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人潮散尽。
阴长生提醒他：“我无法在此地久留，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沈烟拍拍屁股站起来，扭头道：“去找他们。”
阴长生想了想，又伸手拂去他面颊遗落的水银，慈爱道：“我送你过去。”
受重伤后，神魂疲于保护这具身体，无力护他安然无恙进入九层石塔。
而且石塔中尽是沈烟自己搞的机关，凭他当初那疯批程度，阴长生十分合理地怀疑，他自己也搞不定。
“你还记得机关的破解方法吗？”阴长生表示质疑。
沈烟驻足，张了张嘴：“啊！”
“……”
沈烟一拍脑门：“忘了。”
“………………”
“自求多福吧您。”
把沈烟送进石塔，阴长生果断跑路。
沈烟发疯的时候搞得机关，谁进谁死，神来了也一样，阴长生丝毫不怀疑这一点，丢下他就挥手道别：“活着再见吧，子西。”
沈烟刚落地，脚下就冒出一排铁钉，但凡踩错半步，左右机关笼里淬毒的羽箭就会射出来，把他捅成筛子。
“……”难怪阴长生逃命一样跑了。
至于这东西到底怎么走，他真是忘了，只记得这铁钉是自己费劲功夫寻觅到的陨铁，坚硬不可摧，但凡有人想走捷径，把所有的铁钉都摧毁了，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神来了也不行。
沈烟垂眸，仔细观察四周。
铁钉两两为一组，一组占一块砖，三列六排，合计三十六枚铁钉，只要有人踩上去，机关启动，铁钉组会不停变换位置，根本没有规律可循。
而在这此起彼落、犹如打地鼠一样的铁钉组中，只有一种走法能顺利抵达对岸，穿过这必将到来的死角。
是的，是限时游戏，头顶的钉板正在下落，尖锐的钉子寒光泠泠，不能在一炷香的时间走出这里，就会被头顶的铁钉板拍成肉酱。
天杀的阴长生，应该带他一起走。
沈烟沉默了，他绞尽脑汁回想，也不记得当初为什么要设计这东西，以及那条正确的路究竟该怎么走。
他尝试着，抬脚踩上去，铁钉组顷刻变换方位，没有下一块能落脚的板砖了。
很好，第一块砖就踩错了。
沈烟默默地退回去。
头顶的钉板正在龟速下落，而在沈烟踩上板砖后，钉板下落的速度加快，沈烟懵逼：“究竟为什么要设计这种东西！？”
假如阴长生还在这里，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所以说不要搞出那种自己都应付不了的玩意儿！”
“……”沈烟跟弹钢琴一样，把第一排每个砖板都踩了一遍，很好，第二排完全没有落脚的地方，即便要高抬腿到第三排唯一的落脚处，那堪比马里亚纳沟的距离，保证他根本跨不过去。
秦跃的大长腿来了也不行。
而头顶的钉板随着他踩不同的砖块，下落速度时快时慢，偶尔还会回升，主打一个灵活多变、缓慢等死，不愧是他设计的机关，简直太机智、太有压迫力啦！
沈烟正一筹莫展的时候，一束光线照过来，熟悉的嗓门大叫：“那有个人！”
“别是鬼吧？！”那人又胡咧咧。
沈烟小声骂了句：“死胖子，你才是鬼。”
光线骤然照到脸上，猛地一下刺眼睛，沈烟扭头躲避，脚步声骤然加快，秦跃心脏狂跳：“沈烟！”
他一脚正要踩到对岸的砖板上，沈烟回头，严厉道：“别过来！”
秦跃默然驻足，这时候，三人将眼前凶险的机关收入眼底，而沈大仙儿置身囹圄，进退两难。
“沈烟。”秦跃死死地盯着他，就像怕再一次把他搞丢。
张一尺和王胖子两人拉住他，生怕秦跃一激动跑过去找死，也不看看这机关有多凶险，一脚踩错，必死无疑，阎王爷就在门外等着接他。
秦跃那眼神，凶狠中带着极度的渴望，仿佛饥肠辘辘的恶狼，恨不能将他满口吞下。
骇人至极，以至于沈烟都退了半步，他退后，抬头向上望去，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吧。
秦跃当然也注意到这满地的铁钉，每一根都有婴儿小臂粗，钉头削得极其尖锐，淬着瘆人的寒芒，叫人汗毛倒竖。
来不及疑惑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还是这样可怕的机关圈里，张一尺忧心忡忡地问：“沈处长，能出来吗？”
沈烟没作声，盯着头顶一平大小的钉板若有所思，照他当年的理念，绝对不可能把钉板设计到这么小，虽然说刚好卡在不宽的甬道内，但实际上，只要后退，可以躲开这钉板向下的横截面部分。
——虽然后边是毒池，踩进去也必死。
前后皆无路。
但沈烟自我感觉良好，自诩一向心善，多少还是会留条生路的。
他轻轻呼气，极小声抱怨：“老天爷。”
秦跃目眦欲裂，瞪着他问道：“沈烟，我该怎么帮你？”
“啊？”沈烟也不知道，他环顾四周，轻描淡写地说：“踩你那边的板砖。”
“有规律吗？”
这可把沈大仙儿也问住了，微蹙眉心琢磨了半天，无可奈何地摇头：“不清楚。”
要说规律的话，大概是踩下不同石板，地板上的铁钉组会变换，以及，头顶钉板下落或上升的速度会改变。
头顶？
沈烟若有所觉，他对秦跃说：“你把你那边的板砖都踩一遍。”
秦跃不疑有他，按照他的吩咐，把面前的板砖全给踩了一遍，那铁钉冒出来的地方，简直无从下脚，根本看不出规律，分明是冲着把人弄死的绝路去的。
而在他踩板砖的同时，他头顶也出现了钉板，踩左边三块板砖时，他头顶的钉板急速下落、缓慢下落、缓慢回升，踩右边三块板砖时，沈烟头顶的钉板急速下落、缓慢下落、缓慢回升。
沈烟全都想起来了：“这么简单。”
果然他心善，留了一条大大的生路。
“什么简单？”秦跃心急如焚：“你能出来吗？”
“能。”沈烟说：“踩右边三块，按我说得来。”
“好。”秦跃见他有主意，提到嗓子眼的心松落回去，因为事关沈烟，他紧张，手心里阵阵冒汗。
这样凶险的环境下，不敢出任何纰漏。
“右1，”沈烟冷静道，“让停的时候你就停。”
秦跃咬了咬牙，一脚踩下去，其他板砖上的铁钉全冒出来了，后边看着的张一尺和王胖子简直头皮发麻。
“停。”
秦跃停脚。
那钉板到沈烟头顶的距离不过寸长，沈烟上身后弯，冷静地说：“右2.”
