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辞把今天从李暮山那边看到的口供带回来跟潘疏桐一起研究,看着上面记录的文字,他们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
歹人趁着人们警惕性最低的时候,他们悄悄的摸进万府,为了不被发现,他们整个过程进行的悄无声息,等把人杀光以后,趁着换防的间隙火烧万府,直到厢军再一次巡逻的时候才发现万府被烧,等他们来得及救火时万府里的人已经被烧的差不多了。
而吴威的话也佐证了当年郭士成至少和这件事有关系,作为雄州知府,他这件事情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不言而喻。
二十年前,睡梦中的万音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尖叫,她从床上起来,刚刚晋升为母亲的她总是会在夜里更留意些,就怕孩子半夜出什么事情,她叫醒身边打盹的丫鬟让她去隔壁看看小少爷。
茯苓听话的出门,她本来是打算直接去隔壁的,就在她推门的一瞬间就听见一声声嘶力竭的救命,那声救命还没喊完便消失了,茯苓觉得奇怪,悄悄摸摸的往院外走去。
她素白的裙角扫过台阶,跨过门槛,还未走进便闻到空气中一丝血腥味儿,她心里立马感觉到不安,她的直觉告诉她要躲起来,她悄悄躲在竹林背后,透过林子的缝隙看往前面的景象,只一眼她就被吓得失声。
她的腿现在很软,但她不敢在这里逗留太久,她悄悄的往后面退,直到有院墙的遮挡她才拔腿狂奔,这是她这辈子跑的最快的一次。
她跑回院内就看见万音,奶娘和今夜守夜的奴仆们站在外面,“娘子,娘子,不好了,咱们快走。”茯苓跑的很急,一直在不停喘气。
万音明显也听到了外面的异动,她神色有些焦急,“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杀人,外面在杀人。”
一句话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到了,场面立刻有点慌乱,万音蹙眉,“你确定没有看错?”
茯苓直摇头,“没有,娘子我没有看错,外面真的在杀人。”茯苓带着哭腔的说。
确认茯苓没有说谎,万音在此刻显得异常冷静,今夜万府突然遭到灭顶之灾,她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她立马开始安排,“你们等会儿兵分两路,从后门出去,白芷,你等会儿带一部分人去官府报官,茯苓你带一部分把年儿送去京都,把他交到姑爷手中,你们听明白了吗?”
“娘子,那你呢?”两人同问。
万音最后看了一眼她怀中的孩子,生产的时候万音大出血,已经伤了身子,她知道自己跑不了,只能把孩子交到茯苓手里,“不用管我,你们只要知道,等会儿一直往前跑不要回头,听明白了吗?”
万音不知道那群人什么时候冲进来,只能催促她们快走。
这个时辰,巡逻的厢军已经不在,茯苓跟那群人走散了,黑衣人一直紧跟其后,茯苓不得不带着小少爷开始东躲西藏。
不知过了多久,茯苓看见万府燃起了冲天的火光,她紧紧抱着怀里的小少爷,泣不成声。
冬去春来,沈砚辞和潘疏桐一直在调查这件事情,虽然进度缓慢,但他们从未放弃。
三年后
朝堂之上,各位大臣们为漕银案吵的不可开交,互相扯皮推诿,帝座之上的男人听的头疼,偏偏此时太监来报,“陛下请容禀!登闻鼓院急奏!大理寺丞沈砚辞叩响了登闻鼓。”
这话一出,原本安静的沸腾的朝堂立即鸦雀无声,御史中丞站出来说,“陛下!按祖制,登闻鼓响,天子当亲御午门。”
“陛下……”户部侍郎刚想继续刚才的话题就被赵正一个眼神看过去过去,立即噤声。
赵正按按太阳穴,“摆驾午门”
另一边,登闻鼓处,沈砚辞一身雪白。
“咚——”
“臣沈砚辞,叩请天听!”
