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后，太子发现这华清院倒不似他想象中那般人声鼎沸。内里不显**倒似有几分雅致，来往的人也不多，不闻酒色。
牡丹察言观色，向太子解释道：“我们华清院呢不像那一般花楼般吵闹，来的尽是达官贵人，都求个清净不俗。”
“这环境，咱家可是独一份儿的呢，您在别家可瞧不见~”
太子赞同的点点头，牡丹瞧见了得意得掩嘴笑了笑。
这华清院，在外人看来只是座华贵的三层建筑，进到内里才知道别有洞天。从外头的大堂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院落，仰头看，是四方的天空。这是一处天井，而包围住天井的则是四周数不清的房间。
这样的构造，在北方是很少见的。
因着建筑内地龙热度催的，院内的玉兰、迎春竟顶着雪花纷纷冒出了花骨朵，恍惚不知是何时节。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嫣红的灯笼映出了雪下的初放，也映出了门后的影绰。隐约的人声与雪花的静谧杂糅成眼前的引人入胜，当下便把太子的心神给完完全全的钉在了此处。
牡丹见状，但笑不语，只是继续将太子往二楼的深处引。
渐渐没了人声，灯光也暗淡了许多。太子有些疑惑，裴三此时也开了口。“牡丹姐可是把裴三当做外人了，此处我怎的从未来过呢？”
“呵呵~裴三公子莫怪，这里华清院之前从未开放，今日是特意为贵客敞开”
那鲜红的门扉从外观看起来与别处倒无明显不同，但随着牡丹将门推开，一个更加温暖、花香四溢的世界徐徐在几人面前展开——
云雾缭绕间，袅袅的歌声似是从云间传来。似梦似幻，余音绕梁。一会是江南小调，一会是异域风情，五彩的身形时隐时现，飞舞如蝶。
随着烟雾消减，眼帘清明，一个鲜明的、嫩黄色的身影蓦的从雾中跳跃而出，似是陡然从寒冬处迎来了暖春。
烟雾散尽，一个眉目鲜明的姑娘伴着身上璎珞的碎响，叮叮当当的赤脚在几人面前舞动起来。旋转跳跃的动作柔美中不乏活泼，落脚处不闻重响，只见轻盈。衣袂蹁跹间带来香风阵阵，似是雪中腊梅的味道。
白皙的肢体在嫩黄色的映衬下更加晃眼，让人觉得眼花却又一刻不想移开目光。
被皇帝严格管教已久的太子哪里见过这般架势，只怔在原地，张着嘴，动也不动。那神态，活像是被肉骨头馋住的狗，眼中透出的兴奋也像是那狗嘴里兜不住的涎水。
在**跟前，没的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所以他们在牡丹眼中都是一样的好拿捏。至于这太子，即便身份贵重无俦，却也只是只披了件金缕衣的高级品种，没什么特别。
毕竟，都是狗，何必分什么高低贵贱呢？
丝竹声渐渐停下，只余淡淡回音。面前的女子也停住了动作，缓缓走到了太子面前，轻柔得低下头朝他福了福身子：“迎春，恭迎太子殿下。”
动作间，白皙的后颈不经意漏了出来，太子盯着那一小块肌肤，晃了神一般没有反应。
裴三轻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太子方才从梦中醒来似的，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直接攀住迎春白花花的臂膀，急切道：“姑娘莫不是仙女姐姐？”
手上力道渐重，“我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姐姐！你一定是仙女下凡！”
“贵客您捏疼奴家了~”娇嗔的声音从花瓣般鲜嫩的嘴唇中传来，太子直直盯着，只觉得那唇瓣开合间，像是天界之门洞开，不禁越凑越近……
无人注意处，身后裴三的眼底流露出几分嫌恶，只是那点情绪转瞬即逝，没被任何人捕捉到。
