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叶蓁蓁自也得知了此消息，恰巧给皇后赶制的衣裙已大功告成，这便与宋玉荷一道送往长乐宫。
只这一路上，二人隐约觉着身后有人尾随。叶蓁蓁稍一回眸，飞速扫视四下，便瞥见尾随之人是位眼生的内侍。
经历了上一世的种种，她自然警惕许多，隐约猜到此人是冲着她而来，这便眼疾手快地将手中衣裙递给了宋玉荷，又吩咐她与自己分开一段距离。
待行至御花园池中拱桥上时，果不其然，身后之人加快了步伐，终于出手了。她感受到身后的脚步声愈发急促，由远及近，便在此人就要伸手触及自己身体时闪身避过，许是速度实在太快，那人自己便落入了水里。
“莫怕，他应是冲我来的，”叶蓁蓁眼见宋玉荷眸中含着恐惧和疑惑，便高声道，“这是害人终害己呢！”
此人显然会游水，在池中扑腾几下便上了岸。只适才这边动静太大，便引得不少宫女内侍驻足，瞧瞧热闹。
这内侍眼下浑身湿透，自是十分狼狈，这便仓皇逃窜。
而叶蓁蓁自也猜到此人定是受人指使，至于他背后的贵人是谁，她已然猜了个七七八八。
却说这边
毓秀宫内，宝华公主赵璎发了好大一通火，一怒之下将周遭所有物件掷于地上，摔了个粉碎。
“叶蓁蓁这个贱人，凭什么嫁给小霍将军？！”她秀美面容上满是怒色，宫女内侍们见状纷纷噤声，不敢多言一句。
实则那日早朝，她一直候在乾元殿外细细观望，小霍将军面容俊美，英姿飒飒，侃侃而谈，他身影便刻进了她心里。她今年刚刚及笄，正是少女怀春的年纪，甚至扬言非霍承煜不嫁。
而将将过去一日，小霍将军便向赵琰请旨赐婚，对方不是什么高门贵女，却是尚衣局里一个出身寒门、微不足道的小小女官，怎能叫她不怒？
“你闹够了没有？！”赵琰闻讯赶来，俊朗面容上含着怒意，其间透着无奈，“便是没有这叶典衣，你身为公主，亦嫁不得小霍将军，这是规矩！”
本朝初始，先祖为防外戚擅权，便立下公主不得嫁与朝中重臣的规定，除却股肱文臣，自也包括纵横沙场的武将。
而后兄妹二人自是不欢而散，与上一世如出一辙。
而赵琰的赐婚旨意下达后，霍承煜便愈发按捺不住，又要入宫见叶蓁蓁。
“昨日有名内侍欲推我下水，我闪身避开，他却是自己掉入水里了，可不是活该么！”叶蓁蓁向霍承煜说起不久前发生之事，不禁笑出声来。
“你没事吧？”霍承煜自是十分关切，眸光在她身上细细打量，匆忙询问道。
“没事，我若是这点心眼都没有，可是白活一世了。”叶蓁蓁温声道，示意他勿要担心。
两人也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处，这内侍定是受了宝华公主指使。
“她只是想嫁与这世间最优秀的男子，可惜总是事与愿违。”叶蓁蓁不禁轻叹，因赵璎身份如此，重活一世便也一样。而她爱慕的从始至终都是样貌出众、才华横溢的男子，因这般优秀的男子才能与她尊贵的公主身份相配，至于此人是谁，文臣还是武将，似乎并不重要。
“只要生而为人，不如意事十之**，”霍承煜淡然道，“待霍家军离京之际，你随我一道回陇西吧，待回去，我们即刻大婚。”说到这里，他神色便认真起来，意识到此番赐婚之下，叶蓁蓁无疑在这内宫里成了众矢之的，便愈发等不得了。
霍氏是陇西名门望族，他的家乡便在那里，这一世，他要带她一同回家，在霍氏先祖的见证下，风光大婚。
“好，甚好。”叶蓁蓁眸中含泪，上一世，她只在他尚存于世的最后那年，陪他回了趟陇西，在那里短暂停留过，可惜……
赐婚旨意既已下达，二人这一世再结连理，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只赵琰十分疑惑，因叶蓁蓁不过是霍承煜生母故友之女，二人此前应从未见过面，仅因这层关系，他便摒弃门户观念、身份差异，执意要娶叶蓁蓁为妻，自叫他不解。
“或许是上辈子见过吧。”面对君王的善意询问，霍承煜不禁浅浅一笑。
赵琰只当这是句玩笑话，殊不知这看似玩笑的话语里，却隐含曾经一世的情深不寿。
不久后，霍家军便要返回驻地，叶蓁蓁便要同霍承煜一起回到陇西，结为连理，共白首。
