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凊调查过小乌栖上山前的经历,他对小乌栖身世的了解怕是比本人还清楚。
李知稹隐隐觉得,庄凊在这事上藏着什么没告诉他。
小乌栖垂着头一言不发,泪水朦胧,轻轻摇头,否认庄凊的话。
庄凊站直身子,静静盯着他一会,才淡淡道:“信给我,我帮你送出去。”
闻言,小乌栖倏地抬头去看庄凊,因为动作太快,眼眶里没蓄住的泪水兀地掉落下来。
但这双眸子此刻是雪亮剔透的,就连泪痕也不禁染上了莹莹发亮。
“……”庄凊难得松口,一见他傻愣愣的,顿时又没好气,“不给啊,那算了。”
“等等!”
李知稹手中倏地一空,他注视着小乌栖哒哒哒跑进屋,在满满堆堆的书纸下抽出压底的一封信。
信口还没封,小乌栖把里面的信纸抽出来匆匆浏览一遍,确认无误,又朝门外的人影看了眼,才手忙走乱地塞进去,急忙忙跑出来。
不等小乌栖站稳,庄凊已经把信封从小乌栖手里抽过来了。
小乌栖说了信庄的地址,正要告诉他曾月在徐城的地址,谁知庄凊不耐烦一摆手,丢下一句“我知道”便往外走。
“师兄!”
小乌栖小跑跟上去,在他身后仰着头恳求道:“若是姐姐给我寄了信,能不能也帮我拿回来?”
庄凊敷衍地“嗯”了一声,加快脚步与身后人拉开一段距离,很快消失在小乌栖的视野中。
竹林在风中摇摇晃晃,落在地面的月光也一块一块地晃起来,小乌栖呆呆站了许久,才垂头丧气回了屋。
小乌栖在桌前写了会儿字,困意袭来,渐渐歪着脑袋伏在桌面上睡了过去。
李知稹陪在一旁,伸手剥开小乌栖额前散落的碎发。
小乌栖察觉脸上莫名痒痒,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结果两人的手撞在一起,两人措不及防皆是一惊,倏地将手收了回去。
李知稹看着小乌栖顿时清醒又困惑的目光,立马明白过来——他们之间能触碰了?
可……小乌栖还是看不见他。
李知稹偏头盯着架子上的蜡烛,突然甩袖掀起一阵风,原本安稳的烛火立马受到惊吓似的剧烈抖了抖。
果然可以碰到周围了!
屋里的影子随之剧烈摆动,但很快也恢复如常——一片空荡荡的寂静。
小乌栖察觉出异样——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闯进来了。
“谁……谁?”小乌栖小声对架子那头喊了一句。
李知稹嘴角轻扬,凑在小乌栖面前,柔声道:“小七,能听见我说话吗?”
可惜小乌栖听不到,他感受到难以言状的玩意靠了过来,紧张地往后面挪了挪,无措地四处打量,颤声道:“你……你是什么?出……出来。”
这时屋外刮起一阵风,竹林摇曳的婆娑声绵绵不断传进来,树影犹如拔地而起的鬼魅,小乌栖余光瞥到那场面,心里阵阵发毛,立马拔腿朝床边跑。
李知稹不明所以,小乌栖突然起身,两人便轻轻撞了一下。
小乌栖吓得“呜”一声,嗖一下冲进被子里把自己全身包得严严实实的。
李知稹:“……”
小乌栖的心跳声砰砰作响,他在被子里闷了一会,把脸憋得通红,最后实在受不住了,才小心翼翼探出头换口气。
李知稹静静站在一旁,无奈又无措——不如先去把小乌栖的档案找来再看看,免得像个幽灵似的扰人不得安眠。
李知稹刚走出小屋子没多远,周身隐隐戳戳的竹林随着他的脚步渐渐模糊、泛白,直到四处全部被虚无的白吞没。
又到了异时空?
李知稹左右打量——不对,这里没有记忆片段。
李知稹原路退回几步,竹林几不可查的轮廓一闪而过,他又退了数十步,周围的景物慢慢恢复起来。
李知稹意识到了——他竟然不能独自离开?!
不过,他毕竟是用乌栖的血作为引子过来的,不能离人太远也说得过去。
李知稹不勉强,默默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等小乌栖睡着了,才轻手轻脚进屋吹灭了烛火。
李知稹替缩成一团的小乌栖整理好被子,又握起那只还发红的小手,将灵力轻轻敷上去。
随后李知稹在书桌边随意翻了翻小乌栖的功课,其中还发现了好几份开头一模一样的信。
这些信全是写给曾月的,内容大差不少,无非是些问候与在松山派的学习情况,只是字迹一遍比一遍工整,遣词造句也更加谨慎。
字字句句里,时而直白地表达着思念,时而又毫无逻辑地东拉西扯。
这份默默隐忍的感情,看着令人心疼,李知稹五味杂陈地看着小乌栖熟睡乖巧的睡颜,脑海里却是他进入时空阵法的前一晚,乌栖泣不成声的神情。
乌栖到底想作什么呢?
.
