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簌簌遇见宋甜醋的时候,是在一条夹在两座山之间的窄路里。
这路只能并排走两个人,宋甜醋的伞比较大,雨伞边沿刚好碰到山崖。
那个穿着虎皮貂衣的土匪头子叼着一根草,把手下安排在山路两边埋伏起来。
手下道:“老大,就一个毛头小子,干嘛要出那么多人,就让我一个人去抓住他,把钱财全部抢过来。”
土匪头子一脚将他踢飞,道:“你看清楚一点,那小子的伞不是普通的伞,他估计跟哪家修道的有点关系,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一会儿从两边包了他。”
宋甜醋未发觉有异,直至行至窄路中央,两虎背熊腰的大汉手持大刀,瞪着圆目拦在他前方。回过头,同样有相似穿着的两名大汉,手持大刀跟在后面。
苏簌簌和父亲被押在山坡上,自上而下看着他。
“确实不错,外乡来的都喜欢走这条路。小子,把身上的银子和干粮都交出来,爷爷我放你一条生路。”土匪头子喊道。
宋甜醋:“我爷爷已作古了。”
大汉一挥大刀:“什么作古,听不懂,把你身上的银子和干粮交出来。”
那个人用很缓慢的速度收了伞,凭空变出一把长弓。
苏簌簌觉得这人真是傻,无论怎么看,这般狭窄的地形和如此近的距离于长弓而言并不合适,等他把箭装起来,脑袋都被大刀砍掉了。
事实证明,苏簌簌多虑了。
不过几招,围着宋甜醋的四名大汉不知被传去了哪,他拉满弓,箭尖指着山坡上的土匪头子:“这个距离,好像我的箭会比较快一点。”
“你!”
土匪头子气结,将大刀抵在苏簌簌脖颈上,大笑道:“管你是哪路修仙的,你们这帮人的脾气我清楚,不救她吗?”
他一用力,苏簌簌脖子上出现一条血痕。
她的父亲连忙下跪,跪土匪头子:“大人,大人您宽宏大量,放过我女儿,求求你放过我女儿。”
又跪宋甜醋:“仙长,仙长你开开恩,救救我女儿,她还小她什么都不懂,她是被抓来的,她是无辜的,你救救她。”
宋甜醋手一松。
苏簌簌闭上眼。
她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对于她而言,如果她死了,或许她爹爹就不用为这帮土匪带路了。
铁箭离弦,穿过窄路和下跪的男人,刺中土匪头头的右肩。
土匪头头的右手和手上的大刀一同落地。
土匪哪里见过这般邪门的箭,当即惨叫一声,用完好的那只手抓起苏簌簌的衣领,对手下命令道:“投石,杀了他!”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落下来,苏簌簌双腿悬空,被人提在手上动弹不得。
离开以前,苏簌簌回头看了看那名少年,少年展开白色漩涡,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冷漠的眼神,让苏簌簌那他会打败土匪救他们走的幻想破灭。
箭上似乎有毒,土匪头子少了一只手,断口血流不止,肉像是被火烤着,颜色变暗,蜷曲起来。
傍晚,阿娘悄悄找到苏簌簌,对她说:“我在晚饭里下了毒,晚上的饭菜,你们一口都不要吃。”
苏簌簌怯生生的:“阿娘,你哪里来的毒?”
阿娘道:“上次抢的商队里面,有个箱子里有很多药,我在里面找到了一些有毒的药材。”
苏簌簌从来都没想过,她温柔体贴的娘有一天会被逼到给人下毒。
不过她很高兴,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可是事与愿违,没有吃晚饭的人不止他们一家三口。
土匪头子的伤疼得厉害,拿着刀到处乱砍,无人敢拦。
这番情景下有一半的人不敢露头,为了躲避基本没有功夫吃晚饭。
阿娘抱着苏簌簌在厨房里默默流泪:“我好不容易才偷到的,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那一刻,苏簌簌恨极了把土匪头子射伤的宋甜醋。
后来的几十年里苏簌簌无数次想过,如果宋甜醋没有出现的话,那晚她娘的毒会让所有人丧命,她就可以和爹娘一起逃出去了。
窗外玉石碰撞声响了一夜,大雨也下了一夜。
西面有片山崖塌了下来,正好砸在山寨里。土匪们死的死伤的伤,苏簌簌被父亲抱在怀里,看着被泥土掩埋的寨子快速往后移。
她的阿娘为了保护她,在厨房塌下来时,死死护住了她。
“啊!”苏簌簌只听见她的父亲一声短促的叫声,她被重重的摔在地上,父亲的血淋了她一身。
土匪头子一边踢她父亲的尸体,一边骂着:“我让你给我下毒,让你给我下毒。”
苏簌簌被一脚踢飞好远,在她飞出去的同时,山崖整个倒塌,所有人都被埋在泥土之下。
