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那缺货还是不服,指着文长安的鼻子就骂:“这个竖子他骂我爹!看着是个翩翩公子哥,心里却什么规矩都不懂,他算个什么他胆敢说我爹的不是!”
“你——”文长安瞅着他就来气,明明自己行事鲁莽无知,却偏偏又是扯他爹又是骂他无礼。哎,天老爷,他文长安良心可鉴啊。
“二位都不要再争执了。呃……妘上啊,收拾一下去陪这位公子喝喝茶吧。各位客官也都散了吧,二位放心,我会妥善处理,安置好芷书姑娘的。唐公子,我请你去梅花泪坐坐吧。”老板伸手请他。
文长安心道这老板看着有些古板孱弱,但说起话来倒显得理智平和,三两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老板边走边说,不分给唐世霜一点目光,也没把他怎么当回事:“今天诗会,事情闹大了出人命了可怎么办,砸了我济春楼招牌多少天都开不了张怎么交待?你也别急,真想要那姑娘我明天悄悄给你安排上就行了。”
“还没等你安排呢,她又藏起来了。”唐世霜撇撇嘴。
“今天叫小宋就给她锁到柴房去,这下放心了吧。”
文长安目送两人远去,心里却犯嘀咕,这个唐世霜若是奉常之子,那这老板未免也有些背景。老板不过是个开酒楼的,能三两句话就让冲突平息,恐怕是哪个官员的钱袋子吧。
正琢磨着,妘上姑娘便走了过来:“刚刚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客气了。那样的情况,我文长安怎能袖手旁观,姑娘不必多礼。”文长安颔首冲姑娘笑了笑,“你们老板如此厉害,三两下就把他毛给捋顺了,果然是济春楼的当家啊。”
妘上虽说对此人仍然设防,但刚刚的善举还是让她暂且选择相信他:“我们回梨花弄里再聊,我去给您端壶茶。”
两人坐进梨花弄,妘上试着说:“公子你有所不知,我们王老板平常是他管理整个酒楼,但是有人听说那个叫小宋的经常趁算账的时候帮老板打打掩护,说不定这肥油全流入他们的口袋里了。”
妘上一边说,一边偷偷看他反应,文长安直接一个大白眼翻到天上去了:“真是表面一套,背里一套。哎你说,他不会把芷书姑娘怎么样吧。”
“他要哄着唐世霜,自然不会伤害她。一般罚我们都是老三样,关柴房,罚钱罚饭和抽鞭子。前两个无妨,我们多照应一下就是了。”
文长安拿起杯子嘬了一口茶,“你们这茶真挺不错的,比酒好不少。不是我诋毁你们济春楼,你们的酒依稀有股怪味,好像放坏了,但是再仔细想尝一口,又什么味都没了。”文长安摇了摇头,嫌弃地撇撇嘴。
虽说房间里隔音效果很好,但是妘上还是警惕地环顾四周,确保无处可藏人的情况下,悄悄凑到他耳边。
“天老爷!还有这等秘闻?嘶……要不,咱今晚去看看,说不定是真的呢?”文长安眼睛亮闪闪的,看着妘上。
起初妘上是不同意的,但是一想到姐姐可能因此还要继续受苦,而且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好不容易遇上了,那必然要试上一试,哪怕风险再大,也好过等水干涸,作辙之鲋。
等妘上姑娘出去后,文长安也起来打算出去放放风,走到?上,眼睛不自觉就望向了三楼,陡然一阵微风吹过,他顿时觉得春天还没完全回暖,料峭春风吹得他有点清醒了。
这时,桃花源里的两人出来了,好像刚刚二楼发生的一切都与之无关似的,分别行了礼告别。
老道走到庭院后,大声道:“你若还想来看我的诗,以后再来此楼吧。”
说着话脚步却不停地就那么甩着粗布袖子出去了。
鬼使神差,文长安又扭头望向三楼,只见那人正望着自己出神,反应过来后,急急低下眼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转身走了。
等到夜里文长安大有兴致地收拾东西,打扮自己时,妘上却抱了床被子偷偷往后院走。
门口传来淅淅索索的声响,芷书身子猛然缩紧,而后又像气球放了气似的,眼睛望向了别处。
随着钥匙打开锁的咔呲声,进来的不是老板也不是唐世霜,而是妘上。
“你哪儿来的钥匙?又跑来做什么?不是都让你别管我了吗?”