临行前，叶蓁蓁便与宋玉荷、林春景相拥、泪别，感叹多年姐妹情谊，感激这些年的相依相伴，温情照顾。而她二人，一人在宫外有家人和未婚夫，一人尚要在管事姑姑林玉梅膝前尽孝，故不能随她一起嫁去陇西。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曾经情谊深厚的姐妹，终究分离，各奔东西。
而除却与二位姐妹告别，叶蓁蓁便也与霍承煜一道回了趟叶府。叶中明和王氏怎么也不会想到，宫里那个女儿如今这般出息，叶家小门小户，叶中明如今也只在户部任个虚职，叶蓁蓁却攀上了霍家的高枝，怎么不是天将的好运？
只霍氏一族远在陇西，女儿如今远嫁，想凭借霍家的关系升迁，怕是妄想。念及此，叶中明便十分无奈。
只再如何，眼下女儿出息了，夫妇二人自不敢再苛待叶怀安。
这一世，叶蓁蓁也终于见到了自己的公爹霍昇，曾经只在霍承煜的言语中拼凑出他的英姿，原以为他是个举止威严难以接近之人，不曾想，他却十分爱笑，给她以亲和之感。如此，叶蓁蓁心里的大石算是落了地。
回程路上，二人同乘一辆马车，自有许多体己话要讲。
“哎呀，你我尚未正式成婚呢，这样怕是不妥。”叶蓁蓁嗔道，白皙面容上泛起羞赧的红晕，便示意他下车，去队伍前方策马而行。分明活过一世的人了，此番阔别重逢，又挨得如此之近，仍叫她有如少女般羞涩。
“怕什么？我霍氏是武将世家，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霍承煜勾唇一笑，便将她顺势拥入怀中，分离半生，如今终于重逢，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其实，我此前一直很忐忑，你我如今身份，我担忧你爹会不同意我俩的婚事。”叶蓁蓁温声道。
“他说过，我如今已然成人，凡事可由自己做主了，”霍承煜笑意明媚，“况且，情之一事上，他自己就不是个守规矩之人。”这一世早已知晓父亲与生母薛氏之间的过往真相，他便只余释怀。
“那这一世，你和你娘……”叶蓁蓁实则一直疑惑。
“我既什么都记起来，都知晓了，这一世她偷偷来霍府时，我便与她相认了，我不恨她，只愿她过好自己的日子。”霍承煜浅浅一笑，眉宇疏朗，透着释然。
叶蓁蓁闻言，亦笑开了，“那这一世，我岂不是有两位婆母？”因霍府主母蔡氏才是霍昇正妻，上一世她从未见过她，只知她出身颍川蔡氏，是世家大族出来的贵女。
“你不必担忧，主母平日里不苟言笑，性子清冷，看似难以接近，却也是个心地善良之人，你只要明面上与她保持和睦便是。”霍承煜知她担忧什么，便让她宽心。
是了，蔡氏出身名门，且为正妻，曾经也对霍承煜悉心教导，不曾因薛氏之事迁怒于他，虽做不到待他如亲子，却也十分不易了。
“秦汀兰这一世是我大嫂，只如今她与我大哥已然貌合神离，你与她这一世成了妯娌，日后也就明面上过得去即可。”霍承煜又道。
“他二人怎生将将成婚一年便如此了？”叶蓁蓁疑惑道。
“因兄长后来也知晓了我与他并非一母所生，在他眼里，自己便成了父亲唯一的嫡子，如此便瞧不上秦家了。秦家虽这几代走的都是读书治学的路子，但到底不是高门大户，我兄长此前甚至一度想悔婚，再结一门更好的亲事呢，我爹和秦家叔叔多年情谊，自不会退婚，这婚约只得如期履行了。”霍承煜缓声道，大婚在即，家中这些人和事自要同她说清。
“原来如此，当真是，人生如戏呀……看来秦汀兰这一世，也未觅得良人。”叶蓁蓁不禁感叹道。
“总归是比上一世好得多，她如今身为霍府大少夫人，且已有身孕，未来有子嗣傍身，又是正妻，便是丈夫的心不在她这里，余生也不会过得太差了。”他又道。
“那倒也是。”实则活了一世，她对于秦汀兰曾经的命运只余同情，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她并不憎恶她，只愿她今生过得顺遂些。
二人此刻相互依偎在一起，衣料摩挲间传递着彼此身体的温热，方寸之地间，胸腔里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说了许久旁人的事，叶蓁蓁终于止不住关切道：“你这一世更早便跟随父亲上了战场，此番又于嘉峪关痛击胡虏，身上可有受伤？”她语气镇定，秀丽眼眸中却满含关切。
