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月垂眸若有所思,良久弯腰与小乌栖平视,问:“跟姐姐去徐城好不好?在那里你就不用睡柴房了,你还会有新衣服和很多好吃的,好不好?”
小乌栖眼前亮了亮,却意外坚定地摇了摇头。
曾月皱眉不高兴:“为何?”
小乌栖低着头,喃喃道:“我是拖油瓶。”
“你又听谁胡说八道了!”曾月直起身子叉着腰,“我是不是跟你说过别管旁人的闲言碎语!你还记心上了!”
李知稹打手势劝住要发脾气的曾月,商量道:“既然小七不愿意,那便将他留下吧,我来想法子安置他。”
曾月脸色愤愤,一根手指指着小乌栖的鼻尖:“我告诉你,你若是不跟我走,往后我可不管你了!万一哪天又来坏人把你抓走,我也不管!”
小乌栖把头埋得更低了,李知稹突然问:“谁会抓他?”
“……”曾月脑子一空,呆了片刻,哼哼道:“盗贼土匪人贩子比比皆是,小七这种无人养的野小孩保不齐哪天被盯上了。”
曾月故意沉下声音对小乌栖发出恐吓:“那些人最喜欢抓小孩,然后砍了他们的手脚,剖开肚皮,挖出心肝,哎哟,那可怜的哟。”
小乌栖下意识往李知稹身边靠近,李知稹拍拍小孩的脑袋,对曾月道:“姑娘放心,我明日一早便去给小七找愿意收养的好人家,我与这孩子缘分匪浅,此事必会尽心尽力。”
曾月没搭理李知稹的话,冷着脸道:“我最后问你一次,跟不跟我走?你要是不肯呢,眼下也别跟我回去了——不许摇头!说话!”
后面两句话几乎是呵斥出来的,小乌栖眼睛红了,细若蚊声地吐出两个字:“不走。”
曾月着实给气笑了:“行啊,问你三遍,仁至义尽了,这可是你自己选的——这位公子,你既然想管他,那你随意,反正他爹娘死了,你就算把他卖了也没人找你麻烦,咱们就此别过。”
“慢着!”李知稹喊住转身就走的曾月,五味杂陈地笑了笑:“徐城的事,依旧算数。”
曾月那双漂亮含情的杏眼里隐隐泛起波光,她几乎是瞪着面前这一大一小,喉咙间嘶嘶作痛,终究什么话也说不出口,点点头便走了。
夜色渐深,行人渐少,街上大多店铺已经熄灯关门。
李知稹牵着小乌栖去找客栈落脚。
“小……”李知稹正想问他肚子饿不饿,谁知弯下腰看清小孩低垂的脸蛋,才发现上面已经挂了两条长长的泪痕。
哭得一声不吭,眼睛红的不像话。
李知稹拿出帕子给他擦眼泪,可惜小乌栖的眼泪越擦越多,最后渐渐连哭声也收不住,断断续续抽噎起来。
不把乌栖送去徐城是不是错了?
李知稹想起师兄的死,心里矛盾极了。
这事发生的时候,他正在闭关,师兄的一切后事是庄凊帮忙打理的。
虽然庄凊跟他说了前因后果,但李知稹并不尽信。
不清楚其中实情,他担心将乌栖送去徐城会导致悲剧重演,所以打算将这孩子送去另一个地方。
曾月姑娘嘴上说的难听,李知稹却能从中看到她对小乌栖的一片真情。
小乌栖哭成这副模样,他对曾月姑娘的感情自不用再说,李知稹心软得不得了,只好问:“为何不跟姐姐走?”
“我是拖油瓶。”小乌栖含糊不清地说。
李知稹将他搂过来,拍拍他颤抖的后背,声音温柔至极:“不是,不能这么贬低自己。”
“我就是拖油瓶。”小乌栖倔强地重复,心里难过极了,“是姐姐以前说的真心话……别人总是因为我骂她……”
李知稹明白过来,可他无法,也想不出花言巧语来哄孩子。
小乌栖太懂事,太让人心疼,李知稹喉结滚动,眼睛有些酸。
夜风卷来两片枯叶扫过脚步,蝴蝶似的缱绻远去。
李知稹灵机一动用灵气化出一个软绵绵的小狗托在手心递到小乌栖面前,故作惊讶道:“诶,你看这是什么?”
小乌栖顺着话音看过去,果然被吸引住了,他吸吸鼻子,不确定地说:“好像……是狗?”
“是啊,来——伸手。”李知稹轻轻把灵气小狗传到小乌栖手里,柔声道:“喜欢吗?”
小乌栖手有点抖,哭丧着脸道:“不喜欢,我怕。”
“……”李知稹立即狗换成小兔子,“这个呢,喜欢吗?”
小乌栖对兔子也没兴趣,但还是闷闷“嗯”了一声,他水汪汪地打量李知稹的模样,带着鼻音道:“哥哥,你是神仙吗?”
李知稹将湿帕子用法力烘干,又给对方擦了把脸。
“唔……”李知稹莫名生出逗人的兴趣,笑呵呵点头:“是啊,我是天上专门变戏法的神仙,我给你变戏法看好不好?”
