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长满狗尾草的路一直走进去，就能看见宋甜醋倒下的地方。
天气很冷，白米粥往手上吹了一口热气，搓了搓手，再将双手埋进袖子里。
再往前走一点，一定能到那里。
狗尾草长得实在太高了，挡住了他的视线，他要看不见路了。
有什么爬上了他的腿，在他腿上咬了一口。白米粥吃痛，将腿上的东西甩了出去。
咬他的是一条带着壳的蛇，被甩飞后再也没有起来过。
白米粥无暇顾及伤口，只目不斜视地看着万人冢的方向，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步子越来越重，凉风吹过，狗尾草的草叶刮在脸上，生疼。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看着很厚的衣服，衣服上面有一只白鹤，白鹤的喙在一片绿的狗尾草中间成了一个红点，一明一灭。
好冷啊，现在是冬天了。
“可是，冬天是不会有狗尾巴草的。”白米粥自言自语道。
狗尾草垂下了头，渐渐埋入地里不见了。他的身体也跟着往下陷，陷进地里，一阵窒息之后，白米粥从梦境当中醒了过来。
窗外的草叶随风摇动，白米粥道：“冬天是不会有狗尾草的。”
所以现在是春天了。
没人能想到，被宋行勿的邪气所伤的慕闻卿，最后由宋行勿留下的卷宗治好。
可惜慕闻卿好得没有花从风说的那么快，他从冬天等到春天，慕闻卿总于能够拿着剑到处飞了。
在等慕闻卿养好伤的这段时间里，白米粥无数次提出要一个人进山去，向星枫往他腿上一挂，像快赘肉似的得用刀割才能割下来，关键这快赘肉割了没多久就会重新长出来。
树上的骨头已经对宋行勿不管用了，花从风又想出了更加古怪的办法，找来许多民间扎的用于陪葬的纸人在黑雾周围摆着。
方法越怪越有用，这次黑雾已经不是不再扩散了，还往后退了几丈，不过也只是退了几丈。
白米粥问花从风：“老花，那个叫安城的是不是跟宋行勿特别熟？怎么他会知道这么奇怪的方法，居然还出奇的管用。”
花从风一甩头发：“跟安城有什么关系，这是本大爷想出来的。他宋行勿再厉害也就是个鬼，我抓过的鬼比他的岁数都多，收不一定完全收得掉，吓吓他的本事还是有的。”
对此，其余宗主的评价是：后生可畏。
只有冷勾在不停地求助：“别后生可畏了，这里有另一个后生需要你们的帮助。”
黑箱慕闻卿刚恢复到能使用灵力的程度就把他打开了，里面的十几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各个宗主都有看，也都多少派了人进雾中。
鹤云岭进去的是何清梦和杨河，怎么进去的就怎么从另一头出来的，两人说，里面一片黑，啥也看不见，两人牵着手摸黑摸出来的。
问其他门派的人，也是一样的说辞。
何清梦一生要强，回来后她越想越不甘心，拉着鹿予又往里面跑了几次，硬是靠摸的摸出了一张地图。
虽然并没有什么用。
向星枫这个秤砣一直束缚着白米粥到慕闻卿病好那天，慕闻卿说要进山以后，白米粥腿上一轻，总算能行走自如了。
何清梦将地图塞给他们，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小心。
当然都是叮嘱慕闻卿的。
乘着这个空隙，白米粥走到苏簌簌身边：“师尊，你该告诉我为什么你那么恨鹤云了吧？”
苏簌簌故作轻松的一笑：“哪有为什么？”
白米粥道：“你小的时候是鹤云救了你，你不是会恩将仇报的人，我想知道，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会想杀了他？”
见他还在犹豫，白米粥拿出一个红色剑穗摆到她面前：“好歹被你利用这么久了，今日进了山我未必能出来，你就当我马上就死了，死之前把所有事跟我讲个明白。”
苏簌簌拿起剑穗，细细端详：“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你在利用我这点，是书上看来的，我没原主那么心大，知道被利用了还傻兮兮地讨好你，我没说，但心底一直惦记着。剑穗的问题，是鹤云在安城用灵泽那一次。”
在安城那一次，是白米粥第一次见宋甜醋用剑。
当时剑穗就挂在灵泽上，一直以来，白米粥都认为它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装饰品，直到宋甜醋拿起他那把剑。
苏簌簌很早以前就猜到了，只要白米粥与宋甜醋的关系足够亲近，宋甜醋早晚有一天拿起用白米粥的剑的。而念旧的白米粥，不会主动去换剑穗。
可是苏簌簌没有想到，那一天宋甜醋身上有伤，在给宋甜醋包扎时，白米粥发现他的伤口处有一丝血迹是黑色的。