“咚——”
“状告宰相之妻吕如霜,二十年前草菅人命,残害雄州万家上上下下二十七条人命,枢密使吕升空极其党羽郭士成欺上瞒下,助纣为虐,宰相裴守拙认仇为妻,有愧妻儿。”
“咚——”
“此冤不雪!天地同悲!请陛下明鉴!”
沈砚辞周而复始,直到赵正一行人出现在宣德门。
他放下手中的鼓槌,跪倒在赵正面前,从怀里取出他早已写好的罪状,双手举过头顶,把罪状递在赵正跟前。
“臣状告宰相之妻吕如霜,二十年前草菅人命,残害大名府万家上上下下二十七条人命,枢密使吕升空极其党羽郭士成欺上瞒下,助纣为虐,宰相裴守拙认仇为妻,有愧妻儿。”
在场之人无不哗然,人群中立即响起交头接耳的声音,裴守拙和吕升空成为人群中的亮点,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他们身上。
裴守拙蹙眉,面带疑惑,吕升空此时脸色极沉,不悦的瞪着沈砚辞,赵正眼中充满了打量和探究的兴趣。
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沈砚辞身上,沈砚辞也不为所动,丝毫不惧,还是原来的样子跪立在地上,背脊挺直。
赵正身边的太监都是有眼色的,从沈砚辞手里接过罪状恭敬的递给赵正。
他打开罪状,视线一一扫过上面的每一行字,脸色越来越沉,“啪”的一声合上罪状,“沈砚辞,你以什么身份向朕递这状纸。”
沈砚辞不卑不亢,“臣以万氏遗孤之名,请陛下彻查此事。”
简单的一句话让人群中讨论的声音又到一个高度,吕升空原本还能稳住的心态在此刻崩裂,裴守拙脸上的表情就复杂了,懵逼又不可置信,偏偏眼中还有惊喜迸发。
赵正把手里的状纸甩给身旁的太监,“好!着三司,大理寺十日之内给朕彻查此案,将沈砚辞收押大理寺。”
侍卫上前把沈砚辞押离众人的视线送往大理寺,沈砚辞虽然还未到大理寺赴任,但他被任命为大理寺丞的消息早就传遍大理寺,如今见着未来的上司和同事被押送监牢,大理寺里炸了锅了。
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的,拉着送沈砚辞来的侍卫们八卦,听到沈砚辞的壮举之后人群中一顿骚动,在知道他是裴相之子后更是唏嘘。
潘疏桐听着小厮传回来的消息,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起伏,这都是他们之前预料到的,现在最怕的就是那些人证出现什么意外,她让人把府里的防御又加强了一些。
这件事的影响很大,很快便传遍全城,三司和大理寺那边的压力也很大,更何况这件事皇帝那边一直盯着,所以在下朝之后他们就开始了对这件事的审查。
沈砚辞他们递上去的卷宗材料很齐全,给他们的调查减少很多工作,又加上潘疏桐这边的准备,人证也让他们随时通传,八日过后这件事就差不多调查完毕,只差今日最后一堂审问。
大理寺里里外外挤满了人,门外也有许多百姓围着,他们都是专门为了今日的案子来的,并且今日赵正亲自坐镇大理寺,没有人敢在这里翻出浪花来。
“罪妇吕如霜,上述罪行你可都认?”大理寺卿秦忠开口。
堂下的吕如霜尽管这些天被关在监狱里,可她身上也没有多邋遢,相反,她把自己收拾的很干净,尽管如今形势对她不利,她依旧很高傲,她身上充满了世家贵女该有的气质。
“我认。”
“那你为何要残害万府上下二十七条人命?”
“因为我想让他们死。”
吕如霜口无遮拦,神情倨傲的样子让在场所有人都有不同的反应,有的人厌恶愤怒,觉得她藐视法律,有的人则认为死到临头还这么狂傲,是不知悔改,而又有人觉得她蛇蝎心肠,是个黑心肝的。
秦忠桌上的惊堂木一拍,“罪妇吕如霜!你可知你这是在藐视法律,藐视皇上!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王法!”
