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定时分,万籁俱寂,唯有天边一轮孤月洒下清辉,以及窗棂内一盏尚未熄灭的孤灯,映照着仲子瑜毫无睡意的侧影。
距离上次被迫归家,已有十余日。果不其然,今夜怕是又要辗转难眠。手里的书页慢慢向另一边翻去,蜡烛也慢慢融化,就在这时——
“噔!”
一声石子敲击窗棂的轻响蓦地传来。
仲子瑜眼皮都未抬,嗤笑一声:“多少年了,还是这点老掉牙的把戏。”他打定主意不予理会。
然而,“噔!噔!”紧接着又是两声,急促而清晰。
仲子瑜终于察觉出一丝异样,这不似丁兰平日扰人清梦的幼稚行径。他心下一凛,迅速抬手捻熄了烛火,屋内瞬间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他矮下身,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悄无声息地潜至窗边,袖中滑出的药粉已紧握在手。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窗户,同时将手中的药粉向外疾撒而出!然而,窗外只有夜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并无任何异动。他谨慎地探头望去,月色下的庭院空无一人。
“果然是那女人的无聊手笔,真是玩不腻……”他松了口气,低声抱怨着转过身。
就在他转身准备重新点亮烛火的刹那——
屋内的烛光竟自己“噗”地一声亮了起来!
昏黄的光晕中,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立在房中,脸上带着一种古怪的笑意。
“公子,”那声音轻柔得令人毛骨悚然,“您终于回来了。”
“是你?”仲子瑜瞳孔骤缩,手下意识探向怀中,却骤然感到浑身一软,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什么时候中的招?!】这是他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瞬,他只听见那人发出一声满足的、近乎喟叹的轻笑声:
“公子,我真是想你。”
他想,我可一点也不想你。随即,意识便彻底沉沦。
……
“你是说,仲子瑜失踪了?”单雨看着眼前这位身着淡紫衣衫、神色焦急的妇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来报案的不是别人,正是仲子瑜的后母,丁兰。她用一方绣帕轻轻按压着眼角,语气焦急又带着惯有的委屈:“是啊!今早说好了一同用早饭,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影,我便遣下人去他院里寻,结果屋内空空如也!医馆也去找了,都说没见着人。这孩子平日再怎么别扭,要去何处总会知会一声的,从未像这般无声无息就没了踪影!”
“他可曾提过想去什么地方?或是近来有何异常?”单雨皱起眉,心下也觉得此事透着一股不寻常。
丁兰摇头,帕子下的眼神闪过一丝复杂:“这……他是从不与我多说这些的。平日里能告知一声去向,已算是好的了。”她顿了顿“不寻常的地方,到真有一处。”
“什么。”单雨见她语带踌躇。“夫人但说无妨。”
“瑜儿自言自语时被我听见,他说‘总有人在盯着他’。”
单雨蹙紧眉头,指尖无意识地轻点着腰间的佩刀,“我能去他住的院子看看吗?”
“当然。早知如此,昨夜就该派人守着院子了。”丁兰小声嘟囔着,语气里带着几分后悔与埋怨。
“夫人,事不宜迟,我们这就过去吧。”单雨打断了她的话头。
“好好好,这就走。”
一到仲子瑜居住的小院,单雨第一眼便注意到了那扇打开的窗户。“这窗户是你们早上打开的?”她立刻问道。
引路的藤黄连忙摇头:“不是的,大人。今早我们来时,这窗户就已经是开着的了。”
单雨快步上前,从窗口向内望去,大半个房间的情形一览无余,视线正前方便是桌上那本半摊开的书籍。她的目光骤然一凝,落在了窗台上一层薄薄的白色粉末上。她用手指蘸起些许,凑近鼻尖轻嗅——【是仲子瑜常备的防身药粉!怎么会洒在这里?难道……】她心下一沉,后退几步,仰头仔细观察房檐——【果然!】只见屋顶瓦楞间,残留着一道几不可察的、被利刃截断的细绳痕迹。
【当晚的贼人,定然是用这根绳子从房檐垂下。可他究竟是用什么法子,将警惕的仲子瑜引出房间的呢?】单雨心中疑窦丛生,叹了口气,迈步走进屋内。“藤黄,”她转向小厮,语气严肃,“这府中,可有谁对仲公子怀有怨怼之心?”
