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那日馄饨铺的老板娘张婶。她头发已然斑白,甫一走近,便带来一股熟悉的馄饨香气。“张婶,您说有关仲子瑜的线索,究竟是什么?”单雨赶忙上前一步扶住老人家的手臂,急切地询问。
张婶年事已高,与丈夫王长经营这家馄饨铺多年,生意一向红火。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两年前王长进山收取食材时,不幸失足跌落山坡,待到第二日被人寻获时,早已气息断绝。张婶遭此打击,悲痛欲绝,铺子也因此关门歇业了整整两月。再度开门后,她人也时常显得有些神思恍惚,反应不如往日灵光。
她的眼睛也愈发浑浊不清了,努力辨认了一下才迟疑地开口:“是……是小雨儿吗?”
“是我,张婶。”
“那就好,那就好……听我说,那日你们走后,有个穿黑衣服的女人,跟在了子瑜后头。我当时正忙着给客人舀馄饨,没看清她的脸,唉!”她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懊悔,“今日才听说子瑜失踪了,我该早些来告诉你们的。”
“女人?”玉万珰追问道,“您能确定是女子?”
“这……难不成还是个男的?” 张婶抬起浑浊的双眼望向他,“看那身形步态,像个女儿家。”
“您还记得其他细节吗?有没有什么特别显眼的配饰或特征?”邵冬生轻声插话,目光仔细流连在张婶的面容上。
张婶轻轻拍着单雨的手臂,蹙眉深思了片刻:“好像……好像有那么点轻轻的、叮铃叮铃的响声,像是挂着个小铃铛。但当时街上正闹腾,实在听不真切……”
“原来如此,谢谢张婶。”
“我该早点来的……”张婶兀自喃喃,缓缓摇头,“就只记得这些了,也不知能不能帮上你们。”
“当然有帮助!您先歇会儿,我稍后找人送您回去。”单雨话刚说完,便感觉到邵冬生投来的目光。
“不用不用,”张婶连忙摆手,“我自己能回去,可不能耽误你们办正事。”说着,她便慢慢地、一步一挪地朝外走去。
待那佝偻的背影稍远,邵冬生立刻压低声音对单雨道:“单雨,跟上去。”
“为什么?”这次出声的是万盼夏。
“她的情绪里没有半分担忧,只有开心。”邵冬生知道自己此举显得有些冲动,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万盼夏骤然升起的怒气,可她不明白这怒气为何而来,她又没有读心术。
万盼夏点了点头,她平日里总是言笑晏晏的脸上此刻像是覆了一层寒霜,找不到一丝笑意。“又是情绪?你总是能察觉到?”她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你难道是想说张婶和绑架仲子瑜的事有关?张婶在这条街上待的时间比你长,你凭什么凭着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情绪怀疑她?”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玉万珰和单雨,最后钉回邵冬生脸上,“我倒没看出她有什么不对,反倒是你——”她撇了撇其他两人“总是神神叨叨的,我才觉得你有问题。再说了,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
这里的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本来勉强搭起来的并不牢靠的架子算是彻底塌了。
“你们还去吗?”邵冬生没有理会万盼夏的指责,目光径直投向尚未表态的单雨和玉万珰。见两人一时沉默,未有动作,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说罢,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大人,他们似乎闹掰了。”常初柔将一碟刚出炉、温热的栗子糕轻轻放在娄征案头,语气平和地禀报。
娄征拈起一块,端详片刻:“你的手艺是越发精进了。”糕点入口即化,他满意地点点头,“你在担心他们?”
“并非担心,”常初柔笑看着娄征又拿起第二块,“只是这仲子瑜,当真一点消息都探不到?”她顿了顿,略带调侃“看来这次是做小了。”
“刚刚好,大些就不好入口了。”娄征手持糕点,身姿闲适地倚在窗边,秋日的光线落在他身上,静好如画。“没有消息。不必管他们,反正死不了,至多是多吃些苦头。”
“大人,”常初柔闻言不禁莞尔,“你暴露了。”
“他们常去的那家馄饨铺,味道当真有那么好?”娄征忽然话题一转。
“属下这便差人去买一份回来。”
“买两份吧。”
“是。”
邵冬生回到自家小院,身心俱疲地躺倒在椅中。这并非第一次有人如此怀疑她,甚至连师父当初也觉得难以置信。可这一切偏偏就是发生了。“师父啊,”她合上眼,低声喃喃,“您究竟为何要让我来此……”
“小乞丐,这儿是小爷我的地盘,边儿上挪挪!”一个个头矮小、脸上抹着黑灰的小孩,冲着另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喊道,语气老气横秋。
“七爷!您回来啦!”那原本蜷缩着的小孩闻声抬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充满期待地望着来人。“怎么样?”