过尽千帆，再四目相对时，仍回归到对彼此最本真最纯粹的关切上。
“不妨事，一点皮外伤，”他却是避重就轻，“沙场纵横，哪有不负伤的？”
“给我瞧瞧吧。”他既不在乎这些规矩，她便也按捺不住了，这便伸手将他衣衫褪下一些，就要瞧他是否受伤。
他下意识躲避，却被她一把摁住，“别动！”时下正处暮夏时节，衣衫料子轻薄，叶蓁蓁三两下便将他衣领褪至胸口以下，便见他肌理分明的胸膛上，箭头没入留下的伤疤赫然可见，“还说没受伤？”她嗔道。
“无碍，没入不深，并未伤及脏腑，”他若无其事道，“上辈子所受之伤多得多，如今不值一提。”
她却仍旧黯然，“可惜我恢复记忆还是太晚，若不曾入宫、早些与你重逢，我定要缠着你教我骑射功夫，日后同你一起上战场，抗击胡虏，保家卫国。”
实则上一世她便颇为遗憾，她若也有功夫傍身，定要与他在战场上并肩作战，可惜上一世相知相爱得太晚，重来一世却还是迟了。
“不打紧，待回了陇西，我教你几招防身便是，”他轻笑道，“你马上就是霍家二少夫人了，战场上刀剑无眼，若你都得上阵杀敌，那怕是霍家又没了……”
重来一世，叶蓁蓁哪里听得这些，当即便伸手捂住他嘴唇，叫他莫要再说下去。
二人便紧紧相拥在一起，隔着夏日衫子轻薄的衣料，彼此身体的热意那般清晰。终于禁不住，唇齿交缠……
情思迷乱间，触手坚硬，她只觉面颊发烫，垂首，已是绯红一片。
“莫要惊讶，这一世我可是个正常男人，”霍承煜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上辈子无缘得见，这一世终于……”
“哎呀……”她此刻仍觉羞赧，虽完整活了一世，上辈子她的确不曾见过寻常男人的身体。
到底还未正式成婚，眼下又在马车里，他便强压下这冲动，“来日方长，反正不久你我便要大婚了。”
“你这个人怎的这样？”此番无疑勾起了她的兴致，他却戛然而止，“随你，我才不好奇呢！”她故作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此番在路上行了大半月，待回陇西时已然入秋。此时京城的风里许才染上一丝微凉，此处寒风迎面吹来，却已叫人禁不住只打寒颤。
西北山川壮阔，巍峨山峦间层林尽染，叶蓁蓁恍惚间想起上一世，她随霍承煜回来时，也正处寒风呼啸的初秋，那时他身子已是强弩之末，恰如秋叶在疾风吹拂下摇摇欲坠。
曾经种种涌入脑海，她不禁感慨万千。霍承煜瞧她神色，当即会意，如今重生一次，即将大婚，自不愿提及上辈子的遗憾，这便拢了拢披在她身上的毡帽斗篷，“冷吗？”
叶蓁蓁轻轻摇摇头，此刻仍不免有些紧张，一会儿入了霍府，便要拜会主母蔡氏和哥嫂。这一世再回到这里，与上辈子显是不同，曾经只为陪丈夫回来瞧瞧，如今，若无意外，她此后几十载便要一直生活在这里。
与霍承煜所言不差，蔡氏是个端庄威仪的妇人，如今虽已四旬年纪，仍能瞧出世家贵女的气度。叶蓁蓁本担心她这等出身高门大户的女子，会瞧不上自己小门小户的出身，不曾想同她说话时她倒也亲和，并未刻意言及门第差异，为难于她。
反倒是霍承烨和秦汀兰，两口子的貌合神离叫旁人一眼便能瞧出来。而秦汀兰时常望着叶蓁蓁上下打量，秀丽面容上似写满了疑惑与不服。
这一世许多人的命运好像都不同了，但本质上却没有区别，赵璎也好，秦汀兰也罢，都是如此。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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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番外·双重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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