“这……这……”藤黄惶恐地低下头,不敢直视。
“除了丁夫人。”单雨补充道。
藤黄似乎松了口气,谨慎地回答:“公子平日并不常在家,也极少与人起争执。”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府里年前才换过一批下人,与公子都不相熟,更谈不上怨怼了。”
“所以,以前是有的,对吗?”单雨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信息。
“下人怎敢怨主子,”藤黄连忙辩解,眼神却闪烁起来,似乎经过一番挣扎,才咬牙道,“不过……在公子还小的时候,确实有个瘸腿的洒扫仆役……他曾受夫人指使,将公子吊起来过。后来,这人竟假借夫人之名变本加厉地欺辱公子,被夫人察觉后,便被逐出府了。”
“你怀疑是这个人?”单雨注意到藤黄言语间有意将嫌疑引向此人。
藤黄拱手道:“小的,小的觉得极有可能!他以往就有过类似的行径。”
“他叫什么名字”
“羊万。”
眼前是彻底的黑暗,喉咙干灼得如同被火燎过,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在咽下锋利的刀片。仲子瑜强忍着不适,仔细感知着周遭的环境,发现自己双手被缚,整个人被吊挂起来,难以着力。
“公子~”一个甜腻得发嗲的女声突兀地在耳边响起,气息几乎喷在他的耳廓上,“奴家可是许久未见您了。瞧您近日过得那般快活,真真让奴家,伤心得很啊!”这声音让仲子瑜不受控制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哈哈哈……”银铃般的笑声在黑暗中回荡,一只冰冷的手指如同毒蛇般缓缓划过他的胳膊,又游移到他的颈侧,倏地用力掐住!“公子,外面有人正急着找您呢~”
仲子瑜即使身处如此境地,依旧勾起嘴角,哑声道:“怎么?没人找你,嫉妒了?”话音未落,脖颈上的手猛地收紧,巨大的力量几乎要捏碎他的喉骨!就在仲子瑜眼前发黑、即将窒息之际,那手却又骤然松开。
女子看着即便狼狈至此也不肯服软的仲子瑜,发出一声冷笑:“公子还真是,从小便这般嘴硬!”她猛地拉扯绳索,将仲子瑜吊得更高,仿佛是被吊在树上。
“好多人啊……公子,您感觉到了吗?他们都在看着您呢……”她的声音如同鬼魅,在他耳边低语。
仲子瑜明知这昏暗的囚室里只有她一人,却仍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现在已然是深秋,他却仿佛回到了那个酷暑的午后,烈日灼身,滚滚汗珠从额头滑落,屈辱与恐惧再次淹没了他。
……
“以仲公子的机警和身手,寻常手段应该很难得手吧?”邵冬生听完单雨的叙述,疑惑地问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他手里的药粉按照现场的剂量来看,应该还剩一些,如果真是那个羊万,很了解他的话很有机会得手。”单雨将藤黄描述的关于羊万的特征和过往简要复述了一遍。
万盼夏前来寻单雨打听消息,正撞见几人愁眉不展、冥思苦想的场面。“你们没去查那个羊万的下落吗?”她问道。
“当然查了,”玉万珰将手中刚取来的卷宗资料摊开,眉头紧锁,“但此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自当年第二次潜入仲府被擒获驱赶后,便再无踪迹。唯一留下的线索,就是他当年被逐出府时,留下的那句话。”
“他说了什么?”万盼夏追问。
“仲公子一定要好好活着,碎尸万段。”玉万珰语气森寒。
“这什么话,又叫人好好活着又叫人死的。” 万盼夏感到一阵匪夷所思。
“唉,眼下真是半分思绪都没有。”单雨揉着发胀的额角,心中焦灼万分,一边担忧着仲子瑜的安危,一边又苦于线索中断。
“那位丁夫人呢?她对此事是何态度?”邵冬生忽然开口。问话时,她敏锐地察觉到身旁的万盼夏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别扭情绪,但她此刻无暇深究,继续问道,“她可还提供了别的什么信息?”
“她的态度倒很自然,显现出的尽是焦急与自责。”单雨回忆着,“至于其他,她倒是提过,说仲子瑜最近似乎常自言自语,总觉得……好像时刻都被人盯着。”
“盯着?”邵冬生若有所思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仿佛想从中品出什么深意。
就在这时,一名捕快疾步闯入见到几人便脱口而出,打破了室内的凝滞气氛:“单捕快!有人来报案!说是有关于失踪者仲子瑜的线索!”
几人对视一眼,单雨首先跑了出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