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十月的风夹杂着寒意从北往南吹过,等到南边的时候,寒意已经几乎不可见了。在周煊也冷得换上厚衣服时,周淮宁仍然在矿上干活干得汗涔涔的。
算了算时间,两人穿越到此处已经过去近两个月的时间了,周淮宁已经从一个落魄的商家小姐变成了泉州富商,周家父母也被周淮宁和周淮安接到了泉州。
徐佑然已经打通了泉州官府的各个关节,以他们目前的状态来说,可以算得上“官商勾结”。
大渊虽然没有“士农工商”的说法,但更没有营商环境这回事,要行商必定是要与官府往来,甚至要让利给这些官。正因如此,一开始周淮宁并不明白为何周家会被汀州知州迫害到倾家荡产的地步,直到最近从周淮安一些言辞中她才知道真正的原因。
原来是汀州知州看上了年轻貌美的周淮宁,想要纳她为妾。周家当然不愿意,反抗的结果便是被知州逼迫得举家逃离到了青河县。
如今他们周家和徐家一起搭上了泉州知州这艘船,虽说比原来有了些底气,但泉州知州和汀州知州都是知州,是平级,若汀州知州不肯罢休,泉州知州只怕也难以保住他们。
想到这里,周淮宁决定让周家和徐家搭上一艘更大的船——福建路安抚使的船。
之所以想要搭上一艘更大的船,一来是为了更好地挖金矿赚钱,二来是为了找人。
有了钱之后,周淮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花钱请泉州的保长查查有没有周煊也这个人,泉州找了没有,她又想办法在其他州府找了找,都没有找到。
周淮宁有种直觉——坚定地认为周煊也和自己一样穿越过来了。既然福建路找不到那便要到其他路去找,所以她必须离开福建路,为此她得找上更大的官,最好一路可以找到京城去。京城有掌管大渊所有户籍信息的官,虽然大渊国民众多,户籍庞大,但在京城找总好过漫无目的的瞎找。
当她向周淮安和徐佑然提出这个想法时,二人都是举双手赞成。于是,三人当即便收拾了东西,出发往福建路安抚使司所在地建州。
大渊与中国历史上的宋朝除了版图相似以外,官职设置也有许多重合的地方。比如,宋朝设路制,将国家分为若干个路,作为府、州、军、监以上中央派出监察辖区的制度。大渊也是将国家分为若干路,路下辖各个州,州设有知州负责各州事务,类似于现代的市长。与宋朝不同之处在于,宋朝各路的机构主要是安抚使、转运使、提点刑狱、提举常平四司,大渊各路的机构没有这么复杂,只有安抚使司和监察使司两个。大渊安抚使司相当于宋朝的安抚使和提举常平合二为一,监察使司相当于转运使和提点刑狱合二为一。换言之,安抚使负责各路行政事务,有点像现代的省长;监察使负责公检法和军事,类似现代社会的政法委。
建州不愧是福建路的行政和军事中心,与汀州和泉州相比要繁华不少,街道干净整洁,两边的商户经营有序,巡逻的官兵都比汀州和泉州加起来还要多。
借着徐佑然家里的背景,他们成功向安抚使司的递上了拜帖。
可惜,福建路安抚使黄聪最近并没有心情接见他们,安抚使接受监察使的监察,近日他有把柄落在了监察使那儿,为了让监察使不向圣上汇报,他试了很多办法,比如找人寻监察使的把柄,再比如旁敲侧击想要给监察使送礼,但监察使司似是铜墙铁壁一般,既找不到出把柄也送不出礼。
徐佑然和周淮安送完拜帖却没有见到黄聪,只得到一句“今日大人公务繁忙,改日再请登门拜访”。二人败兴而归,回到了客栈。
因着女子身份,周淮宁不便登门,便一个人在街上晃悠。相比较于泉州,建州要热闹许多,让周淮宁终于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生机。周淮宁不喜欢逛街,也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但是她喜欢看人来人往,喜欢听吵吵嚷嚷的人声,这样会让她有生活着的感觉。
和现代不同,古代传播八卦的途径比较单一,只有口耳相传这一条。也就是在街上闲逛的时候,周淮宁听到了她计划要抱的那条大腿的八卦。
