘腻……

爱与悼念?

一股尖锐的、带着血腥味的疼痛从心脏深处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握着油纸包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

赵承墨还在笑着,毫无察觉,琥珀色的眼眸清澈见底,盛满了对他所解读出的“美好寓意”的真诚赞叹。

那阳光般的笑容,此刻却像最烈的毒,灼烧着我的神经。

痛,恨,还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冰封千里的荒芜。

然而,脸上那张名为“李棠梨”的面具,早已在无数次生死淬炼中变得坚不可摧。剧烈的情绪风暴在眼底深处翻涌、咆哮,最终被强行镇压、冰封。

所有的痛楚和恨意,都被压缩成唇边一个极其细微的、带着无尽疲惫与自嘲的弧度。

“是啊……”我轻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平静得可怕,“是……好名字。”

我没有反驳,没有解释,只是借着心底那片被撕裂的、血淋淋的荒芜,勾勒出这个近乎完美的、带着破碎感的笑容。

我不怪他。他只是活在阳光下的少年,如何能懂这名字背后深不见底的泥沼与血腥?

只是在这一刻,十三岁的李棠梨,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棠梨”这两个字,在赵承墨口中被赋予的温暖诗意,与七岁那年在金銮殿上烙下的卑贱耻辱,已是云泥之别,判若霄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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