字字审问字字紧逼,吕如霜还是波澜不惊,她甚至直视秦忠,“藐视法律?我不觉得。我只知道他裴守拙是我想要的人,不管我用什么手段,我都得得到我自己想要的。”
“上天给了我一个好的家世,一副好的样貌,我自己又才艺双绝,为什么不能去争我自己想要的?”
“啪”的一声,原来是秦忠又把他的惊堂木拍起来,“口出狂言!”
秦忠本来还有话没说出口,余光看见坐在主位上的赵正抬手,他按下心中的怒火,默默给自己顺气。
赵正居高临下的说,“你觉得你的家世是上天给你的?”
一旁的吕升空听到这话,心里一紧,他现在只企求吕如霜不要说出什么惊天骇人的话来。
事到如今,她已经是一个必死之人,是家族弃子,她没什么需要顾忌的了,她毫无畏惧,带着一丝挑衅的目光看着赵正,“难道不是吗?当初我们吕氏一族跟着太祖皇帝起事,帮太祖皇帝登上帝位,如今我享受我该有的特权,理所应当。”
吕如霜这是在挑战皇权,赵正脸色阴沉,屋内所有人都怕自己遭到迁怒,哗啦啦的全跪下来,“求陛下息怒。”
“陛下,疯言疯语当不得真啊!”
“是啊陛下,想来这些日子她被关在监牢里,早就已经疯了,当不得真啊!”
堂下七嘴八舌的说着,赵正都听不进去,作为皇帝,有人敢当面挑战他的权威,他只觉得这个人活够了,他冷笑一声,像看垃圾一样看着吕如霜。
“理所应当?让朕来告诉你什么是理所应当,吕氏的从龙之功,太祖皇帝早已厚封,你们吕氏一族,封侯拜相,赐田荫子,难道这还不够?”
赵正从座椅上起身,踱步至吕如霜身前,“你吕家享受百年富贵,是黄恩浩荡,不是天经地义。”
“如今功是功,过是过,你视国法如无物,草菅人命,你藐视皇权,视朕为无物,以上种种,按律当斩,这才是理所应当。”
话毕,满堂寂静。
吕升空已经放弃挣扎,现在不仅是他自己难逃一死,整个吕家恐怕都要毁于一旦。
赵正踱步至吕升空跟前,“你们吕家真是教了个好女儿啊”他的身子缓缓勾下来,语气森冷,“怕是你们吕家早就有谋逆之心了吧。朕怎么不知道郭士成是你吕氏门下。”
在场地人无不是战战兢兢,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他从吕升空面前猛地抬起身子,毫不犹豫地转身,“吕氏之女吕如霜,藐视王法,草菅人命,判斩立决;枢密使吕升空助纣为虐,欺上瞒下,结党营私,谋逆之心昭昭,按《刑统》谋叛罪论,三日后凌迟,凡吕氏男丁年十四以上流放岭南,女眷没为官奴婢,财产全部没收。太常少卿郭士成助纣为虐,欺上瞒下,结党营私,即刻起革职流放,家中财产全部没收,凡郭氏子弟两代不得录用。”
赵正重新坐在了主位上,看向台下的裴守拙,“念在裴相被吕氏父女蒙在其中,终年不得真相,遂无罪释放。”
“谢陛下”裴守拙叩谢隆恩,脑袋重重地磕在地上,声音极响。
赵正看着当中唯一还没有被处置地沈砚辞,思索片刻,“至于沈砚辞,你状告亲父,按律当处以绞刑,但朕念在你肯将血海深仇至于伦理纲常之上,以白刃剖心之举还二十七冤魂公道,这般披肝沥胆与当年包拯‘碎首金銮’的节气相似,朕今日判你杖责二十,你可有异?”
沈砚辞将左手覆在右掌之上,躬身时肩上滑落一缕散发,“谢陛下。”
一场闹剧就这样终结,吕如霜被带走时回首望向自己爱了二十年的男人,到了此刻,她也没有丝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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