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正慢条斯理地擦着嘴,察觉到林茉的目光,他抬起头,对她挑了挑眉。
......
幼稚。
林茉在心里默默吐槽,但看着他这副难得流露出孩子气的样子,又觉得也挺好的。
“那好吧,麻烦阿朵了。”林茉笑了笑。
银匠作坊在寨子更深处,也是吊脚楼,还有个小院子。
还未走近,就听到有节奏的“叮当、叮当”声,回荡在山谷间,清脆又带着古老和悠远。
走近了,一位老银匠正坐在桌边,对着一个长条形银片专注敲打,旁边摆放着各种形状奇特的小凿子和锉刀工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金属和炭火味道。
还是第一次见纯手工制作银饰的过程。
......
无人开口。
老银匠似乎完全沉浸在创作中,对他们三人的到来恍若未觉。
林茉的目光完全被老银匠手中的银片吸引。
在一锤一锤耐心细致的敲击下,银片上逐渐显露出繁复而神秘的图案:山峦,河流,鸟兽,还有一些看不懂的古老符号。
线条古朴而有力,在银质金属的衬托下,展现出浓浓的原始生命力和难以诉诸语言的历史感。
又过了一会儿,老银匠才停下手中锤子,拿起银片对着光线仔细端详,脸上露出满意神色。
“阿公不是不理我们,只是这个过程很重要,如果走神,让银片产生错位就不好了。”阿朵适时地开口替银匠解释。
“这图案有什么寓意吗?”少年江砚问,顶着那张十岁的脸,当真如同一位充满好奇心的学生。
老银匠抬起头,目光温和地扫过他们,最后落在林茉身上,用带着口音的汉语缓缓道:“这个啊,是迁徙图。我们苗家的祖先,像天上的鸟儿,地上的风,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银匠手指抚着银片上的图案,似乎当真能通过这些与先祖产生某种联系,“看,祖先们翻过大山,渡过江河,星辰指引方向,”他的手指停留在那些不懂的古老符号之上,“一路上的守护灵兽,都记在这里啦。”他的声音带有一点沙哑,如同是承载着历史重量,寥寥数语,便勾勒出他们的民族迁徙历史,坚韧、不屈、波澜壮阔。
原来苗族祖先是这样的。
林茉听得入神,心中涌起敬意。江砚也安静地站在一旁,小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别扭,墨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那银片上的图腾,似在思索。
老银匠放下银片,站起身,带领他们走进吊脚楼,来到一个盖着深蓝土布的架子前,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银饰,极尽繁复与华美。
他指着中央的一顶,“这个,适合你。”说完将银冠取出递给阿朵,示意她帮林茉戴上。
即使外行,也很容易看出这顶银冠比起阿朵的、架子上其他的要更为华丽。
细密银丝缠绕编织,花枝藤蔓交错,冠顶中央,停留着一只双翅舒展的银色蝴蝶,蝶翅薄如蝉翼,上面錾刻着极其精细的装饰纹路,透过木窗缝隙的光线照射下流光溢彩。冠沿垂下一排精巧的银铃和流苏,轻轻晃动便发出细碎悦耳的声响。
阿朵显得更加兴奋:“林小姐,快试试!这可是我们寨子里最好看的一顶!”
林茉看着那顶华丽非凡的银冠,有些迟疑,因为虽然美丽,但只是看着,便仿佛已经感受到了它真实的重量。
阿朵举起银冠,小心地帮她将银冠戴在头上,一刹那是沉甸甸的,接着,阿朵又为她戴上同样工艺繁复的银项圈,以及银链、银牌组成的其他饰物。林茉被层层叠叠的银饰包裹,行走间环佩叮当。
“真好看!林小姐你太适合了!”阿朵由衷地赞叹。
“等等,”林茉轻轻制止住阿朵要帮她摘下耳钉的手,“这个不摘。”她的手指抚过耳垂上那枚小小的、温润的茉莉核雕耳钉,这是她与江砚的约定。
一直在一旁的观看的少年江砚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嘴角有极淡的笑意一闪而逝。
“姐姐好看。”
没有人注意到的是,老银匠的目光也落在了林茉的耳钉上,浑浊的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掠过,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没说什么,转而看向站在一旁的少年江砚,“小阿弟想不想也打扮一下?”
“不用。”少年江砚斩钉截铁地拒绝。
在他们离开银匠院落,踏出门外时,身后传来老银匠的哼唱声,古老悠长:
“日月向西走,山河往东行——”
林茉的脚步下意识顿住。
这旋律?
江砚也停下了脚步,神情凝重而专注。他微微侧头,似乎在仔细捕捉那飘散的余音,墨色的眼瞳深处,有锐利的光一闪而过。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犹疑。
这调子,真的有些熟悉,到底在哪儿听过呢?仅仅是巧合吗?还是系统的刻意安排?
