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宸时常觉得,他表面上是尚书府嫡子,是帝都里数一数二的金贵公子,实际不过只偷藏在臭水沟中的老鼠罢了。
沈府只许男丁求学至十四岁,十岁时,他突然明白,总有一天他将失去跟在慕容琏身后的机会,从那时起他开始一点点的花银子培养势力,且在白日里刻苦求学,夜里加倍练功,最终在十四岁那年展现出了自己查案的能力,得到了自由出入沈府的机会。
此后整整八年,他都在阴暗的偷窥,慕容琏去过的所有地方几乎都会有他的身影,他会在赌场一隅看她游刃有余的摇动骰盅,会在马球场无人在意的角落看她纵马扬杆夺下头筹,也会扮上女装在鎏金院中看她左拥右抱,最疯狂的时候,他甚至想过要穿上那些不堪入目的衣衫,扭动腰肢去求她的怜惜。
他为了能拥有掌握自主婚嫁的权力,费劲心机,用尽手段,甚至不惜毒害了几位同母异父的姐姐,才入了母亲的眼,拿下了大房的掌家权,今年,他终于得到了和母亲一同出入皇宴的机会,这是八年来他第一次正大光明的出现在慕容琏的视线之中。
可他很清楚慕容琏定会避他如蛇蝎,因为早在三年前,他就在慕容琏的院内安插了眼线,是一个相貌还算不错的小少年,那少年有一日与他说,“主子,您真的非她不可吗,她明明举止轻浮,只关注男子容貌,从不把男子放在眼中,会当着侧夫的面与我说孟浪的话,做事也根本不会顾忌男子的想法,主子您这么好,她非良人,根本就配不上您。”
他只说:“我非他不嫁。”
果然,因为幼时种种作弄,她急于与他撇清关系,她害怕一切情感上的羁绊,祭祀那日,她甚至只远远看了他一眼就吓跑了。
可起码是注意到他了,不枉费他试了几十套衣衫,换了七八个妆面才定下的一面重逢。
他像一个不太合格的猎手,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努力端着那副清冷自持模样,不多给慕容琏一点压力,他不怕等,想徐徐图之,又忍不住要去与她更进一步。
他原本觉得他该是这世上最了解慕容琏的人,可他发现自己错了,就是这样一个视男子如掌中玩物之人,会在一个普通的夜晚,放下身段,极尽温柔的为他上药。
“怎么样,还会痛吗?”慕容琏往伤处吹了吹,等药油干透后,才放下他的裤腿。
面前的人朝她摇了摇头。
慕容琏见他终于有了回应,才稍稍放下心,“我去找个下人给你煮些醒酒汤来,明日还要赶路,你等会喝完就早些休息吧。”
“琏姐姐!”
衣袖被拽住,随后有一双藕臂从后方扣住了慕容琏的腰。
慕容琏脚步一停,“怎么了。”
身后没有传来声响,可她的后腰却有了柔软的触觉,沈宸的脸烫的隔着外衫她都能感受到温热。
看来这是醉的不行了。
慕容琏只好再次转过身,耐心道:“你该歇息了,不然明日该头疼了。”
沈宸摇摇头,一双湿漉漉的杏眼可怜又勾人的盯着慕容琏。
又是这个样子!
慕容琏肚里本就有了几两黄汤,再被这么一引诱,她觉得她一会需要去体验体验永城的勾栏了。
“阿宸…松手好不好,你若是不敢独眠,我帮你叫个守夜的来。”
回答她的,是颈项上湿润滑腻的触感。
慕容琏都快疯了,她强硬的扶着沈宸的双肩将两人分开了一些,嗓音深沉沙哑的怒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
沈宸不满这样的距离,他扯开已经有些凌乱的外袍,藕臂重新攀上了慕容琏。
灵巧软糯的舌尖四处游走,所过之处留下了灼热的烈焰。
随后沈宸微微仰头,一点红唇微张,勾住了慕容琏的目光。
美人索吻,慕容琏从不会吝啬,可现在这位可是刑部尚书的嫡子啊,她忍着腹中邪火,一时难有动作。
沈宸更靠近了些,是慕容琏低头就能一尝芳泽的距离。
只听他说:“你亲亲我吧。”
酒后乱性四个字在慕容琏眼前飘来飘去,她甩甩头试图和醉鬼讲道理,“阿宸,你喝醉了,我不能趁人之危,男子的贞洁最是重要,寻常公子都视若珍宝,更别说你一个尚书府的贵公子了。”
然而醉鬼不会讲道理,醉鬼只会抓着慕容琏的手向身下探去,然后嘴里还轻轻的飘出一句,“你就可怜可怜它吧,妻主。”
