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想告诉我，这也是迟钝吗？”
明乐大公主的语气类似动怒，她一边问，一边拿布条勒住了纳嬴的伤口下方用于止血。
纳嬴看到她这位姐姐眼睛里藏不住的心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可她还没有来得及分析大公主的情绪，下意识的认错就吐出了口。
“我错了。”
她忍住没说，这是习得性无助*。
当你把打到一个人连喊疼都忘了，这种违反人类本能的训练本来就是扭曲的。但是在垣朝，在择武帝的手下，身为一个无权无势开局的公主，纳嬴确实避无可避。
大公主在伤口下方系布条止血的动作故意很用力。看到纳嬴还是没有反应，她似乎有些咬牙切齿地问：“你错什么了？”
纳嬴像个犯错的孩子，头垂下去了一些。
她从很久之前就知道，她注定当不好一个公主，因为这些政局权谋上面的事情，无论是操控人心，还是权衡大局，对她来说都太难了。
“我太年轻，经不住事，随便一个试探都反应不过来，草草暴露了……”
大公主听到这个答案顿住片刻。
原来纳嬴之前说自己迟钝并不是谦逊，而是择武帝的态度。
“他就是这么教你的？”大公主不知道自己的语气里掺入了愤怒。
纳嬴的眼神前所未有地茫然，仿佛完全听不懂大公主的语言。
大公主立刻翻译出纳嬴的表情——她打心底里认同了，甚至不认为这个事实会以问题的形式出现。
纳嬴确实不太理解大公主的意思，她也不认为素来和她不熟的大公主会为她指责择武帝，试图理解了半天才说：“是纳嬴辜负了长辈们的教诲。”
她自认为这个回答非常官方，可迎来的却是大公主力度不大的一巴掌。
“傻瓜！”
这一掌在纳嬴看来完全不疼，但是被打蒙了，她接着来的这一句“傻瓜”更是让纳嬴理解不了对方的思路。
不是说好的审案子吗？
按照教科书的说法，主审官应该把注意力都聚焦到案件上呀，大公主怎么老是偏离中心？
她虽然不聪明，但也是因为这王朝的事情太复杂了，她CPU烧没了也理不清，可就算这样，大公主也用不着突然骂她是傻瓜吧？
不过，这句话是问题吗？好像不是。她需要回吗？好像也不需要……但是让对方冷场似乎也不太礼貌，为了少受点罪，她还是决定说点什么。
“大姐姐息怒。”
大公主也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背过身去整理了一下情绪，声音非常低地说：“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审过的所有人里面，最让我胆怯的？”
纳嬴：“……？”
胆怯我反应迟钝、认错快？那你有点可爱。
纳嬴这次的大理寺之旅也是大开了眼界。
大公主这是什么情况？突然想妈妈了？
“你就是沅奇。”
大公主的语气肯定，不是在问她。
纳嬴也猜到了，在诸位皇嗣之中，最先猜出来她身份的肯定是这位明乐大公主，况且她刚刚又露出了不小的马脚，大公主猜不出来才奇怪。
可是现在就算双方都心知肚明也不能说破，默认是一回事，端到台面上说就又是一回事了，不管有没有人偷听，这些危险的话都是万万说不得的。
“听不懂。”
大公主靠近她，用拔下来的木刺一笔一划在她的手掌上写了三个“女”字。
“‘姦’字通‘奸’，从蔺朝时期开始就指女人天生的罪恶，当今没有人爱用，可某人却用它作为最基础的接头暗号之一。近期也有人自称‘姦’，在民间惩恶扬善，砍了几个老蛀虫的头，又暗地里搜集贪官污吏的证据送交衙门官府，让‘姦’字逐渐得以正名。
“这是你的第一步，或者说是你们的第一步。前有兰宰相独立朝堂，后有姑母助父皇打下江山，不久之前还有女人行侠斩杀奸佞，现在又有天幕降临——这些都是为了让沅奇公主上位更加名正言顺。
“妹妹天时、地利、人和都占全了。”
纳嬴握拳，把手掌上断续残缺的血字隐去。
“大公主糊涂了。”
“我是糊涂了。想来兰宰相的传闻我也是听过的，之前竟没想到你像的是她……父皇让姑母教养你，是因为此前姑母与兰宰相关系最好……”
“大公主若不抓紧审案子，只怕陛下要怪罪。”
纳嬴打断了纳孟容。
择武帝常年的魔鬼特训让她有点神经质了，听到别人说危险的话，她脑子里就开始自动生成几百种应对措施。