那时的他以为是宋甜醋的衣服染上的，没太在意。后来，即使他知道苏簌簌对宋甜醋有杀心，但一直没发现她表现在哪里。
想也知道，苏簌簌怎么会自己动手呢？用一小点毒就可以搞定了，宋甜醋是不会对她起疑的。
“哈哈哈哈。”苏簌簌低声笑着，“其实剑穗根本没有问题。米粥，你想多了。”
白米粥眉头一皱。
“其实毒在甘霖剑上，我知道你惯用轻剑，所以没敢在灵泽上下毒，怕伤到你，我当时想，像宋甜醋这样的人，要是借你的剑用肯定会借你不常用的那一把，然而事实正好相反。”苏簌簌眼角带着泪，可她脸上还是笑着。
苏簌簌抹了抹眼角，道：“其实我本来是没打算用毒的，我很早就知道杀害小闻家里人的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在把小闻救回来那天，我看见了。我的本意是只要让你靠近他，等你把他带到小闻面前的时候，以小闻冲动的性子，一定会一剑刺进他的胸膛。”
她真的很看不起自己，明明知道真相，却还是执意要利用几个徒弟。
然而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白米粥壳子底下会换人。
换过来的那个人刚开始她是十分满意的，他比原先那位聪明多了，不用多久就让宋甜醋对他付出信任。
唯一的缺点就是，他把宋甜醋护得太死了，慕闻卿根本没有机会见到宋甜醋哪怕一面。
于是她想尽办法，下山历练那次，挑了宋甜醋附近的雨歇村，然后给慕闻卿写了信，告诉他那里有妖物，只要跟他说曲世谙在那里，且有意与他和好，无论多远慕闻卿都会抓住机会赶过去。
本来她过去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出手，但又是因为这个白米粥，在她马上就要成功的时候，成为了她最大的绊脚石。
既然他挡路了，那把他清理掉不就好了？
她必须得承认，看见白米粥死死护着宋甜醋时，她有这么想过。可是她不能，她无法对一个无辜的孩子下手。
她只能转变策略，在甘霖里下了毒。
用来毒死宋甜醋的自然不是简单的毒，这种毒对没接触过邪术的人无效，所以即使是其他人碰了也不会有事。
苏簌簌摸了摸白米粥的头，道：“我最没有想到的是，你的身体里换了一个灵魂这件事，宋鹤云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他居然没告诉我们，一直等着你自己开口。”
“什……什么？”
这帮老狐狸的演技好啊，他一直以为宋甜醋都有告诉过他们的，原来不过是在用一些模棱两可的句子来试探他。
他的反应在苏簌簌预料之内，苏簌簌道：“很不可思议吧，他真的一直瞒着，到最后，去年那个时候，他都什么也没说。我的毒根本就没用上，宋甜醋从未用过甘霖剑。那日你看见的黑色的血，大概是邪气腐蚀他的身体导致的。”
“还有一点我很好奇。”白米粥由着她像揉小孩一样揉着头，“你怎么知道鹤云一定会借我的剑？”
苏簌簌道：“因为二十八枷咒。我救回小闻的时候见到了这种咒术，我也知道，既然造了假，真的那个一定得消灭掉，所以宋鹤云一定会面对这种咒术。破解它必须得用那两把剑，他一定会借。”
保持一个姿势坐着手脚都有点麻，白米粥深吸一口气，换了个动作，把脑袋从苏簌簌手底下移开。
苏簌簌把他的脑袋按回原处：“别动，我还没讲完呢。我这辈子就干了这么一件坏事，费了我多少心机，临到了了我得让别人记住。”
白米粥直起腰：“什么叫临到了了？”
苏簌簌摊开双手：“小米粥，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岁了吗？一个人一辈子就那么几十年，我已经算很长寿了。”
白米粥鼻子一酸：“我们这个世界，就没有能长生不老的法术吗？”
“没有。”苏簌簌认真地看着他，“我不知道在你们的世界你们都是怎么想的，但是在我们这个世界里，长生不死的那不叫法术，那叫诅咒。”
看出白米粥有点难过，苏簌簌转移话题：“扯远了，我要跟你说我历经几十年的大计划的，再不说等下你就得走了。”
旁边有只狸猫跳过来，白米粥一个小法术飞出去把它给抓起来，送到苏簌簌手中代替自己的脑袋。
“你说。”白米粥坐端正了。
苏簌簌揉着猫：“你问我什么来着，哦，为什么那么恨宋鹤云对吧？我是一个很容易迷茫的人，在很小的时候就这样了。不过，那个时候有我爹娘保护我，后来因为宋鹤云的出现，我的爹娘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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