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隽徽把杨笵给的簿册呈交了御史台,还有那余下的一箱银子也入了国库。簿册经过了修整,本以为这中间缺失的几页没有外人知晓,可邹时晨起时,就见家仆慌张地拿了一团纸进来。
那纸上笔迹正是王知县的,看来正如王夫人所言,王知县没有动过那簿册。中间失去的几页是有人先一步开了箱子,特意撕掉的。
邹时皱着眉头,看着那张纸,脑海里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十载。她把簿册给了自己,又从中撕掉几页。
这么做的原因莫不是那簿册上的名讳有不利于她的人?
邹时想着,早膳也未用便匆匆赶往三皇子府中。
杨笵此时正在睡梦中,府中侍从不敢轻易打扰,只能让邹时先在堂内等候。
邹时坐了一阵,日上三竿,茶水凉了又添热,热了又添凉。
“殿下还未醒吗?”
侍女低着头回道:“邹大人,您再等等,殿下应是马上醒了。”
“马上?”饶是他这么淡定的人也实在坐不下去,“这个马上是多久,我已经听了几遍马上了。”
“邹大人,殿下他…”侍女掩嘴小声道,“殿下他有起床气,奴婢不敢上去叫醒。”
他肚子里还憋着一通气呢。邹时不顾侍女们的阻拦,径自走入寝屋,推开了房门。然后一把将杨笵从榻上拉起,见他还迷瞪着,邹时用手拍了几下他的脸。
跟在后面的侍女目瞪口呆,缩在门后对邹大人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实属佩服。
杨笵眯着眼,正想大发雷霆,“谁他娘的耽误老子歇息?”
“殿下。”
邹时沉声道。
本还在昏沉的脑仁瞬间清醒,杨笵一个鲤鱼打挺坐直身板。
“邹时,你这么早就来了啊。”
“殿下是想一辈子就这么窝在府中么?”
“怎会。”
杨笵朝外面的侍女使眼色,心想定是有大事发生才会让邹时这般急着找自己。等他梳洗完毕,又吃完早膳已到了午时。
府外已安排好了马车,邹时不明所以,杨笵拽着他衣袖边往府外走边说道:“这不是回都城好不容易有点空暇么,浮寐楼的鱼羹一块去尝尝?”
“殿下,我还未说正事。”
杨笵已先行一步上了马车,撩开帷裳见邹时还站着,于是道:“你还没用早膳吧?”
“你怎知…”邹时话未说完就被杨笵一把拉入了车厢,随后吩咐车夫往浮寐楼去。
“我还不了解你么?”杨笵愉悦地观赏路边景色,“再怎么样身子最要紧。”
浮寐楼,午时正是人潮鼎盛的时候。正门口停着好多辆马车,一时有些拥堵,车夫朝前望着见过不去,于是调转了车头。
“怎么回事?”
杨笵挑起一边的帘子,见马车正往回走。
“殿下,正门太多人了,我们的马车过不去。”
“那就走后门。”
杨笵吩咐完重新合上车帘。
车厢里,邹时正闭目养神,听着外面嘈杂的动静。他挖讽道:“殿下倒是没少来这浮寐楼,连后门车夫都知晓。”
“哪有。”杨笵讪笑一声。
马车已抵达后门,未见其人只听得一声,“呦!稀客啊!”
那是名女子的声音,嘹亮动听。车厢里的人未出来,她似乎便能断出是谁来了。
“看吧。”杨笵一指那门对邹时道:“我很少来的。”
见车厢里下来了俩人,女子把账簿交给小厮,提着裙摆碎步上前,“三殿下,好些日子没来了吧?”
女子说着,软玉的手就要攀上去,不过杨笵闪得远,女子倒是未得手。
“你谁啊,我可不认得你。”
“奴家脂粉,三殿下这是忘了?”脂粉一边说着一边不经意地打量着立于身后的男子,器宇轩昂,样貌不凡。面上看上去淡淡的,仿若死鱼脸,这让她想到了十载。
“上回你可夸奴家箫吹得好呢。”脂粉道。
杨笵心里自然有印象,不过邹时在这,他总要为自己圆个场。
“可有空余雅间?”
“自然有。”脂粉收回在后面之人身上逡巡的目光,提着裙摆往里走,“两位贵客,里面请。”
女子的目光滚烫,视线让邹时不禁起疑。
“姑娘识得我?”邹时问。
脂粉在前头带路,挑开珠帘让二人先行一步,珠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么俊的郎儿,奴家第一次见。”
脂粉说着,特意挨近他。
女子妩媚动人,邹时颔首往后退了几步与她隔开距离,“姑娘自重,在下接触花粉香气会起疹子。”
“三殿下的友人真是洁身自好啊。”
脂粉打趣着又朝杨笵道,“老规矩?”
杨笵偷瞄一眼邹时的神色,正色摆手道,“你们楼的天星鱼羹先上一份。”
“得嘞。”
脂粉最后看了眼邹时,转身出了雅间把门从外掩上。
二楼阑干,从这往下望去,宾客们摩肩擦踵,汗如雨下。正中的楼台,舞姬们扭着细腰,脚踝上的铃铛每踏一步,随着鼓点叮铃作响。
她们正围着正中央的花魁打着转,那女子眉目如画,国色天香,柔荑呈现孔雀姿态。裙摆绣着羽毛,打着圈来不禁把人的魂也吸了去。
十载倚着阑干,身后门合上。脂粉才凑上前来,小声道:“你可知里面是何人?”
看她神秘莫测的模样,像是自己熟识一样。十载试着问,“太子?”
“非也。”
“是何人让你这般神神秘秘?”十载问。
眼前女子的神色看不出好奇的影子,脂粉有些索然无味,她叹气一声蹙眉点着十载的脑壳。
“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物引起你的兴趣么?”
