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二字，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贡院号房死寂的空气里。老仵作陈老头那惊恐欲绝的磕头声，砰砰地砸在冰冷的青石地上，也砸在沈青梧紧绷的心弦上。血色金箔的警告，赵德彪临死前怨毒的嘶吼，父亲案卷背后那庞大无边的阴影，此刻与这贡院悬尸、针孔、冰块、鬼差索命的旧闻……瞬间交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黑网！
陆铮的脸色在昏暗光线下阴沉得可怕，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翻涌的已不是寒冰，而是即将喷发的熔岩。他一步上前，无形的威压如同山岳倾覆，瞬间将磕头不止的老仵作笼罩。
“说！”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撕裂灵魂的冰冷力量，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击，“你师父的原话！关于针孔！关于‘鬼差索命’！一个字，都不许漏！”
老仵作陈老头被这威压震慑得几乎魂飞魄散，身体僵住，连磕头都忘了。他抬起涕泪横流、布满惊恐沟壑的脸，浑浊的老眼对上陆铮那双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眸子，嘴唇哆嗦着，如同离水的鱼，艰难地翕动：
“师……师父……他……他说……那针孔……不在脖子……在……在头顶……一个叫……叫‘百会穴’的地方……针……针极细……刺入极深……人……人瞬间就软了……叫都叫不出……然后……然后就被……被吊上去……冰块……冰块化了……人……人就‘自己’吊死了……跟……跟鬼差勾魂一样……师父……师父还说……能……能用这手法的……只有……只有……”
他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响，仿佛被无形的恐惧扼住了咽喉，后面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如同千斤巨石，死死堵在喉咙口，怎么也吐不出来，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只有什么？！”陆铮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他猛地俯身，一把揪住老仵作的衣襟，将他如同小鸡般提了起来！那双燃烧着冰冷怒焰的眼睛，死死钉在老仵作惊恐放大的瞳孔上，“说——！”
“只有……只有当年……伺候过……伺候过……”老仵作被勒得几乎窒息，翻着白眼，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宫……宫里……慎刑司……出来……出来的人……才……才懂……”
慎刑司！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再次狠狠劈下！
沈青梧倒吸一口凉气！慎刑司！那是前朝宫廷中掌管刑罚、审讯、乃至诸多隐秘刑术的恐怖机构！手段诡谲阴狠，令人闻风丧胆！本朝立国后虽已裁撤，但其流传出的某些隐秘刑术，据说仍在某些阴影中传承！这“鬼差索命”的针法，竟源自慎刑司？！那背后的“首辅”……
线索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向！
“大人！”门口一名玄衣侍卫快步走入，躬身呈上一份卷宗，“前两起自缢案死者复检格目已调阅！其中第二名死者，其尸检格目记载：‘死者头顶发髻内，隐见一细微红点，疑为蚊虫叮咬或磕碰所致，未予深究。’”
红点！头顶！百会穴！
沈青梧的心脏猛地沉了下去！果然！同样的手法！这绝非巧合！是连环谋杀！是有组织的灭口！
陆铮松开几乎瘫软的老仵作，后者如同烂泥般滑倒在地，剧烈地咳嗽喘息。陆铮接过卷宗，目光扫过那行轻描淡写的记录，脸上的寒意几乎能冻结空气。他猛地合上卷宗，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
“传令！即刻提审贡院所有相关人等！重点追查与慎刑司旧人、冰窖管理、以及……”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瑟瑟发抖的老仵作，又落回沈青梧脸上，带着一种决绝的冷酷，“所有可能接触过‘鬼差索命’秘闻之人！凡有隐瞒，严惩不贷！”
“是！”侍卫领命，疾步而出。
沈青梧看着陆铮眼中那翻腾的杀意和冰冷，心头凛然。这位大理寺少卿的锋芒，已彻底展露。他追查的，绝不仅仅是贡院三条人命！这背后牵扯的，是足以动摇朝堂根基的科举黑幕！是深藏于权力巅峰的巨鳄！
“沈青梧，”陆铮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回，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去二号号房。本官要你，剖开那具尸体的头颅！验！头顶百会穴！”
剖颅验穴！这是要彻底坐实那“鬼差索命”的针孔！
沈青梧没有丝毫犹豫：“是！”
二号号房，同样狭小阴暗，弥漫着更浓重的**气息。一具同样悬空、穿着破旧儒衫的尸体挂在梁上，死亡时间更久，肿胀**的程度更高。
沈青梧戴上自制的、用多层细麻布和浸透药汁的棉絮缝制的简陋口罩，遮住口鼻。她取出那柄幽暗古朴的验骨刀，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道寒芒。两名玄衣侍卫面无表情地举着火把，将光线聚焦在尸体头顶。
陆铮站在门口阴影处，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塑，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盯着沈青梧的每一个动作。
沈青梧屏住呼吸，刀尖精准地切入死者头顶的发根。**的头皮组织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微声响。她动作稳定而迅捷，沿着颅骨缝线，小心翼翼地剥离。**的气息和视觉冲击足以让常人崩溃，但她那双眼睛，只有冷静到极致的专注。
颅骨暴露出来，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沈青梧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扫过头顶正中央——百会穴的位置！
在那里！颅骨光滑的穹顶之上，靠近矢状缝与人字缝交汇点的前方，一个极其微小的、边缘光滑的圆形孔洞，赫然显现！孔洞直径比绣花针略粗，穿透了颅骨外板！位置精准无比，正是百会穴深处！
沈青梧的心脏狂跳起来！找到了！铁证！
她用小镊子极其小心地探入孔洞，轻轻夹住。镊尖传来极其细微的阻力感。她手腕稳定，缓缓向外抽出——
一根通体乌黑、细如牛毛、长约一寸的毒针！针尖泛着幽蓝的冷光，针身刻着极其细微、肉眼几乎无法辨认的螺旋状暗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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