牡丹见这架势赶忙蹭到迎春的身前，灵巧的挡住了太子往前凑的身躯。被突兀的阻了亲近仙女的行为，太子自然是不虞。
但还未等他眉峰皱起，牡丹又赶忙补充道：“贵客莫心急，你的仙女姐姐哪儿都不去~”
“只是华清院今日特意为您启坛的百花酒，您若不尝一尝，岂不太过可惜？”
“那可是被大诗人李叹赞为‘启坛百里香，芬芳蕴春藏’的百花酒呢，更别提还是窖藏了十年的陈酿！”
听着牡丹极尽吹捧的这百花酒，太子不禁也动了心，但却仍有些不满于方才被打断的兴致，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这时，裴三打开扇子适时开口道：“美酒配美人，二者相得益彰，缺一不可。更何况，这美酒名为百花，这美人呢名为迎春，二者可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今夜若没了这酒助兴的确是少了许多意趣~”
“牡丹姐果然好手笔！裴三今日也能跟着太子享这口福了~”裴三笑着扇着风。
听着裴三这话，太子果然心中熨帖不少。面上眉开眼笑，再无丝毫不虞。
牡丹瞅准机会朗声安排道：“姑娘们！上菜~”
话音刚落，五颜六色的姑娘们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每人都端着道叫不出名字的菜品，迈着碎步端上了桌。
宴席分桌而设，牡丹将几人安置在了各自的座位上。太子自然是主位，而迎春，在太子殷切的目光下，坐到了太子身旁伺候。
菜品小而精，为迎合春日宴的主题，用了很多暖房里栽培出的早春应景食材。
在场地中央，一坛用玉石雕刻而成的巨大酒坛在众人的目光下开启，一时间，酒香四溢、花香缤纷，的确对得起百花酒的名头。
在牡丹的示意下，迎春用银质的酒器，为几人斟满了镶嵌着宝石的银质酒杯。这种酒器，刚好省去了试毒的步骤，牡丹此举算是十分的周全了。
待斟完酒，仿佛才注意到似的，迎春开口柔声问道：“还不知这位贵客是？”
她的眼神如盈盈碧波，向段少言处起了点涟漪。太子此时只盯着她瞧，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裴三合起扇子指了指道：“他却是从未来过这种地界儿，与其说是贵客不如说是稀客——”
“段少言，段副统领是也~”
在场的姑娘们闻言都向段少言看去，却发现那人却只顾低着头饮酒，对姑娘们的好奇与热情充耳不闻。倒不像来这儿讨酒吃，倒像是来讨债的。
方才还觉着此人相貌堂堂、英气威武的姑娘们赶紧收回了眼神，不敢再看。
于是乎，接下来大家都仿佛自动忽视了此人的存在。裴三这儿，由牡丹亲自上阵斟酒陪伴以表重视。而段少言这儿，他自斟自饮不亦乐乎，亦没人敢多加停留打扰，因而牡丹也就放任不管了。
酒至酣处，牡丹见太子已渐入佳境，便打算再添一把火助兴。
她趁机朝身边的姑娘使了个眼色，此举别人未见，在她身边的裴三却见了个真切。只见那姑娘去到香炉边上准备加入香粉，裴三见状抬起手来搭在了牡丹的手腕上。
慵懒的双目微睁：“牡丹姐，这好东西还是别用在太子身上了。”
“万一泄耗了身子，好事变坏事就得不偿失了，你我都担待不起。”
“你说呢？”
牡丹被发现动手脚也不十分尴尬，只赔笑了下，随手制止了手下人的行为，又开口道：“迎春，再跳支舞给各位贵客助助兴！”
迎春将要起身，便被已醉醺醺的太子给拽住了手腕，：“神仙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神仙姐姐别走啊……”牡丹见太子这样子知道时候到了，便安排迎春扶太子回房休息。又问裴三看上哪位姑娘，也要给他安排一位。
裴三却只摇了摇头道：“好姐姐，可饶了我罢，我眼下只想睡觉，随便给我找间屋子便是。”