据街坊邻居传,福建路安抚使黄聪黄大人前段时日看上了东市街刘姓教书先生的女儿,为了将刘先生的女儿纳入府中,他多次登门拜访求娶,刘先生一家多次婉拒,最后黄大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将刘先生下了狱,欲逼迫人家女儿嫁自己为妾。刘先生女儿觉得是自己害了父亲,又不愿嫁给黄大人,便以死明志,吊死在了自己家,刘先生的妻子也因为女儿丧命悲伤过度,紧跟着也去世了。因着闹出不了人命,黄大人赶紧将刘先生放了回去,还补偿了一大笔银钱,威逼加上利诱让刘先生一家人闭了嘴。谁知道有天夜里刘先生打算投河自尽时,被福建路监察使顾辞大人所救,顾大人从萌生死志的刘先生处得知了此事,决心要为刘先生讨公道。
所以,当周淮宁回到客栈,看到愁眉不展的徐佑然和周淮安时,她瞬间明白今日他们二人并未见到黄大人。
她将从坊间听闻的这件事说给二人听了,二人听完先是对今日未能得见黄大人感到释然,但下一秒便觉得浑身难受。虽然在来之前他们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能被钱收买的官必然不是清官好官,但这么坏的官却是他们没想到的。
一时间他们陷入了两难,若是要继续金矿挖掘,那必然是要更大的靠山,但这么糟糕的“靠山”他们也觉得有点靠不住。
周淮宁倒是不觉得为难,甚至觉得有点开心。
“二位兄长,既然黄大人这条路走不通,我们干脆别走了。”周淮宁一脸淡然地说道。
徐佑然和周淮安二人面面相觑,明明是周淮宁提出来要拜访黄大人的,怎么现在她一点事没有,甚至说放弃就放弃。
“宁儿,你是有什么其他想法吗?”稍一思索,周淮安便明白周淮宁或许另有打算。
“既然黄大人不行,我们就去找顾大人。”周淮宁笑道。
“顾大人?若是你的故事是真,这位顾大人怕不是轻易能被收买的。”周淮安不解地皱了皱眉。
周淮宁吃着刚刚在街上买的零嘴:“那就不收买,换个方式。福建路有冤屈的怕不是只有刘先生家吧,福建路上的贪官污吏也不止有黄大人。我们既可以帮着顾大人找到黄大人的罪证,也可以送几件冤案给他,再把我们想要挖掘金矿、报效朝廷的想法告诉顾大人...”
“我明白了。”周淮安一脸恍然大悟,“我即刻就想办法寻找黄大人的罪证。佑然兄辛苦你想办法拿到监察使司的拜帖。”
徐佑然点点头:“明白。”
“冤案也不是只有建州有,我们自己身上不也有吗?”周淮宁冷静地说着,随后看向周淮安。
周淮安皱了皱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同时又有种莫名的兴奋——既担忧一个不慎再让周家陷入困境,同时又希望可以借此机会将汀州知州拉下马。
比起人仰马翻的安抚使司,监察使司就显得格外安静,就连守在门口的衙役都是闷不吭声、不发一言,只接过了徐佑然递上的拜贴便领着人往里走去。
说到拜贴便要说到徐佑然的家世,徐佑然是福建路漳州人士,在家排行老三。徐家三代经商,靠祖父贩卖茶叶致富,徐佑然的祖父是个非常聪明且有远见的人,为了让徐家在商界和官场都能有一席之地,他做了三件事,第一件事是将长女嫁给了一位礼部侍郎做续弦,那位礼部侍郎也是泉州人士,与徐家沾点亲。第二件事是为自家儿子买了个官,最初是个七品小官,现在已差不多混到了五品,是江南西路某个州的知州。第三件事便是让自己的小儿子,也就是徐佑然的父亲,跟随自己经商,并且顺利的将徐家的生意交到了徐佑然父亲手里。此次递给监察使司的拜贴则是多亏徐佑然的姑父帮忙。
周淮宁跟在徐佑然和周淮安身后,慢悠悠走进了监察使的衙门。说是衙门,其实就是监察使司的办公地点。因为平时也需要审案件所以格局上来说和周淮宁从古装剧上看到的有相似之处。此时这位福建路的监察使正端坐在衙门正中间,翻开着苦主刘先生字字泣血的状词。
周淮宁抬头看了一眼这位监察使大人,忍不住有些惊讶——这是位年轻帅气的男子,此人面容白皙、五官硬朗,微抿的薄唇显得他整个人既严肃又认真,抬眸的一瞬眼底似有寒光一晃而过,垂眸的一瞬又似流水迢迢般温润。
见到三人走进来,监察使顾大人缓缓抬起头,放下了手中的状词,状词下方还堆放这一叠底下人收集的证言证词。
“学生徐佑然见过大人。”
“学生周淮安见过大人。”
徐佑然和周淮安都是考过乡试的举人,面对官家各位大人时都是谦称学生。
“见过大人。”周淮宁还没有习惯古代的谦称,只能糊弄地说了一句。