“是了，案子……”大公主轻笑一声，“既然都被你猜出来了，那比如就打明牌吧。没有人劫狱，甚至民间都没有发生任何一点动乱，你赢了。但是你被抓进来是因为谋逆，有人来救你，你谋逆罪落定，没有人来救你，你同样洗脱不了罪名，照样得死。”
纳嬴因沾有血渍而红到可怕的嘴唇轻碰，唇齿间吐出了四个字：“——玄衣巨蟒。”
“你说什么？”大公主对这个答案很是意外。
她明明没有听到天幕，从拿到玉佩到被抓进大理寺的时间也格外短暂，她怎么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到这个答案？
纳嬴状似回忆，“给我玉佩的，是一位身着玄衣的六尺男人……他年纪约在五旬，衣袍上还绣着巨蟒图案。这块玉佩也并非他递交给我的，而是他路过我时，趁乱将这块玉佩塞到了我身上，我认为此玉佩不像寻常民间之物，便收了起来，想改日再仔细查验。”
“可有人证？”
“十五日前，陛下特命我去民间考察，当时正名街上人多，回荔当铺、清月茶楼和多韵轩应该都有人看见。”
“这些地方都有你的人？”
“这是事实，虽然老者的行为不算光明磊落，但是大庭广众之下，总有民众的眼睛能看见。”
“你就这么笃定你手下的那些人也能和你一样灵光？只要一个细节对不上，你的所有巧思就都会付诸一炬了。”
“天幕之下，本就聪慧的人只会更加机敏，大公主不也一样吗？”
*
大理寺的人来正名街询问民众在上次天幕出现时可以瞧见什么异人异事。
汤家小姐正准备走出包间吩咐自己的丫鬟什么，茶馆掌柜就把她拦住了。
“不必，我在进来之前就把人都安排好了。”
汤小姐和月掌柜交换了眼神，关上了开着一条缝的包间窗户。
*
大理寺近年来能人异士齐聚，办案效率很高，不出一日就查抄了孓王府，并从中找出了关键物证。
第二日，纳嬴终于被证明政治清白，抬出了大理寺。
孓王手下最得力的干将叫中禽期，而此人正是一位身高六尺的五旬老者，他在执行任务时，总是以玄衣巨蟒为接头暗号。
孓王的生母是敌国俘虏，他自认为与皇位无缘，所以就想效仿父亲择武帝来个起义，勾结了前朝余孽和南肃叛党。
近日天幕出现，孓王害怕沅奇公主的势力渐起，会威胁到他，于是就开始布局除掉当初从民间寻回的七位公主。
而在天幕出现时，前往民间体察民情的十四公主就成了他的第一个下手对象。
十四公主被抓后，侍卫又在**宫找到了几块南肃叛党的最高令牌，想以此为由置纳嬴于死地。
好在天幕及时出现，民间又寻得几人为当日十四公主被栽赃的情形作证。中禽期被抓获后，一直不肯说出那日的行踪，但据刑部探查得知，他真的前往了正名街一带，所以十四公主的冤屈至此，就算是被彻底洗清了。
明乐大公主送纳嬴离开大理寺的时候，驻足在大理寺的门口，回想着纳嬴的每一步。
她早间拿到玉佩，不出一个时辰就被抓走。
在被抓走之前，她在明知被冤枉叛逆，不知是否会被判处死刑的前提下，迅速理清了皇上对她并无杀心，并及时提示手下不可轻举妄动。
被审问期间，她没有得到外界的任何一点消息，却能推测出皇上的目标是铲除孓王。
孓王早生反心，但是苦于证据不足。她能将玉佩之事准确栽赃到中禽期身上，就说明她笃定那段时间中禽期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也就是说，她一直在盯着孓王，甚至是有所有人。
就算天幕没有说明孓王的阴谋，就凭这条线索追诉中禽期，凭借大理寺的手段也不难查出孓王的谋逆和嫁祸之心。
至于放在**宫的其他几枚玉佩，纳嬴没有这么多时间，其他人又没有见过，所以应该是皇上或者祁安长公主安排的。
父皇果真是深谋远虑，随便一出手就能做到一箭三雕，灭了孓王；试探了纳嬴；还提点了明乐大公主和朝中众臣。
怪不得料事如神的兰宰相要躲着他，也难怪被他调教出来的十四公主也如此可怕。
*习得性无助是指个体在长期遭受无法预测或控制的负面事件后，逐渐失去改变或掌控情况的信心，产生一种无助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第 14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