“姐姐!天气还没完全暖和,我带了被子陪你一晚上,你怀着孕,总得有人陪着才是啊。”妘上抱着被子掩上门,“只拿得了一床被子,你盖好别冻着了。”
“这是什么话,你要是非要陪我,就过来和我一起盖着。”
星星点点,早春的夜晚不比下午暖和,两个人躺在柴房里合上被子。
妘上把胳膊垫在芷书头下,帮姐姐掖好被子,躺下了。
夜幕长长,两人无话。
“小……小上啊,姐姐今天一直拒绝你,你别生气。姐姐知道你是替我着想,是姐姐不对。”芷书没把脸扭过来,就这么自顾自的说。
妘上也不回答她,在背后直直地盯着姐姐的脑袋。芷书见她不说话,又有些急了:“今天对你说话太狠心了,是姐姐的不是。”
芷书轻轻叹了口气:“哎……小上啊——你知道姐姐是怎么想的,自打青玉引倒闭我们被卖到济春楼,生活就已经好很多了,能把命保住就不错了,哪还能奢求那么多呢?”
妘上的呼吸吐在她的颈后,听起来并没睡着,但还是一声不吭。
“姐姐只想和你平安度过每一天,当时在青玉引那天你哭得稀里哗啦的不就和你一起许愿,说以后要平安快乐地一起生活吗?”芷书想起当时的场景,就忍不住笑了笑。
“你当时虽然遇到了那种事,但是没过几天就跑来跟我信誓旦旦地说要总有一天带我离开那儿,姐姐一直很欣赏你呢。”
“当时我们有时晚上得空就像现在这样躺在一起睡觉,虽然夜夜的什么也看不见,但总是会聊得很晚。那是最放松的时候,想说什么说什么,有一次我听见你说梦话,说街上卖的甑糕你想吃很久了,我攒了些钱,第二天直接给你买了所有口味儿的,你还非要攒起来慢慢吃。”
“你小时候特别可爱,我经常戳你的小肉脸,你不喜欢别人戳你脸颊肉,就死死地钳住我的手指,气鼓鼓地也不放手。”
芷书微微笑了一下:“真希望我肚子里的小家伙能像你小时候一样可爱啊。”
月光透过柴房的铁窗映在墙上,也许因为已经入春,月影也不显得凄凉恐怖了。
过了良久,芷书的呼吸声渐渐平稳,睡着了。
妘上便盯着姐姐乌黑的长发,用手指绕起姐姐的头发,有一搭没一搭地玩。
其实她对姐姐一直很感谢,虽然两人没有血缘关系,但两人都是自打记事起就在青玉引了,又长大了几岁就开始接客。姐姐一直照顾她,她第一次接客后是姐姐安慰的她,她第一次被负后也是姐姐最心疼她。
所以她不忍心对姐姐生气。姐姐身体弱,又没有家人,出去了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想嫁人自己又是青楼女哪里有人要,逃跑被抓回来打得个半死,惹怒了官老爷大地主大豪强担心没命,这怪不得姐姐,怪不得姐姐不去想更多更远的事。
这时妘上才悠悠开口:“他肯定很可爱的。”
妘上用脸蹭了蹭姐姐的后脑勺:“姐姐下次再遇到这种人就打回去——不对,这种人姐姐不会再遇到的。”
从小的养育之恩,她想一一报答。
等芷书次日清晨醒来,会发现只剩下被窝里妹妹暖下的一缕余温陪着她了。
妘上端详了很久,为姐姐又掖了被子,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她悄悄挪到梨花弄门外,敲响了预定的暗号,得到回应后,立刻闪身进去。
结果抬眼一看见文长安她人傻了,还穿着白天穿的那套玳瑁黄亮瞎人眼的外衣,束了个及胸高马尾,还背着个刺绣大包,往那儿潇洒洒一站,看样子是去选妃的。
“你有钱没处花还是有力没处使?穿这么光鲜去见你太奶还是见小情人啊?背这么多东西是要跟我炫耀还是要跟自己炫耀?”妘上恨不得把眉毛皱到压住眼睛所有看到他的可能,她知道这人好奇心重又乐于助人,但不知道他缺心眼啊。
见她黑了脸,文长安就在镜子前晃来晃去,说是为了检查实则为了欣赏,临了来了一句:“确实帅哈——哎——姑娘——”
最后老老实实换了身黑的出门了。
既然是酒有问题,那必然要先去酒窖和库房查查。
“哎,对了。你拿到钥匙没?”