顾辞微微皱眉,低头看了看徐佑然和周淮安,站在他们身后的周淮宁他倒是没有放在心上。在拜贴递上来之前,他就听说这个徐佑然是礼部侍郎家的亲戚,他原本懒得搭理,但是官场最讲究的是人情,不过就是见一面,他也只能答应,可眼下正是调查黄聪的关键时刻,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
不等他深思,徐佑然已经开了口:“我们此番前来,是为了黄聪黄大人一事。”
顾辞微微皱眉,面露不悦,自从他开始调查黄聪以来,不停地有人来找他,有为黄聪求情的,有替黄聪送礼的。他在官场上并非死板固执之人,他也知道这个官场上没有几个手上真正干净的,他既没有都抓干净的能力,也没有这个心力抓干净。但黄聪这个事的确是过分了,他不仅是贪污**,他还草菅人命,现在还妄图用手里的权力把此事压下去,若不是他偶然间遇上了,这刘先生的冤屈就随着人一道进河里了。
“大人,经查访,我们发现除了刘先生家,黄大人还迫害了其他两家的姑娘,一家前年被他强迫抬入府里当妾,另外一家的...那家姑家遭黄大人迫害,当场投了井....”
“等等。”不等徐佑然继续往下说,顾辞便疑惑地开了口,“你...不是来为黄聪求情的?”
徐佑然被他问得微微一愣,不由得有些恍惚,他刚刚好像也没说来给黄聪求情啊。
到这时,顾辞的脸色终于好转,看三人时的眼神都和善了许多:“你说的这些事本官都知道,只是这些事都是道听途说得来的,一直未有实证。”
“大人,我们这里有证词。”周淮安说道,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证词呈到了顾辞面前。
“这证词怎么来的?”顾辞翻着这一页页的证词,不由得再度皱眉,他底下的人这阵子跑断了腿、说破了嘴,听说了许多黄聪的恶行,但要么就是找不到证人,要么就是找到了证人但是证人不愿意在证词上签字画押。
徐佑然和周淮安二人对视一眼,都不愿透露证词从何而来。他们在调查黄聪这事时便已经想到了,顾大人手底下那么多人,他们能查到的顾大人他们早就查到了,但这么久都没有处理黄聪,想必是证据不足。民不与官斗,被黄聪欺负过的人虽然心头有气,但也担心顾大人扳不倒黄大人,他们若是出来作证,回头黄大人若是没有被扳倒,他们可就完了。
想到这些,徐佑然和周淮安决定用钱买证词,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钱给到了,也是有人愿意冒着得罪黄聪的风险在证词上签字画押的。不过,这样得来的证词站不住脚,若是让人知道了大可说他们通过花钱买证词,刻意栽赃黄大人。所以,他们决不能说是花了银两买的证词,自然拿了钱的人更不会说出去。
见他们沉默不语,顾辞也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虽然拿到证词他很高兴,但是他不得不怀疑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你们可是与黄聪有什么深仇大恨?”顾辞放下证词,双眸从徐佑然身上挪到周淮安身上,最后却不自觉地落在了他们身后的周淮宁身上。
顾辞五官深邃,眼眸乌黑,看人的时候眼神很专注,甚至透着几分狠厉。徐佑然和周淮安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只能含笑看着他。
正是盯着底下三人看了这一圈,让顾辞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眼前这三人的站位,看似是这姑娘跟随两位男子一同前来,乍一看这姑娘低眉顺目的样子,但态度上她倒是比两位男子要淡定得多。
“这位姑娘,可有什么想说的?”顾辞盯住周淮宁。
周淮宁没有想到顾辞会注意到她,更没想到他会让自己说话,一时间有些摸不准顾辞想要干什么。她抬起头看着顾辞,看着他深邃的双眸,开始琢磨要如何开这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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