十载一愣,不知脂粉今日怎么了,她苦思冥想片刻。
“或许是大仇得报的一天。”
她的心里早就埋下了复仇的种子,她的所行所作皆是踏着复仇的方向而去。
脂粉不再勉强,而是淡然道:“邹大人和三殿下在里面。”她说完已提着裙摆往楼下而去。
邹时。那个怕死又惜命的幕僚,诡计多端又脾气古怪的大人。
十载想着,目光不知不觉移到了身后的雅间,不知那夜的纸团他可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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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间,桌上点的都是杨笵爱吃的,还有一些是最近听说是浮寐楼的新品。杨笵本着来都来了,不如就点几样尝尝鲜。
天星鱼羹,杨笵盯得有些眼馋,搓手让邹时赶紧尝尝。
“邹时我跟你说,这鱼羹可与别处的都不同。”
杨笵一边说着一边舀了些鱼汤,刚入口就连连称赞,“嗯,好喝。”
见邹时未动筷箸,杨笵催促道:“尝尝啊,这菜都要凉了。”
一旁低头的侍从看着还在冒热气的菜,不是也才刚上吗?未敢吭一言。
邹时道:“殿下,我的家仆在院子中捡到一张纸,正是簿册里缺少的一页。”
杨笵喝着鱼汤的手一顿,汤匙撂在了碗里。“你的意思是还有其他人知晓簿册不全的事?”
“有一事,我一直瞒着殿下。”邹时从袖子中拿出那张纸递给了杨笵,“城隍庙那日,还有一人比我先到。”
杨笵静坐,知晓邹时的性子,宁愿埋在心里也不于外人说。他大概猜到了,于是面露关切,“她为何帮你?”
这也是邹时无法想通的,他摇头道,“我一时也无法理解。”
杨笵屏退了侍从,雅间里只剩下他们二人。那张纸团上写着一人名讳——严捷将军。
此人听起来陌生,最起码都城没有听说过此号人物。邹时本想试着问杨笵,抬眼见他皱着眉,一脸茫然的模样。
本欲问出口的话邹时止住了,“此人乃军中之人,殿下可有熟人在军中?”
“这不难为我么?”杨笵苦着一张脸,这碗里的鱼羹也显得没了滋味。
“大婺的兵权几乎被国舅牢牢掌控,这外人要想去里面钻口子都不容易,更何况他们防着我,我这三皇子可不好当啊。”
邹时明白,杨笵如今是唯一能威胁到太子之位的人,前有二皇子被拘,后有四皇子退避三舍。若想从军中之人翘出点苗头,并不容易。
他正琢磨着,这顿午膳二人吃到了日头落山。
侍从一人一边守着门,隔壁雅间正好坐着御史台等人。几人商讨完事宜,面色一派轻松闲散,像是压在身上的巨石得以落下,终于有了喘息的间隙。
御史李隽徽路过,正好眼熟其中一位侍从,他跟几位御史大人拱手,见几人离去后才驻足。
“三殿下在里面吗?”
侍从拱手回道,“李大人找殿下有要事吗?”
“事及栢州堤坝案,不知殿下可有兴趣?”李隽徽说话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好能透过门传入里面。
“进来。”
李隽徽听见里面人传唤,于是推门而入,拱手行礼,“殿下。”
邹时道:“李大人怎会出现在这浮寐楼?”
“御史台刚办完栢州一案,于是便说来这浮寐楼小聚。”李隽徽说着,坐了下来继续道,“王知县家仆遣散,家眷处以流放,没收家宅家田。其余涉事官员也以此执行。这案子算是了结了。”
看他的神态仿佛如释重负,面色也开朗不少。杨笵又问道,“你刚刚说王知县的家眷处以流放?”
“正是。查处家宅时虽烧了一处,但好在人都活着,且认罪态度诚恳。”李隽徽补充道。
杨笵与李隽徽各自又叙了一段话,见外面夜色已浓,便起身草草离开。
浮寐楼后门。
来时本就搭乘一辆马车,杨笵本让邹时与他一道回去,但他推拒了。
邹时想一个人走走,他好似错怪她了。
不知不觉间,路边已没了行人。这一带草木荒凉,就连头顶的蝉鸣也没那么焦躁。耳畔夜风嗖嗖,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前方有一拐角,不知是通往哪里,邹时从未来过。他漫步而行,转过巷角,见到了来人。
“多谢姑娘放过那母子二人。”
他的声音低沉温润,爬上了十载的耳侧。她戴着帷帽,未露真容。
“你怎知是我?”
十载撩开面纱一角,他们不过是擦肩的距离,邹时能见到她如雪的眉宇,浓睫轻颤,眸内冷淡的风情。
他恍若未听得自己的心声,“因为你的木簪很别致。”
她的木簪。十载思绪飞到了栢州,她依然戴着帷帽坐于茶楼,所以从一开始他就知晓是她,故上前搭讪,诱蛇出洞。
十载想着,又问道,“你与那母子二人毫无干系为何要帮他们说话?”
邹时声音夹杂不易察觉的愉悦,“我与姑娘一样,都心存一点善念。”
十载挑眉,淡淡道:“我与你不一样。”说完,她又拉下面纱绕过他离去。
那袭影子快要没入深夜,邹时压不住心内念头大声喊道:“你到底是谁的人?”
那影子顿了片刻,削瘦的身子掩在树荫下。邹时本以为她未听清自己说什么时,那边终于传来了女子的声音,“我不属于任何人。”
咱们女主就是清醒的事业脑~[紫心]
男主你快追啊!!![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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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我不属于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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