“借着看姐姐的名义拿到了,但是只有今晚一次机会,再想指望小宋心软,那是不可能的了,他也害怕老板发现啊。”
两人沿着墙悄悄走到一楼楼梯转角,这时突然听到有人走过来的声音,脚步声很实在,但也很轻。
赶忙往楼上走两步,在楼梯平台的扶手后屏息注意。
一个灰布衣裳的伙计过去了,但是看姿态总觉得怪,佝着一点背,脚下也不敢发出什么声音,就那么像个偷油的老鼠一般窜没影了。
这时妘上拉过他的手,摊开他的手掌写了两个字:小宋。
这么晚了小宋不睡觉肯定有问题,不去酒窖跟紧小宋说不定发现更大呢。对过眼神,两人悄悄跟上。
这个点不是青楼那片都安静得很,他们根本不敢跟太紧,生怕碰到什么不该碰的发出声响。
妘上看见他往后厨去了,便停下来。后厨只有一个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等他出来再进去找证据。她给文长安打了个手势,让他去后厨搜证据,她继续跟综小宋。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虽然妘上和他一起行动,但更多是孤注一掷,怎么敢让他去跟综。
证据丢了总比反手把她告了,带人调头把她抓个正着要好,虽然最好是把这帮老鼠崽子一锅端了,但还是先活命要紧。
看着妘上去跟小宋,文长安便往后厨走。伸手不见五指,下脚都怕踩到猪油免费表演个滑铲。春夜倒不冷涩,只是刮着一点轻柔的小风。文长安享受着宁静的晴朗春夜,却突然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身上还和着冷风。
还没等他看清是何人,便被捂着嘴拉进了另一间屋子。
借着月光,文长安才看清此人面目,竟是上午挑战老道的那位公子。如此俊美之人立于面前,他倒是有些不忍直视。
就像海啸滔天袭来,而你却要愣神几秒,才能想起自己应该转身逃跑。文长安顷刻之间看到清冷的月光下,两眼幽泉好似发出龙珠光,顿时闭上了眼。
然后这才想起自己有任务在身,赶紧正了正神色:“我第一次来济春楼迷路了,不想冲撞了您,还望公子莫怪。今早见您挑战道长,正想认识您,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谢长风。不知道小公子要去哪里,怎么迷路了?”谢长风相貌俊美,不想声音却似流水般清冽温柔,甚有蕴味。
“哈哈……呃,我去起夜,我去起夜。”
“起夜也是往后院去,怎么来后厨了。”谢长风静静地盯着他,恰到好处地表示疑惑。
“呃……”看来有时候撒谎前得把后面的谎也圆好。
正当文长安纠结怎么圆谎,谢长风却笑了笑:“恐怕不是起夜吧。小公子想必是听说了济春楼的酒有问题,因为好奇酒楼的秘闻,特此出来调查的吧。”
还没等他张口,谢长风又道:“在下是秘云尉长,专管疑案调查。”
文长安一听眼睛瞪得像铜铃,看着他拿出的玉牌,满脸写着久仰大名四个字:“大人现在也在查济春楼?真是久仰秘云尉大名,江湖人都说皇上手下有个秘密机构,虽说明面上从未公开,但在下真是有幸能遇见秘云尉长,真是开了眼了。”
