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同青岚城外的河水,看似平静,却在不经意间流淌而去。沈砚的生活依旧遵循着那近乎刻板的轨迹,如同他手中那柄被擦拭得纤尘不染的“孤鸿”剑,冷硬、精准、不染尘埃。
镇邪司·午时
日头正烈,镇邪司内却弥漫着一股驱不散的阴寒之气。偏厅里,气氛凝重。司主赵启明——一位鬓角微霜、面容严肃的中年人——正对着摊在桌上的一份卷宗眉头紧锁。旁边坐着几位镇邪司的骨干,脸上都带着愤慨与忧虑。
“短短半月,黑石镇、柳溪村、青岩堡……三处,手法如出一辙!皆是满门尽灭,精血魂魄被强行抽走,只余干瘪皮囊!何其歹毒!”一位须发皆张的老者拍案而起,怒不可遏,“这绝非寻常妖邪所为!定是修炼了某种极其阴损的魔功!”
“现场残留的气息……”另一名专司追踪的女修士面色发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狂暴、混乱、充满了嗜血的兽性……还有一股……一股极其精纯却扭曲的妖狐之力混杂其中……这……”
“是‘血狼君’。”一个冷冽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破了厅内压抑的议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沈砚不知何时已站在门边,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深青布衣,身形挺拔如孤峰。他并未踏入厅内,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桌上的卷宗和那几块残留着不祥气息的、用特殊法阵保存的布片。
“‘血狼君’?”赵启明猛地抬头,眼中锐光一闪,随即化为更深的凝重,“沈大侠,你确定?”
“气息吻合。”沈砚言简意赅,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七日前,我追踪一缕异常血气至落霞山外围,遭遇其麾下‘血爪’小队。其功法路数、残留气息,与这三处现场如出一辙。领队者,确系狼妖,且身负不弱的狐族邪法印记。”
厅内瞬间死寂。所有人都知道“血狼君”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个近两年才突然崛起,却以血腥残暴、行事毫无底线而迅速震动正邪两道的可怕存在。没人知道他的真实来历,只知道他身边聚集了一批同样嗜血的妖邪,他本人更是身兼狼妖的狂暴与某种被扭曲强化的狐族魅惑邪力,手段残忍诡异,专行灭门绝户之事,吞噬生魂精血以修炼邪功。因其标志性的血色妖力与狼狐特征,凶名赫赫,令人闻之色变。
“竟然是他……”赵启明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寒意,“沈大侠,你与他们交手了?可知其巢穴所在?”
“未遇其本尊。‘血爪’小队负隅顽抗,已被尽诛。巢穴隐秘,线索指向‘万瘴谷’深处。”沈砚的声音依旧平淡,仿佛诛杀一支凶名在外的邪魔小队,不过是拂去衣上微尘。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用油纸仔细包裹、仅指甲盖大小的暗红色晶石碎片,轻轻放在门边的矮几上,“此物取自‘血爪’头目妖丹碎裂残留,或可助司内阵师推衍其邪功本源及‘血狼君’气息。”
那碎片散发着微弱却令人极其不适的邪异波动,厅内众人脸色又是一变。
“多谢沈大侠!”赵启明连忙起身,郑重拱手,“此物至关重要!万瘴谷凶险异常,毒瘴弥漫,更有无数天然险地与未知凶物盘踞,那‘血狼君’藏身其中,确有可能。只是……”他面露难色,“深入探查,恐非易事,需从长计议,集结人手……”
“无需。”沈砚打断了赵启明的话,“三日后,我会入谷。”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仿佛只是在通知一个既定的行程。
“沈大侠!万万不可!”老者急道,“那‘血狼君’凶焰滔天,万瘴谷更是九死一生之地!你孤身一人……”
“职责所在。”沈砚只吐出四个字,目光沉静地看着赵启明,“卷宗副本,劳烦送至我处。” 说完,他不再多言,微微颔首,转身便走,深青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的阴影里,留下厅内面面相觑、忧心忡忡的众人。
“唉……”赵启明看着沈砚消失的方向,长长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孤鸿剑’……名不虚传。只是这性子,也太……” 太冷,太独,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
“司主,沈大侠他……似乎对‘血狼君’格外关注?”女修士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
赵启明沉默片刻,拿起那枚邪异的晶石碎片,入手冰凉刺骨。“或许吧。这等祸害,人人得而诛之。沈大侠嫉恶如仇,自然更甚。”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只是……我总觉得,他每次提及‘血狼君’时,那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些什么别的东西,比恨意更沉,比杀意更冷。”
厅内再次陷入沉默。沈砚身上那层厚厚的冰壳,隔绝了所有人的窥探,也隔绝了所有的关心。
陋巷·黄昏
夕阳的余晖给斑驳的院墙镀上了一层黯淡的金边,却无法给这间冷清的陋室带来丝毫暖意。
沈砚坐在唯一的凳子上,面前摊开着镇邪司送来的卷宗副本。他看得极慢,极仔细。每一个受害者的名字、年龄、遇害地点、现场惨状的描述……他都一字一句地扫过。那冷峻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但握着卷宗边缘的手指,骨节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黑石镇,铁匠张勇一家五口,包括其八岁幼子……”