慕容琏觉得自己不需要再去什么勾栏了,她可能要栽了,要栽在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公子手上了。
她手上微微使了些力气,俯身给了他一个浅吻,随后咬着牙道:“你这些年都学什么去了。”
这模样简直像是去过鎏金院学艺了一样。
沈宸露出一丝细喘,他轻轻迎合了一下,随后趴伏在慕容琏的耳边,“我在学怎么侍奉妻主。”
“可我觉得,现在怎么像是我在伺候你?”这个时候也没有必要再收着劲道了,慕容琏加了力气,眼神中带上了看猎物的神色。
沈宸只是在鎏金院看过一些,哪里体会过这种真刀实枪,慕容琏又是个老手,很快他就支不稳身体了。
他索性解开了中衣,向后一仰,慕容琏顺着他的动作,支着手在他的上方。
“阿宸,你知道我是谁吗?”她停下动作,很认真的看着身下之人,趁她现在还有几分理智,只要这小公子有一丝拒绝的意思,她还能马上离开。
屋内唯一的烛火噼啪一声,沈宸在慕容琏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模样。
从八岁,到二十二岁,他终于在这双眸子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他捧着慕容琏的脸颊,也很认真的道:“你是学堂小霸王琏姐姐,是生于永成二年吏部尚书府的女君慕容琏,也是我沈宸的妻主。”
“我希望你别后悔。”慕容琏俯身衔住了他这张要命的小嘴,完完全全的占据了主导地位。
后来,在灯影摇曳中,她看见了玉腰之上的一点殷红缓缓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长夜里破碎的呜吟。
东方破晓,云端渐渐染上橘黄暖意。
揽月阁上,凤霄调转灵力护着怀中的凤穆槿安睡整晚,此时日月同悬,她腾出一只手凌空画了一道复杂的符咒打入了凤穆槿眉心,随后她担心轻功速度太快而扰他美梦,故而化灵为实,自揽月阁顶凌空缓步而下,回到了房中。
若是被墨螭发现她这么滥用灵力,怕是要被骂的狗血淋头。
将人安置妥帖后,凤霄才来到外屋,损耗了一整夜,她现在必须打坐调息来压一压之前的伤。
一个时辰后,她听见了马儿扬蹄而去的声音。
又过七刻,隔壁厢房里传来了慕容琏的声音。
“什么?!你说他走了?”慕容琏难以置信,他手中还拎着一封写着穆槿亲启的信件。
面前的女厮恭敬作揖道:“是的,沈公子天刚擦亮便牵马走了,约摸走了快一个时辰了。”
“你们怎么能让他走呢,拦着点啊。”慕容琏感觉她本来就胀痛的脑袋又大了一圈。
“主子昨日没有下留客的令,我们无权拦阻。”女厮语气略带抱歉的回她。
“那你们主子呢?”
“主子的动向,我们这些下人如何知晓,不如您去找司琴姐问问看。”那女厮也爱莫能助。
“算了算了。”慕容琏摆摆手,“她现在肯定在温柔乡里面,我过会自己去找她吧。”
慕容琏回到里屋,瘫在圆椅上,蠕动了半天。
这么会这样,一觉醒来,软软糯糯的小郎君不见了,甚至留的书信都不是给她的,这故事的走向完全就不对吧?
要跑也该是她跑吧?现在搞得好像是她这个七尺女郎被个小公子始乱终弃了一样。
她当时怎么就没有把持住呢!
听着慕容琏的动静,凤霄难得替她高兴,慕容府也该办回喜事了,她收势起身,准备出门差人备热水给小皇子沐浴时,小皇子刚好就醒了。
被司琴打晕的玉兰就睡在床侧,寻着自家殿下的声音惊醒过来,“殿下,我昨夜怎么睡得这么熟,连如何与您回屋的都不记得了。”
凤穆槿醒后头一件事就是先看向外间,见到了那团熟悉的人影后,他才眼神飘忽的开始搪塞玉兰,“昨夜我入睡艰难,用了助眠香,所以你睡熟了,没事,这里很安全。”
“可我怎么会一丝记忆都没有呢,我明明还在院中伺候您饮酒来着。”玉兰捧着脑袋,绞尽脑汁的回想。
凤穆槿不擅长说谎,他只能吩咐道:“昨天喝多了,你去疱屋要热水来,本宫要沐浴。”
得了吩咐,玉兰没空再想,领命去了。
凤穆槿松了口气,他回想昨夜,好像也就只能记起凤霄抱着他上了揽月阁赏景,再之后可能就真的就醉倒了,没有太多的记忆。
他来到屋门旁轻唤:“凤长老,你醒了吗?”