“既然小公子有兴趣,不如同我一起查案,如何呢?”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苦苦求了一上午那个糟老头,如今秘云尉邀请他他岂能错过?天天在家快闲出病了,正巧有此良机,正是他文长安大显身手之时啊。
此时文长安想起妘上姑娘正追踪着小宋呢,解释后谢长风略显犹豫,不过倒也答应了。
谢长风快速检查了一遍后厨,发现并无异常,便同文长安随着妘上留下的标记一起追了出去。
沿着柴灰蜿蜒曲行,他们出了济春楼往南走,约莫走了一柱香,人烟渐稀,出现了一个小山坡。微风习习,文长安站在谢长风的身后,顿时觉得他挺拔正气,高马尾被晚风吹如柳枝般摇曳,不管是他办案的认真还是沉稳的气质,都让他好生钦慕。
爬至半山坡,柴灰断了,谢长风便停下说:“不走小路了,从旁边树林里走,别发出声音。”
月夜风高,真不知道小宋跑到这里做什么,文长安生怕踩到入冬时凋落的枯叶,左一个乾坤大挪移,右一个凌波微步,结果在他腾转挪移之间还是幸运地踩到了嘎吱脆。
吓得文长安猛一抬头,想从谢长风那里讨些宽慰,就看见谢长风扶着下巴歪着头琢磨:“你会跳舞啊?”
文长安闭了闭眼,心中默默给自己打了个评价:蠢蛋。
柴灰又向东去,几十步后,文长安撞上了谢长风的后背,原因是他过于专注。
往树林里看去,是小宋和一个小男孩。这里有道残败的矮墙,小男孩就坐在矮墙角下的一个破被褥上。
周遭荒无人烟,声音隐约可以听见。“今天带的吃的多,连明天的都够你吃了。”
小宋偏瘦,中等身材,小男孩看着却挺结实。两个人随意地坐在地上,小宋看着他狼吞虎咽,还要细心地帮他擦净嘴周的油。
看他吃的很专心,都没空说话,小宋就宠溺地笑了笑,也不张口了。默默地看着小男孩腮帮子鼓起来又减下去,小宋就觉得开春了总比冬天好过。
而他们俩也很默契地没说话,只是蹲在灌木丛后静静地听。
等他吃完了小半只烧鸡,小宋才开口问他:“今天和谁玩了?他们还欺负你没有?下次记得被街上的小孩打了要回来告诉我,哥帮你解决。
山上的树叶沙沙作响,像叶浪奏乐,悦耳且宁静。“昨天二毛是饿急了才打你,哥下次多拿点吃的,你就假装是被他逼得不行了再把吃的给他,知道了不?”
弟弟眼睛亮亮的,问:“为什么不能直接给他
啊?
“因为哥每次偷吃的不能偷太多。”小宋躺下来给他盖上被子,一边拍一边哄他睡觉:“你要记住,只有哥能偷,你永远不能偷东西,知道了吗?
“哥偷了就偷了,哥以后要是被抓了,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偷东西,哥绝不饶你。”
“哥,那天是我看你太累了才偷了串钱,我就犯了一回,哥你别怪我,我下次再也不偷了。”弟弟声音到最后有点鸣咽,那个委屈顺着风传到了文长安两人的耳朵里。
“嗯。哥知道了。”小宋躺在弟弟旁边,望着天上的星星亮闪闪。
谢长风沉默了良久,转身对他悄声道:“走吧。”
文长安好像看到他眼角有点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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