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够了那个关于“恋爱脑”的话题,祝园珈和江浸月两个人玩不起来酒桌游戏,端着酒杯聊着生活近况。
香槟瓶里的唐培里侬,在人来人往的酒吧,随时间流逝而见底。
放下酒杯的间隙,关笛为两人拍着照片。
暗红色光线在卡座沙发晕开,服务人员认出尾音,拿来灯柱打光,提供最周到的拍照环境。
酒吧在晚十点时转换歌单,舞台边缘的干冰机开始运作,巨型云朵般的白色气体涌向蹦迪台。
立体音效的电音节奏缓缓攀升,DJ嘉宾上台开始热场。
第一波气氛的**,出现在隔壁桌的十支黑桃A秀酒。模特高举发光桃心和字母灯牌,将香槟送上卡座,漫天散落的礼花紧随其后。
排场很大很足,赚够旁人的注目。
江浸月垂着眸,在手机上挑选适合照片的滤镜,视线里骤然出现一抹刺眼亮光,让她不适地眯眼。
视线清晰后,看清刺眼的来源,一张添加好友的微信二维码。
她顺着面前的手臂抬起眼帘。
男生有着一张年轻俊逸的脸,嘴角挂起极明灿的笑容。
周边音乐声乱且大,震得耳膜发麻。
他弯下腰同江浸月说话,胸前的吊坠项链随之落下,幽灵天使的模样,眼睛印成奢侈品牌logo。
“姐姐加个微信?”
尾音微微上扬,暧昧不失乖巧的语气。
江浸月微微后退,避开男生身上薄荷与木质琥珀的馥郁香味,在不断变换的霓虹灯光里,正视着他。
男生精心打理过的烟花烫,蓬松中分,每一根发丝都落在设计好的位置上。江浸月甚至看见,他喉结和眉骨上,细闪的珍珠粉高光。
很会戳女孩子的审美点。
很受欢迎的playboy。
或者换一种更为通俗的称呼。海王。
酒吧里再常见不过的搭讪场面,此刻的对视,却更像是一种对峙。
江浸月笑了。
笑得比男生更为明媚灿烂。
棋逢对手,谁对自己的外貌优势有着更加分毫不差的把控,谁便轻而易举拿下桂冠。
流光如水波,滑过她嫩白漂亮的脸庞。
所有人都溺于喧嚣声色的夜场,独她是优游自若的人鱼,光影和酒精勾描动人心魄的美艳。
她欠身,无名指上一枚银色素戒,纤白手指勾过桌上的香槟酒杯。
她右手的手机顺势滑落,压在校服裙摆边。
男生目光在那枚戒指上多停留几秒,暗自深吸口气,握紧了手机。
他自然认得尾音。
掌管爱欲的阿芙洛狄忒,从照片里真实出现在他的眼前。
气质冷清的艳丽皮囊,几乎是从她踏进酒吧的那一刻起,就成为这个场子最诱人的猎物。
男生在夜场里见惯各异的风情,却在对上江浸月笑眼的瞬间,隐隐生出几分久违的慌乱。
沉闷气氛和震耳音乐让血液躁动。人群在夜里显露本性,成为披着人皮的烟枪、酒鬼和神经病。
男生几近窒息。
灯红酒绿中的尾音,不像神。像妖。
祝园珈拍拍江浸月的手背,凑到她耳边说悄悄话:“这个哥,是隔壁桌那个秀黑桃A的。”
哦,是个富少爷。
江浸月了然。
祝园珈直起背脊,悠哉坐回去,远观这场搭讪博弈。
江浸月噙着笑意,手里的香槟杯举起,与男生逐渐黯淡的手机屏幕轻碰。
是神是妖,她都高高在上不可触及。
男生脸上的笑意消散下去。
搭讪以无声的拒绝落幕。
富少爷回到黑桃A摆一排的卡座里,桌前很快聚起一圈打扮光鲜清凉的长腿美女。
盛大阵仗,像炫耀,像示威。
江浸月垂眸继续尚未完成的照片调色,脸上连表情都懒得有,眉眼映着手机屏幕的微光,头发丝都显出漠不关心的冷淡。
她是这样的。冷血动物。
不感兴趣,便原形毕露。
祝园珈下巴贴上江浸月的肩膀,目光晃过隔壁桌那应接不暇的细白长腿,“哇”了一声。
感概过后,她摇了摇头,又近距离看向江浸月,“你知不知道,张爱玲的一句话。”
江浸月边调整照片的对比度参数,边问:“什么?”