“怎么了。”凤霄踱步过去,与他一门之隔。
“我昨夜喝醉了,没有酒后疯癫惹你不快吧?”他小心的探问。
“没有,夜风一吹,殿下就熟睡了。”凤霄扯谎简直就是张口就来。
她画的符向来效果极佳,一张了尘,封住了小皇子的记忆。
昨夜失态,她不愿把一丝一毫的痛苦加到凤穆槿的身上,天真善良的小皇子应当心情愉悦的去走这段旅程。
“好吧,可我总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他想了一会,可实在是没有头绪,玉兰叫来了热水,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将身体塞进了浴池之中。
酒香散去后,蘅芜香丝丝缕缕的钻进了凤穆槿的鼻子,他使劲的嗅了一下。
宸哥的酒真好,不仅没有宿醉头疼,还能让凤霄与他琴音和鸣,下次还喝。
厢房的慕容琏捂着头,咕嘟咕嘟的往嘴里灌解酒汤,她发誓再也不喝烧刀子了,最起码不能和沈宸喝!
她心如乱麻的想了许久,才听见正屋传来摆膳的动静,她赶忙拎起信件跑了过去。
“霄娘,你俩可算起了,我都等半天了。”
凤霄抬眉瞧了瞧,看她印堂饱满泛红,显然昨夜是有了大的进展。
“一起吃些?”凤霄指了指身旁的空座。
“不吃了,我都要火烧眉毛了。”慕容琏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这么急,是夫郎跟人跑了吗?”凤霄明知故问。
凤穆槿不知昨夜二人之事,不明所以的问:“什么夫郎?慕容小姐不是还未娶夫吗?”
“贵人您别听她空口白牙的乱说。”慕容琏不敢听到这两个字,她抓了抓头有些颓废的控诉:“小郎君的心思也太难猜了。”
凤霄好笑的看着好友的模样,揶揄道:“看来你昨夜是有血光之灾了。”
这话中意思,慕容琏一听就懂,她脑海中又快速浮现起了塌上的点点落红,脸不由得的就红了一圈。
但这话凤穆槿不理解不了,他有些担忧的问:“谁受伤了?今日怎么不见宸哥来,是他身子不爽利吗?”
慕容琏将沈宸的信递了过去,苦哈哈道:“就是我们这位沈大公子,天一亮就跑了。”
凤穆槿连忙展信一瞧,上头是与沈宸气质不符的娟秀小楷。
“吾弟穆槿,未能与你告别心有遗憾,但案件紧急不得不归,等你游玩归来,兄当协礼登门赔罪,若届时你已回宫,可随时下令召我进宫一叙,遥祝你旅途愉悦,得偿所愿。”
“怎么样,他说什么了,有没有提到我?”慕容琏急切的问。
凤穆槿摇摇头,将信纸翻了过来,倒是真看见了一行小字。
“另:若慕容琏寻我,让她滚。”
凤穆槿赶紧把信纸收了起来,而后斟酌着用词问慕容琏:“你是不是欺负宸哥了?他好似有些生气。”
“他不生气就怪了。”慕容琏小声嗫嚅,随后求救般的问凤霄:“我要不要现在去追啊?”
“你想追吗?”
“自然是要追的,我做的错事,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就这么回去啊。”慕容琏早就想去追了,她能感受到沈宸对她是有不一样的情愫在的,但她不理解,为什么会是她,为什么会选她,她还没想好追到人之后该怎么办。
“虽然不知道你与宸哥发生了什么,可他暂时应该是不会见你了,不如你回了帝都好好想想法子吧,宸哥那么喜欢你,想必不会为难你太久的。”凤穆槿想了想,还是把信递给了慕容琏,沈宸对慕容琏的感情他看在眼里,理应让慕容琏知晓这份儿郎的情意。
看见那个滚字,又从凤穆槿的嘴里听到了沈宸喜欢她的事实,慕容琏的脸色白了白,她把信攥在手里,像是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一样。
沈府嫡子,到底为什么会喜欢她这么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啊?
她年长不娶,一是因为鲜少能有门当户对的公子愿意嫁她,即使有也是在看她与凤霄相熟的这层关系上的,她不想婚后两人同床异梦,相处时处处算计。
二来是她一贯薄情,又贪恋美色,如果不是真心相爱之人,强行嫁娶,只会伤人伤己家宅不宁,是以除了花街勾栏,她鲜少会去碰清白人家的公子。
可如今,沈宸像是飞蛾扑火一般的撞进她的生活,她想负责,她也必须负责,可她真的喜欢这个令人捉摸不透的小公子吗,她又能给对方多少承诺。
凤霄看不下去了,她点了点桌子道:“不如先把案子办了。”
慕容琏得了指点像是开了窍一般,“你说得对,既然是协同办案,他不想见我也不行,我要见他问问清楚,不能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让他跑了。”
“那还不快走,别影响了殿下的食欲。”凤霄摆了摆手。
“马上走。”慕容琏往嘴里塞了个包子,随后夺门而出。
凤霄的声音从背后远远传来。
“琏卿,凭心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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