--
广场上人声鼎沸,盛装出席的苗家男女老少将这片空地挤得满满当当,笛笙曲调欢快,银饰在阳光下闪耀成一片流动的光海。
广场所依凭的,便是那座气势恢宏的“莲花王座”木楼,在人群的欢闹衬托下,反而更显古朴威严。莲花木楼正门前呈半圆形摆放着八面大鼓,每一面鼓前都肃立着一位精壮的苗家汉子,赤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肌肤和肌肉,神情庄重。
“仪式马上要开始了!”阿朵兴奋地指着鼓阵,“这是请神的鼓!等寨老打开莲花楼的门,祭拜过我们的祖神和枫神后,跳花节就真正开始啦!”
阿朵话音刚落,鼓声骤然响起。
咚——!
第一面鼓被重重擂响!低沉雄浑的声波如同实质般扩散开来,瞬间压过了广场人群的喧嚣。
咚!咚!咚!咚!咚!咚!咚!
其余七面大鼓依次被擂响,吟唱声渐次响起,八种不同的音高和节奏汇聚在一起,形成一股撼天动地的声浪,鼓点并不急促,吟唱调子悠长,带着古老而沉重的韵律,仿佛真的在与天地、神灵沟通。
林茉甚至感到头上的银冠都在随着鼓点微微震颤,银蝶翅膀在阳光下反射出奇异光晕,所有人都神情庄重。
显得即将被开启的莲花木楼更加神圣了。
江砚小脸神色冷峻,没有丝毫孩童应有的好奇或兴奋,只有全然的专注和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
终于,鼓点在一个最强音后,戛然而止!
余音还在山谷间嗡嗡回荡。
在余韵的寂静中,一位身着隆重长袍,头戴象征无上权威的巨大牛角银冠的老者——寨老,在两位同样盛装的长者搀扶下,缓缓步上石阶,走向那扇紧闭的莲花木楼正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一点上,似乎连风都停止了流动,万物都在静待木门开启。
寨老在门前站定,从怀中取出一把钥匙,林茉站在前排,看得清晰,那把钥匙造型古朴、仿佛由某种兽骨磨制。
真想不到一座小小村寨的仪式会如此隆重壮观。
寨老双手捧着钥匙,对着大门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口中念念有词,充满虔诚。
礼毕,他直起身,将那把骨质钥匙缓缓插入锁孔之中,带着无上郑重。
“咔嚓——”
机括开启声传入广场上每一个人的耳中,也将期待推升至顶点,寨老布满皱纹的手按在了厚重的、深褐色的木门之上。
少年江砚悄无声息地向前挪了一小步,小小的身影挡在林茉身前。
寨老手臂用力。
嘎吱——
门轴转动声响起,沉重、悠长,那是岁月发出的摩擦之声。莲花木楼大门,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地、向内推开——
门内并非想象中的神坛、神像或祖先牌位。
门缝渐开,首先涌出的居然是一种冰冷气息,林茉下意识双手搭在少年江砚肩头。
紧接着,门后深邃纯粹的黑暗扑面而来,仿佛门后连接的并非木楼内部,而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
然而,眨眼间,光线进入,反射出的银光从门内透了出来,仿佛里面停驻了一轮明月,银饰光彩居然与月光如似同源。
这——林茉不自觉收紧了扶在江砚肩头的手——难道刚刚是错觉?是自己太紧张了吗?
“江——”林茉小声开口,然而下一秒她的声音戛然止,因为,江砚不见了,就在她掌心之下,忽然消失了。
林茉第一时间有些茫然。
她环顾四周,人们皆在恭敬参拜,鞠了一躬又一躬,无人发现异常,在感受到目光后,阿朵甚至还朝她这里看了一眼,嘴角牵出一个友好的微笑。
她抬起手,看了看自己空空荡荡的掌心,似乎想要从中得到些什么,下一秒,她皱了皱眉,目光转变为了一种带着探寻的迷茫和讶异。
“我干嘛无缘无故看手?”
林茉对自己的迷惑行为无声笑了笑,继续投入到观看仪式环节中去。
她叫林晓晗,生于斯长于斯,这个古老的苗族村寨已经融入了她的血脉,她见过繁华都市的梦幻泡沫,也曾深深沉迷其中,甚至不惜牺牲健康,好在醒悟及时,她又回到了这边孕育着她的根的土地上。
人嘛,在哪都会有出路的。
【认知污染完成度100%】
【欢迎回归,绣女晓晗】
【新任务:千山叩铃,已开始】
[爆哭]灵感之神终于眷顾了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4章 千山叩铃(苗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