“忘记一个人有两种方法,一个是时间,一个是新欢。”祝园珈抬了抬下巴,有些好笑地补充,“你看隔壁那男的,现在一手抱一个多开心。找到新欢,十分钟就能忘了被你拒绝的事儿。”
江浸月侧眸去看,比祝园珈所描述的画面更加不堪。富少爷左拥右抱着,揽着左边美女的细腰,吻却落在右边美人的脸上。
“真蠢。”江浸月收回视线。
听到这个评价,关笛好奇地也去看了一眼。只一眼,便触电般飞快地转过脑袋。
良久过后,她瞳孔还有些涣散,难以置信的神情,“……我刚刚看他是那种干干净净的长相和打扮,我还觉得他挺帅,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人。”
“很帅吗?”祝园珈稀奇地挑起眉梢,“不是标准的渣男打扮吗,那张脸看起来就很会骗人诶。”
江浸月和祝园珈泡在夜场多年的经验,基本已经练成一眼识人的本领。
关笛很少出入这种场所,也不太会喝酒。唯有几次,都是在这两年工作后,跟着江浸月进到酒吧。
江浸月修图的手停住,放下手机,口吻带点轻微无奈:“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遇见深情正经男人的概率,比你明天中一个亿彩票的概率还低。”
祝园珈笑,“是啊。你想想,正经人谁在这种地方,像个情场高手一样搭讪女生,左一句暧昧右一句**。”
关笛神色有些一言难尽,世界观在短时间内迅速坍塌成废墟。
“我真觉得他长得还行……”关笛没什么底气,声音越来越低。
江浸月说:“人模狗样。”
祝园珈:“衣冠禽兽。”
江浸月:“人面兽心。”
祝园珈看着关笛,认真道:“反正,你别信别人,保护好自己就对了。”
关笛听到最后,郑重地点了下头,给予肯定:“我记住了。”
台上主角又换了一位。hip-pop live show随rap歌手的登场而成为焰火,在酒精和音乐里点燃假期的第一个深夜。
侍者为每桌免费送上一沓纸巾。
用途不是擦手。
同干冰机和烟雾弹的作用类似,在跳动的舞池里挥手撒落这一沓沓纸片,制造狂欢氛围感的仪式之一,不少人乐此不疲。
Rapper在台上自如切换着flow,数台干冰机运作喷气的同时,碎纸片从高空撒落,不断落到沙发上,祝园珈随手拾起一张。
张扬的灯光明暗交替,刺眼亮白的那一瞬,让她看清纸片颜色。
这样闹的环境,祝园珈靠到江浸月的耳边,抬起右手心挡在嘴巴边缘,她一字一句,在嘶吼的边缘,尽力将自己的声音放大:“今、天、撒、红、纸!”