可是钉板距离沈烟那么近，秦跃实在狠不下心踩脚，沈烟催促：“快点。”
王胖子一把拽回关心则乱的秦跃：“我来。”说着，小心翼翼将脚踩到第一排右边第二块板砖。
沈烟头顶的钉板缓慢下降，他的上身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后仰，而他身后就是正在冒泡的毒池，方寸之间，毫无生路可言。
沈烟伸手，一把抓住吊着钉板的铁绳，紧接着，借助手上的力量，将下半身抽出去，半空中二百七十度转向，最后双脚落地，人站在钉板上方，跺了跺脚，由衷地感叹：“本神心善呐。”
这下三人全看明白了，合着生路压根不在脚下，而在头顶！
沈烟站上去后，想了想，对他们仨道：“小胖，踩左1，秦跃，你站上来。”
王小胖把他们这边的钉板踩下来，秦跃站上去，快要压住前两排板砖时，王胖子松了脚。
接下来就是左右微调，把两块钉板调整到同一水平高度，就像那种跑酷游戏里上下滑动的跳板。
两块钉板中间还有约两米的距离，秦跃抓住了铁绳，朝他伸手：“沈烟。”
“接住哦。”沈烟的语气甚至有些开玩笑的意思。
秦跃点点头，很郑重地答应他：“一定会接住的。”
沈烟原地起跳，这家伙真是对自己的运动能力自信极了，但实际上两米的距离，对于成年人来说，不应该算困难，何况沈烟还加了一点助跑。
秦跃就感觉大大的一坨朝自己飞过来，根本没有神仙降世那样的高贵、神秘、威严，就是大大的一坨，被秦跃拦腰抱住，撞得他连连后退，要不是手里死死拽着铁绳，他也得被怪力大仙儿给撞出去。
“接住了，”秦跃头也没回，对地上的王胖子说，“放下去吧。”
“得嘞！”王小胖一脚踩板砖，钉板落地，秦跃抱着头发凌乱的沈烟跳下去。
沈烟呼口长气，转头跟秦跃说话：“我就说……唔。”很简单。秦跃堵住了他的嘴巴，坏消息，用嘴堵的。
王胖子吓了一跳，张一尺拉着他背转身，心里狂翻白眼：天杀的真是没眼看。谁又能想到作为神能对凡人容忍到这种地步。
沈烟唔唔半天没喘上口气，两手还被秦跃扣在身后，死死地攥着手腕，掐出了鲜红的印子。
再愚笨沈烟都感觉到了，秦跃亲吻他的时候总是这样，怕他拒绝，所以按着两手，怕他逃离，所以另一条臂膀缠在腰间，舌头深之又深地压进去，舌尖几乎要触碰到咽喉。
太深了。
沈烟挣又挣不过，被迫承受野狗撒尿般的标记，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瞪大眼睛，忍无可忍咬了秦跃一口。
秦跃这才放开他，沈烟喘了半天，擦掉自己嘴边的残留，有些无奈：“发什么人来疯。”
“……”秦跃眼睛还是红的：“你掉进去了，为了救我……”
沈烟微怔，扭头望向他。
秦跃好像快哭了，眼圈通红，手臂还紧紧搂着他，即便嘴上放开，手也没有半分松劲，比抓犯人还用力。
“我没事。”沈烟反过来安慰他：“我只是要去海底见一位故人。”
秦跃不相信，把他上上下下检查一遍：“真没事？”
“嗯。”沈烟笑了下，认真地点头：“真没事。”
除非自己玩脱了，神能有什么事？
秦跃松口气，将他搂进怀里，下巴枕着他的肩膀，深深嗅着他颈窝间淡淡的类似玫瑰的香味，又狠狠咬了一口，被沈烟踹了一脚。
终于确认了，是失而复得。内心狂喜无以言表，秦跃恨不得原地变出一张床，终究忍了又忍。
“走吧。”沈烟到底也没有甩开他紧握的手，“早点完成任务。”他记得这是秦跃的愿望。
秦跃深以为然，现在的愿望更进一步：“早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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