满眼泪光的小乌栖露出一丝新奇,深信不疑地点点头。
李知稹笑容满面,拉着小乌栖走进客栈要了一间房和一些菜,一边看着他吃东西,一边给他展示五花八门的小法术。
不一会,老板敲门送来两个粽子,笑道:“明天端午,今明两晚住店的客人都送粽子。”
李知稹有些意外,道谢后接过来,立马想起明天还是另一个特殊的日子——小乌栖的生辰。
他曾看过小乌栖上松山派时留下的档案,由于这个生辰日太巧,他不经意记下了。
李知稹对小乌栖道:“明天是你的生辰啊,我满足你一个愿望好不好,说说想要什么?”
小乌栖小口咬着粽子,摇头道:“不是,我不知道生辰是什么时候。”
某种古怪的预感突然在李知稹心里撞出涟漪,令他猝不及防。
李知稹脸上笑意不减:“那就算是明天吧,有愿望吗?”
小乌栖认真思考半晌,小声道:“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李知稹犹豫片刻,想了想:“我叫阿稹……”
毕竟师父是这么喊他的,姑且算个小名,不算骗人。
小乌栖把这个名字放在心里念了两遍,才点点头:“我叫小七。”
李知稹摸摸他的头,笑道:“小七是小名对不对?大名呢?”
“乌栖。”
等小乌栖吃饱了,李知稹把请求老板买来的新衣服递过去让他换上。
趁小乌栖自个收拾的时间,李知稹找来笔墨给徐城的师兄写了封信。
夜已深,夜风重。
李知稹将信纸折成小鸟注入灵气,放在窗边飞走后,将窗户关了。
小乌栖穿着不合身的衣服扭扭捏捏杵在一边,李知稹见了这个滑稽模样笑了笑。
八成是乌栖从小营养不良,所以长得过分瘦瘦小小,根本不像一个十岁的小孩,更像七八岁。
李知稹把他牵过来:“天不早了,睡觉吧。”
小乌栖指着地板:“我可以睡这里吗?”
李知稹把没几两肉的小孩子抱起来放床上,轻轻摇头:“地上凉,睡床上。”
李知稹将小乌栖收拾好,吹灭烛火后在一旁的小塌上打坐。
关于收养乌栖的人家,李知稹心里已经有了目标,他打算明日先将人送过去问问,若是双方愿意,那应该能完成他此行来的目的吧。
浠水镇南边有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叫宜镇。
这地方靠着山,青翠欲滴地的树木成群结队杵在纵横交错的小路边,将一个个小屋子隐没其中。
李知稹牵着小乌栖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木匠。
木匠叫吴生,透过麦色的皮肤与五官隐隐能看出年轻时清秀的模样。
据说他年轻时太老实,脑子一根筋,成天窝在家里做木工,没机会也不敢出门认识姑娘,所以他至今还是个老单身汉。
他如今不到五十岁,一头浓密挽成球的黑发中杂着几根白发,比李知稹记忆中的人年轻很多。
李知稹敲了敲门口的栅栏,吴生后知后觉从手里的活中抬起头,他此时尚未见过李知稹,只当这位公子是来找他干活的。
“公子请进。”吴生从凳子上站起,肢体僵硬地指了指一旁的石凳子,“请坐?二位找我是?”
李知稹扶着小乌栖的双肩走进去,将来意细细说明。
在得知要将眼前白白净净的可爱孩子让他收养时,吴生倒茶的手一抖,哭笑不得:“公子是来打趣我的吗,我嘴笨,接不上玩笑话。”
李知稹连连摆手,真诚无比道:“我听说你想收养一个孩子,是么?”
吴生无措地搓了搓手上皲裂的老茧,盯着小乌栖点了点头:“我…我是想……可是…”
可是好事来得突然,他怕这是一场梦。
李知稹叹气道:“这孩子孤苦无依,可怜懂事让人心疼,可惜我无力照顾他,所以才想替他找个能够真心待他的家人——小七,以后跟着这个伯伯,好不好?”
小乌栖抓着李知稹的手指,低头盯着脚步的木屑,闷闷道:“伯伯会嫌我麻烦吗?”
吴生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差点咬到舌头,“不不不,我…我高兴还来不及。”
事情说定了,吴生高兴得晕头转向,立马开始考虑腾出哪间屋子给小乌栖好。
小乌栖却没表现出太大兴致,埋头拨弄吴生拿给他的木雕玩具,
李知稹察觉小孩的情绪不对劲,堵在嗓子里的道别之词吐不出来,摸着他的脑袋试探道:“小七,你留在这里乖乖的,我要走了,嗯?”
小乌栖沉默半晌,抬起乌黑的眸子盯着眼前温柔无比的脸,扭扭捏捏道:“哥哥说今天是我生辰对不对?可不可以陪我过完这一天再走?”
忙进忙出收拾东西的吴生恰好听到这句话,回头憨笑道:“今天生辰啊,几岁啦?”
不等李知稹正要开口接话,小乌栖羞涩地笑了笑,脱口道:“十二岁!”
“十二岁??”
李知稹与吴生几乎同时问出来,小乌栖不知他们为何反应这么大,局促地点了点头。
吴生对此诧异情有可原,毕竟小乌栖看起来实在太稚嫩了,完全不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而李知稹分明记得,小乌栖上松山派那一年才十岁,为何此时年龄对不上?
李知稹问:“小七,你当真十二岁?是不是记错了?”
小乌栖摇头:“去年是十一岁,过完年要加一岁,小月姐姐说的。”
小乌栖脑子并不傻,不至于不清楚自己的年纪,可松山派档案里写的又是怎么回事?
当年那些事多半是庄凊办的,他办事一向严谨认真,每一个细节必会反复确认,不可能在这上面出差错。
李知稹只恨此刻不能穿回去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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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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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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