她被保护得很好,逃出来没有缺胳膊断腿,淋着雨从黄泥里爬出来,她只剩一小点力气,朝那个多灾多难的村子走去。
在村口一个土地庙下,苏簌簌一眼望见了那个少年,少年撑着脑袋,微仰着头看着满天飞舞的杏花发呆。
苏簌簌永远会记得那场雨和漫天的杏花。
她靠近了宋甜醋,让他把她带了出去,分别时,他给了她一支铁箭,让她去鹤云岭。
孤酒被揉得舒服了,轻声“喵喵”叫着。
慕闻卿远远地朝白米粥招手,白米粥起身,整了整衣服,朝他走过去。
苏簌簌道:“我知道我不该恨宋鹤云,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这些年来,每回梦见我的爹娘,微小的憎恨无限放大,我就做了这些不该做的事情。长大以后我都不敢想,那些没有爹娘,带着一支铁箭寻找鹤云岭的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
她的眼里流下泪来,泪珠滴在孤酒的毛上,形成一滴一滴的水珠。
“我会把这些都告诉他的。”
白米粥没有回头,大步走远。
黑雾中如何清梦所说,里面什么也看不见,有秦山雪的灵力护体,怨灵也看不见他们。
“喵。”
孤酒跳上慕闻卿的肩。
这不是天黑的暗,猫眼也看不见。
这条路是白米粥专门选的,离萧条殿最近,如果宋甜醋还活着的话,他一定会住在萧条殿。
脚下是干枯的野草,四面什么也摸不到。
前方传来怨灵的嚎叫,两人一猫噤了声,等怨灵的声音远了以后,再继续往前走。
黑暗中根本搞不清方向,没办法确定他们走了多远。
白米粥听说,在双眼无法视物的情况下,人要是一直往前走,会偏向右端,然后一直转圈。所以每走一段,白米粥都会往左边迈一步,保证他没有在原地打转。
“还给我。”耳侧突然出现一个嘶哑的声音,白米粥大惊,慕闻卿将他拉到身后,拿出剑指着前方。
佑安剑被带走了,慕闻卿现在用的是白米粥借的甘霖。
“还给我!”一道黑气冲向他们,慕闻卿的手拽得很紧,两人被打飞落了地他还死死的抓着。
慕闻卿颇有气势地喊:“别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感受到身侧的剑风,慕闻卿抬手一挡,两把剑碰撞出一串火花,照亮了剑上的字。
慕闻卿后背一凉:“佑安?”
佑安剑,宋行勿本人来了。
火和光球在黑雾当中只能照亮巴掌大的地方,不仅无法看路,还会把怨灵引来。
阴风呼啸,怨灵的嚎叫声离他们越来越近,很快在他们四周响成一片。
此次进山两人目的不同,慕闻卿是为找出清除黑雾的办法,白米粥是为找到宋甜醋。
准确一点说,找到宋甜醋就等于找到了清除黑雾的办法,只要骨骰回到宋甜醋手中,让他再把怨灵封印起来不算难事。
前有宋行勿,后有怨灵,加上双眼无法视物,两人很快落于下风。
孤酒往怨灵身上一扑,利爪抓上怨灵的头部。怨灵完全没把它放在眼里,把它从脑袋上拿下来,随手一扔。
这一扔扔在了白米粥身上,白米粥被这个毛绒绒的东西吓了一跳,差点给它丢出去。
“同样是妖,怎么差距这么大?”白米粥把猫抱在怀里。
孤酒拿脑袋拱了拱他,宣告它的不满。
慕闻卿拦住了宋行勿,左右看不见,白米粥干脆拿出几十道符,向四面八方全部打了出去。
嚎叫声响了一阵,停了。
“好像有用。”慕闻卿与白米粥背靠着背。
一道剑风扫过,慕闻卿推了白米粥一把,一声猫叫之后,白米粥再也找不到慕闻卿和孤酒了。
怨灵在往同一个方向靠,白米粥躺在地上,装死。
待到怨灵散去,白米粥从地上爬起来,揉揉摔痛的膝盖,在周围摸了一阵,摸到一面墙,他便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墙上的灰很厚,走了一段白米粥的手掌上积了厚厚一层,摸在墙壁上都快感觉不出它的凹凸了。
这面墙砌成了一个圆,有个什么东西挡住了手,白米粥按了按,像个门。
往前按按不动,白米粥左右移了一下,门很轻易地被推开了。
贴着墙走了两步,里面有个扶梯,白米粥沿着扶梯往上爬。
不知进了鹤云岭了没,如果进来了的话,鹤云岭的圆形建筑只有一个。
荒废了六百年的白鹤山监牢。
沿着扶梯一直往上,他没摸到牢门在哪,也不敢去另一方向,万一里面关了什么怪物一口把他的手咬没了,他一定会失血过多去见阎王的。
路变平坦了,有个人敲了敲牢门。
听声音那人没有恶意,更多的是为了吸引白米粥的注意力。
白米粥鼓起勇气,往那个方向走了一步。
牢房里响起一个他朝思暮想的声音:“白米粥,是不是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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