被称作“七爷”的小孩得意地仰天笑了两声:“哼哼,小爷我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看!”他小手往怀里一掏,竟拿出一个比脸还大的蒸饼
“哇!七爷你好厉害!真的有这么大的饼啊!”周围冒出来的几个小脑袋纷纷发出惊叹,随即便是抑制不住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给给给,拿去分,都是你们的!”七爷听着那咕噜声,很是豪气地将饼塞给其中一个年纪稍大的小女孩,“记着,务必分得公平,每人都有份!”
小女孩乖巧地点头,问道:“那你呢?”
“那你呢?”女孩关切的脸庞在记忆中忽然变得模糊、扭曲,她的声音与另一个低沉的男声重叠在一起。
“你们在干嘛?!”
邵冬生猛地睁开眼,赫然发现单雨和玉万珰竟一左一右杵在她躺椅旁边,两人面面相觑,姿态僵硬,活像两个门神。
“哈,那个,我们,这个……”单雨被她突然醒来吓了一跳,慌忙找补,“去找仲子瑜啊!”她猛地一拍手掌,像是才想起正事。
“对,对!去找仲子瑜!”玉万珰赶忙附和。
邵冬生拉起外衫蒙住脸,闷声问道:“找到我这来了?”
“唉……”单雨叹了口气,索性破罐破摔,“我去跟了张婶,她,不见了。”
“这很正常。”邵冬生的声音依旧平静。
“不正常!”单雨急道,“我们随后去搜查了她的铺子,果然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地下室!里面确实有仲子瑜的随身物品,但是——”玉万珰接过话,神色凝重,“里面还有一具……完整剥离的人皮。经仵作初步查验,是一名年轻女子的皮。”
“不是花县的?”邵冬生记得最近花县附近并没有失踪案上报。
单雨点头:“确实不是。身份还在核查。”她接着说道,“不过,我们怀疑,受害者很可能是常州秋家的小姐,秋关夕。”
听到这个名字,邵冬生猛地坐起身:“为何怀疑是她?可曾联系过常州府衙确认?”
“娄大人特意嘱咐,秋关夕的事必须告知你。”单雨顿了顿,沉声道,“秋关夕于本月初失踪,经常州府衙调查,是一名叫血衣的悍匪所为。人虽抓到了,但那血衣竟提前将秋关夕转移了。她最后出现的客栈被一场大火焚毁,并未找到尸体。”
“你觉得她又去常州了?她要什么?”邵冬生声音有些沙哑。
“秋家藏有一幅古画,名为《朝古》,传闻画中暗藏一份巨大的藏宝图。”对常州之事更为熟悉的玉万珰开口解释道,“血衣当初未能得手,如今恐怕是想用仲子瑜作为筹码,交换那幅画。”
邵冬生立刻抬眼看向他:“仲子瑜与秋家有何干系?为何偏偏用他来交换?论价值,用你去换岂不比他更有用?”
玉万珰脸一垮:“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比他更有用?我本来就比他有用好吧!”
单雨赶紧打断这跑偏的对话,快速解释道:“仲子瑜父亲走医时,行经常州,当时秋家老太太重病,被仲子瑜父亲治好,秋家为表谢意,送给他了一块玉牌,说是只要有这个就能让他们答应一个条件,传闻这块牌留在了仲子瑜身边。”
“所以现要去常州?”
“对。”
“那我们得先去一个地方。”
常州地界的风,远比花县凛冽刺骨得多。呼啸的北风卷着冷,直刮着皮肤。幸而动身前玉万珰再三提醒,众人才多备了几件厚实衣物。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挤在一辆马车里?”玉万珰在逼仄的车厢角落里费力地抽回自己被压麻的胳膊,忍不住抱怨。狭小的空间里,几个人几乎动弹不得。
单雨的声音裹挟着风势从车帘前传来:“谁知道呢!冬生,快给我件斗篷,这风吹得我脸疼!”
“马上!”邵冬生应道,忙在脚边堆叠的包裹中翻找。可翻了好一会儿,却怎么也摸不到那件斗篷。正当她打算干脆抽一件厚衫递出去时,坐在最里侧的万盼夏忽然开口:“是找这个吗?”她手中正拿着一件叠得整齐的蓝色衣物,“蓝色的这件,对吧?”
邵冬生微微一愣,随即点头:“是这件。”她接过斗篷,躬身挪到车帘边,钻出半个身子:“给你。”同时递过去的还有一条厚厚的裹面头巾。
“谢了!”单雨飞快地将缰绳塞到邵冬生手里,三两下便将温暖的斗篷裹紧系好,又把头巾严实实地围在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她重新拿回缰绳,操控着马匹,瞥见邵冬生有些怔忡的模样,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邵冬生凑近些,将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淹没在风声中:“常姑娘和娄大人怎么也来了,县衙里没关系吗?”
“放心,衙门里还有可靠的人。”单雨一边娴熟地驾着车,一边警惕地观察着道路两旁的情况,语速极快地低声解释,“他们这趟,算是外出游玩。我们几个是临时借调的。说不定我们过去也就是走个过场,露个面。最主要的,还是得把仲子瑜那家伙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我明白了。”邵冬生放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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