江浸月在相册里滑动照片的手指一顿。
酒吧里向来有一种很矫情的说辞。白色祭奠死去的爱情,红色迎接新欢的到来。
祝园珈很明显能看出,江浸月一整晚都不在状态。能让她如此的原因寥寥无几,无非是故地重游,勾起某段久远得快要被遗忘的记忆。
祝园珈手里的那张红色纸片,放在江浸月手机屏幕上,薄薄的一张,穿透亮光。
娇艳灼目的红。
让她回想起,那一年周写蹊在医院病房里的生日,蛋糕跌落垃圾桶,上面装饰着的玫瑰花瓣。
附在她耳边,祝园珈继续说:“真不想找新欢?试试呢,万一那些过去的事都忘了——”
“我不想忘。”
祝园珈的话止在半途,她抬起头,愣住,看向江浸月的眼睛。
头顶灯光晃得人晕头转向,加之在这种氛围下,酒精纵容身体里潜藏的颓败发酵。
江浸月那双眸子里,却是清澈、明净、镇定。
她缓慢垂下眼帘,语气没有重量,像香槟气泡上升的飘渺和轻。
“忘不了,也不能忘。”
静默过后,祝园珈长长呼出一口气,拉起江浸月的手,径直和蹦迪舞池融为一体。
江浸月倚在台子边缘,看祝园珈跟随音乐节奏晃动身体,肆意跳跃,挥动手臂。
沉醉欢愉中,释放着被剥削自由灵魂的压力。
江浸月微弯唇笑着,投去的目光有些空,又带着羡慕。像能穿过这百鬼夜行的巨大舞池,看见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
该怎么忘记周写蹊呢。
高中时的江浸月,生存在钢筋丛林的阴暗面里,黑夜中喘息的蝼蚁。
而那个时候,十七岁的少年。纯白衬衫,工整领带,身形瘦直挺立。
让七中本部那位最为挑剔的教导主任,也不吝于给予赞誉。
他永远透亮干净的眼睛。
像琥珀,像玻璃,像白纸,像天空。
是江浸月渴望奢求的,所有温暖美好的模样。
而遗忘这个词语,意味着粉碎过往。
灯火通明的墨西哥亡灵节,万寿菊花瓣铺满生与死的桥梁,埃克托被世上最后一个人遗忘,落魄潦倒的灵魂也随之消亡。
江浸月抬起眼,暴雪般的红色纸片侵袭舞池,散落发丝和肩头。
熙攘人群在台子上密不可分地纠缠在一起,初识的陌生人陷进沙发摸着大腿接着吻。
放肆夸张的举动,暗示着**和性。
反正在这里,所有事物都可以冠冕堂皇降罪于酒精。
祝园珈热出一身汗,和江浸月坐回卡座。冰凉酒精滑过食道,在胃里灼烧。
凌晨夜场,颓靡灯光,仿若吞噬清醒的收纳容器。
深陷其中,与掉落垃圾桶的玫瑰花瓣何其相似。
荒唐中腐烂。
没意思。
江浸月任由醉意上脑,思绪冲破现实的囚笼,逃离到周写蹊还在她身边的那一天。
视线在五光十色的灯里模糊,江浸月身体脱力,想放下酒杯,关笛眼疾手快,一手抱住她,一手接住那支即将破碎的酒杯。
关笛如释重负般舒了口气,把酒杯放到桌上。
江浸月靠在关笛肩头,合着沉重眼皮,睫毛无声无息间被打湿。
口腔呼吸里尽是酒气,乐声人声震耳欲聋,一顿一顿敲击着脑膜。
浑浊的疼痛,只让记忆变得更加清晰。
回到和他并肩走在海洋馆的那个冬日上午。幽蓝光线下,玻璃水箱里海波起伏,水流绵长深邃。
停在观景窗前,繁茂珊瑚如花蕊闪光,晶莹鱼群长出蝴蝶翅膀,摆着尾巴远去。
江浸月的目光随之偏侧,群鱼掠过的玻璃上,映出周写蹊的脸庞。
戴着口罩,也掩不住的好看。
她在想,周写蹊一定知道那群鱼的名字。
没有任何缘由的笃定,只是,放在他生病的当下,她问不出口。
他的那双眼睛,安静的,温和的。
令她眷恋的。
关笛在手机上打车,瞥了眼靠在她肩上的江浸月。
她闭着眸,精致妆容也掩不住此刻的疲倦,似乎是睡着了。
关笛有点心疼,握住江浸月微凉的手心。
在她收回视线的瞬间,一滴眼泪,顺着江浸月眼角滑落,黏住发丝。
该怎么忘记周写蹊呢。
每一次拥抱,他好听的声音,他香香的味道,他温柔的笑。
忘不了。
不想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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