牡丹遂安排人带他去房间，而那位沈副统领还未等她安排，便自己开口道：“无需给我安排房间，我去太子门外守着即可。”
牡丹十分想要吐槽，担心他会扰了太子好事。但裴三不在，她也不敢开口，只好陪着笑随他去了。
华清院的夜总是漫长，但此时几乎已听不到莺歌燕舞，夜，进入到了更深沉的部分。
明王府内，整座府邸灯火皆灭，唯独书房处一盏烛火残留。灯盏下白日里到访过华清院的那位贵人此时正悠然托着茶盏，听府中的门客汇报。
茶盏中提神的茶苦涩，但他却仿若不觉，神态上似品茶般享受。
“属下正差人在江南寻那江南第一美人，待寻到了当第一时间让她坐船至此，先给您掌掌眼。”
“什么江南第一美人，我看也就是个噱头！我们的圣上早被酒色给养刁了口味，他的眼光可不低~”
“属下觉得这件事仍是不妥，先不说这美人是否能入得了圣上的眼，这美人攻心一计本就有些不堪……”
“不堪如何？”只见那人缓缓启唇。
“办法不分高低，计谋不问深浅，对症即可。”他不轻不重得合上茶盏。
“既然我那皇兄喜欢，我们便投其所好，有何不可？”
听到这话，众人皆闭了声。他们的主子总是四两拨千斤，素手搅弄风云。既然他认可，他们便无所不从。
未有人在意处，他睁着惺忪的双目从无边无际的噩梦中醒来。嗓子干哑异常，似是被梦中的大火将水分烧干殆尽。
“水……”他低喃了一声。
未曾想会有人回应，一杯晾凉的茶水无声递了过来。
见他起身困难，那人将他缓缓扶起。动作轻柔，仿佛对待易碎的珍宝般小心。
喝了水之后，心神渐渐回笼。虽仍是黑暗，但眼前的景象清晰了许多。只见床前一清白月光般的身影将自己笼罩住。
那人身上隐隐有熟悉的气息，好似在哪里闻过，因而先于警惕产生的竟是几分亲近之意。
他如今就像那流浪的小狗寻着了新去处，急于寻找对自己表露善意的一切，来让自己安心。于是那眼神中不经意流露出的天然的脆弱与信赖，毫无杂质的陡然映入对方眼帘。
这样的世道，如此的处境，他不明白眼前这副残缺、饱受苦难的人，为何还会流露出这样不知世故的柔软。
是因为自己救过他，因而向自己袒露出热乎乎的肚皮？还是说单纯是个记不住伤害的傻子？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的心对这仅有一面之缘的人，莫名产生了细微的震动。
那滋味似是将他的心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兀自灌进去一点温热的泉水，让冷寂的心酸涩不已。
“你，叫什么名字？”
他闻言细细看着眼前这人，只觉得俊美柔和，月光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柔和了棱角、模糊了伪装。
“草民……花名桃夭。”他想起白日里牡丹说过的话，开口道。
“我想知道的是你的本名。”那人又开口道，语气里没有丝毫逼迫之意，却让人无端不想拒绝。
他看着对方，却不甚清晰的回忆起自己刚醒来时，看到的那个藕荷色背影。
“玉衡。”
“玉衡……”听着自己的名字在对方嘴里轻柔咂摸，他竟莫名有种自己在被他缓缓摩挲之感，这诡异的感觉让他登时热度攀升，微红了脸。
“原来，竟是天上的星星~”
“难怪这样出尘。”
“贵人……谬赞了。”他微微低下了头，明明不是多阴柔的长相，但发丝掩映下，一举一动间，有种模糊了性别的韵味。
“我是不是谬赞先不说，你却是抬举了我。”他灿然笑道。
“大金朝真正称得上贵人的并不多，我定是算不上的，但想要你的那人却算一个。”
蓦的，觉察出一些不符合他笑容的冷意，于是诧异的抬头看向他。
“明王，你认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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