“柳溪村,私塾先生柳文清夫妇及两名学徒……”
“青岩堡,堡主一家及仆役二十七人……”
冰冷的文字,描绘着地狱般的景象。精血魂魄被强行抽离的痛苦与绝望,仿佛透过纸面弥漫开来。沈砚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关于现场残留气息的描述上:“……狂暴兽性中混杂精纯而扭曲的狐族之力……”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腰间“孤鸿”剑的剑柄,那根磨损的红色剑穗轻轻晃动了一下。
脑海中,那个模糊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闪现:
烈日下,脏兮兮的小脸上是灿烂到晃眼的笑容,霸道地将粗糙的红色剑穗塞进他手里……“以后我罩着你!”……那个在危险来临时,总是毫不犹豫挡在他身前、哪怕自己吓得声音发颤也要强撑出气势的背影……
这温暖鲜活的影像,与卷宗上冰冷血腥的描述,形成了最残酷、最刺目的对比。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搓,尖锐的疼痛伴随着灭顶的窒息感瞬间将他淹没。他猛地闭上眼,额角青筋微微跳动,强行将那几乎要冲破冰封的剧痛与翻江倒海的复杂情绪死死压制下去。再睁眼时,眸中只剩下比万载玄冰更冷的森然杀意,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名为“确认”的执念。
是他吗?
那个被扭曲、被黑暗吞噬、双手沾满无辜者鲜血的“血狼君”……真的会是他记忆中那个比阳光还要耀眼的少年吗?
他必须亲眼看到!亲手确认!
沈砚缓缓合上卷宗,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他走到窗边狭小的水盆旁,掬起一捧冰冷的清水,用力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他混乱的心绪强行归于死寂。
他解开外袍,露出精悍的上身。麦色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旧伤疤,无声诉说着无数次生死搏杀的残酷。他取出一卷干净的白色细布,开始一丝不苟地缠绕在手腕、手臂、肩背等关键发力部位。动作精准而熟练,如同在准备一场盛大的祭祀仪式。
然后,他回到剑架前。
“孤鸿”剑在昏暗中静静躺着。沈砚伸出手,极其珍重、极其缓慢地将它取下。冰冷的剑鞘入手,带来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他没有立刻擦拭,而是将剑横置于膝上,闭上双眼,调整呼吸。屋内陷入一片绝对的寂静,连尘埃落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他的心神沉入一片空冥,所有杂念都被强行剥离,只剩下手中冰冷的剑,以及即将踏入的、充满未知与凶险的万瘴谷。
陋巷口·入夜
夜色渐浓,陋巷深处更显寂静。沈砚的身影出现在巷口,他已换上了一身更适合夜间行动和丛林潜伏的深灰色劲装,背后负着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孤鸿”剑。他依旧步履沉稳,却比白日里多了几分融入夜色的飘忽感。
巷口昏黄的灯笼下,那个熟悉的老妪还在守着小小的糖摊。看到沈砚走来,老妪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颤巍巍地拿起一小包早已准备好的麦芽糖,用枯瘦的手递了过去。
“沈……沈大侠,又要出远门了?”老妪的声音苍老而沙哑。
沈砚的脚步顿住。他看着那包在昏暗光线下泛着琥珀色微光的糖,沉默了片刻。然后,他伸出手,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递过铜钱,而是轻轻接过了那包糖。
指尖传来油纸温热的触感,以及……一丝极淡的、属于阳光和麦芽的甜香。这味道,与他记忆中某个模糊片段里、被强行塞入掌心的东西散发的气息……奇异地重合了一瞬。
他握着糖包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冰冷的眸底深处,似乎有什么极其细微的东西碎裂开来,但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算是回答老妪的问题。声音依旧冷冽,却似乎少了几分拒人千里的寒意。他从怀中摸出几枚铜钱,轻轻放在老妪摊开的手心,比糖钱多了几枚。
老妪愣了一下,看着手中多出的铜钱,又看看沈砚冷硬的侧脸,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低低地叹了口气:“……大侠……保重啊。”
沈砚没有再回应。他将那包小小的麦芽糖,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紧贴心口的内袋。隔着粗粝的布料,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热和甜意,仿佛成了对抗前方无边黑暗与冰冷血腥的唯一慰藉——尽管这慰藉本身,就连接着最深沉的痛苦与疑问。
他不再停留,深灰色的身影迅速融入浓重的夜色,朝着城外万瘴谷的方向,如一道沉默的孤鸿,决然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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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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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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