一夜过去,小乌栖睁开眼时,不远处正端坐着一个宛如画中神仙般的身影。
待他慢慢接通脑电波,一阵激动与喜悦争前恐后涌上来,最后混成一个哑声“啊”吐出来。
小乌栖揉了把脸,正要拿鞋,李知稹若有所感,打开眸子将视线投了过来。
“掌门!”小乌栖动作一滞,脱口而出。
能看见了……李知稹弯起嘴角笑了笑,没说话。
晨风吹得掌门墨黑柔软的发丝缱绻而动,像小爪子似的挠在衣不染尘的雪白衣料。
掌门气质如玉,温润宁静犹如一尊遗世独立只能敬而远拜的神佛。
小乌栖的心跳猛地快起来,盯着这幅模样移不开眼。
光是揪着彼此看,难免有些尴尬,李知稹轻咳一声,柔声道:“小七,先去收拾一下,等会我有些话跟你说。”
闻言,小乌栖的脸刷的红了,他也不知道一大早犯了什么毛病,竟连气都喘不上了。
小乌栖落荒而逃似的跑出去用冷水洗了把脸,冰冷的刺激感才勉强把他的魂喊了回来。
紧接着他又意识到掌门竟然一早来找他说话,喜不自禁地原地跳了起来。
不过……掌门好像与以往不同,八成是太久不见的缘故。
那……掌门突然过来,会是因为什么?
短短收拾的时间内,小乌栖在脑子里已将掌门打算说的话异想天开地想出来好几个版本。
小乌栖深吸口气,压下没来由的紧张,再进门前又整了整衣袖,顺了顺头发,磨蹭半天。
李知稹不明所以,起身来找他,两人在门口撞个正着,小乌栖惊慌失措地后退一步,紧绷身子站得笔直,仿佛一个严阵以待,即将冲锋陷阵的小兵。
李知稹忍俊不禁:“怎么了?”
“没!”小乌栖弯着亮晶晶的眼睛,笑道:“掌门要与我说什么?”
“生辰快乐。”
小乌栖一怔,惊喜道:“你……你记得!”
李知稹在他头顶摸了一把,走到院子里在地上捡了一片竹叶,又朝他招招手道:“来,我教你一个阵法。”
待小乌栖走过去,李知稹从背后握住他的双手,手把手带着他用竹叶做笔,注入灵力,在半空中画出一条条扭曲蜿蜒的纹路。
随后竹叶在灵力的催动下,犹如利刃般在地面将以二人为中心的复杂阵法,渐渐展开。
李知稹解释道:“此阵叫‘识途’,你在此处落下阵眼,只要阵眼还在,此后哪怕你去了千里外,也能通过你与它之间的联系,瞬间回到这里。”
最后一笔结束,灵力尾巴倏然散落成无数星星点点,铺落在地面的阵法上。
数不清的痕迹之间仿佛开闸的河水般肆意流淌,彼此相接,砰一声,阵法腾升至半空,如地图似的徐徐展开。
李知稹弯腰低头,从后面打量小乌栖的神色,柔声道:“记住它,可以吗?”
“唔……”小乌栖与李知稹贴得太近,他方才光顾着听掌门的心跳与头顶温柔似水的声音了,一时竟忘了记住刚才的动作。
小乌栖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羞愧不已低下头,一股绯红从脸颊蔓延到脖颈,他低声道:“掌门,能不能……再画一遍?我没记住……”
“好。”李知稹抓着小乌栖的手教他重新画一遍。
小乌栖打起十二分精神,把周围的干扰因素挡在耳朵外,全神贯注把每一笔记在心里。
等结束的时候,他才狠狠松了口气,回头对身后人笑道:“掌门,我记住了。”
明知道小乌栖非常聪明悟性又高,可真到教了他的时候,还是会为此感到惊喜不已。
李知稹也笑了笑:“再练两遍——不要憋着气。”
“……”小乌栖想起方才的囧样,脸色红了一阵又一阵,简直没完没了了!
李知稹进屋拿了纸笔,一边注意小乌栖的画法,一边将阵法画在纸上。
小乌栖画了两遍,一笔不错。
李知稹满意地夸道:“很好,我再教你如何用它。”
天空一片月白,太阳还没出来。
小乌栖跟着李知稹站到林间小道上,被晨风吹起的竹叶拂过李知稹的衣袖,转而又落在小乌栖面前。
小乌栖将叶子接在掌心,怀着偷藏禁果的心思,将这片竹叶藏进了袖子里。
李知稹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但没心思探究这个年纪的孩子奇奇怪怪的行为,他道:“小七,我念一句话,你跟我读。”
一种晦涩的乐调从李知稹嘴里发出来,简短低沉又十分转折。
小乌栖一脸懵,没听懂。
李知稹拖长声音慢慢重复,小乌栖张张嘴舌头打结似的咿呀啊呀。
渐渐地,小乌栖的五官都扭曲在一起。李知稹觉得有趣,笑眯眯地重复一遍又一遍,直到把人教会了为止。
小乌栖好不容易完整流畅地念了出来,李知稹立马鼓掌赞道:“好!念得真好!”
小乌栖顿时羞涩起来,笑了笑:“掌门,我们念的这是什么?”
“这是一只古老战歌中的一小段旋律,也是我们方才所画阵法的咒术——现在你在心里默念这句话,同时专心想着阵眼的位置,尝试唤醒阵法周身的灵痕,试一试。”
小乌栖依言全神贯注起来,他感受到冥冥中有股引力拉扯着他,仿佛一阵劲风过耳,小乌栖莫名没站稳,往后退了几步,摔了个屁墩。
小乌栖摔得眼前冒星星,他猛然回头,只见李知稹还站在小道上,而他已经坐在阵法之中了。
李知稹过来把他扶起,顺手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偏头示意方才两人站的地方,道:“再去练两遍。”
小乌栖不明白学这个做什么,但掌门让他干什么肯定都有道理,小乌栖认认真真又学了两遍,随后向李知稹投去求夸奖的目光。
李知稹毫不吝啬地夸了又夸,最后小乌栖的脸又红透了。
天际流出一抹太阳的痕迹,练了快半个时辰。
李知稹见准备得差不多了,又不放心地问一句:“小七,都记住了吗?”
小乌栖重重点点头:“不会忘。”
李知稹温柔一笑,“好,那现在我们去徐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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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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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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