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联姻?
香茹突然质问,把阿虎问愣了。
香茹自是会错了意,阿虎这些日子闷在树屋磨长钉,做木箱,压根不知道联姻一事。
不过这却怪不得香茹多想,她今日来迟本就是有缘由的,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原来入夜时分,竹枝长老紧急召集了花溪里众人集会,说要商议锦业送来的联姻婚书。
婚书中说:锦业要求花溪里履行二十年前的婚约。
竹枝长老明面上说是“商议”,实则却是在公布结论。
虽说,她极擅长打官腔,素日说起话来惯爱云山雾绕,但意思却是清楚明白:她代表长老会接受了这封婚书,并提议由阿虎这个公主去联姻。
一石激起千层浪!
花溪里众人分成几派,爆发了剧烈的争执,随着雨势越来越大,还未争出个结果。
竹枝长老迫于无奈,才宣布了解散。
香茹在花溪里是没有未来的边缘人,她生来残疾,没有读过几天书,如今每日维持生计已让她筋疲力竭。
这些年,花溪里没人关心她们一家的死活,她自然也没有空闲关心花溪里的联姻大事。
今夜冒雨同众人站在一处,也是迫不得己,她听不懂那些争执,也猜不透竹枝长老所谓的“筹谋”,群情激奋中,她甚至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这种局外人的落魄感,让她难受极了。
在来树屋的路上,她狠狠哭了一通,便忘记了吃祖母给她的糖饼。
当然,哪怕记得,她也是不肯吃的。一张糖饼能卖五文钱,她饿一顿又不会死。
后来,她以为她想明白了,她就是恨竹枝长老,她的所有悲惨都是因为竹枝长老!
当年,若不是她母亲为救竹枝长老而死,她们就不会落得生计艰难。
可叹,这些年竹枝对她们不仅没有半分关心,还夺了她们的糖果铺子。
当真伪善至极,虚伪至极!
香茹不关心联姻,但她绝不愿意阿虎去联姻!
她无力抗争竹枝长老,但在她心里,阿虎对竹枝长老的抗争,就是她的抗争。
八年来,阿虎从不肯对长老会屈服,而她只要想到公主吃的是自己送来的食物,便觉得,公主与她结成了同盟,她们是一起的。
是以,当她听到阿虎说要走,因为紧张,当即认定阿虎屈服于竹枝长老,也要抛弃她了。
这让她悲愤难当,对着阿虎便吼了出来。
阿虎却是敏锐的,此时她周身蒙了黑色的斗篷,旁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可若九赞在,定然知晓,阿虎的后背已经紧紧绷了起来。
这是她发怒的前兆。
香茹说完,阿虎立时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只是太过匪夷所思,有些问题尚要问清楚。
她沉默片刻,问道:“是大晋二十年前的婚书?几时收到的消息?入山口早就封住了,信是从哪里来的?难道,花溪里还有其他的出口?”
多年来,阿虎很少说这般长的句子了,出口不免艰涩,她说得很慢,再加上声音素来清冷,一时,竟不自觉散发出威势。
阿虎的冷静,让香茹本能地平静了下来。
她偏头想了半晌,凭借众人的说辞,努力拼凑出一个答案。
“是的,就是二十年前,大晋同女王的那封婚书。竹枝说,当年咱们为了借粮,同大晋许了婚书,阴差阳错,最后没成。如今,咱们又缺粮了,锦业眼看就要统一,重新立个大晋,还愿意主动给咱们递婚书,这对咱们是极大的好事。”
香茹说完,撇了撇嘴,她厌恶竹枝,便厌恶她所有的说辞。
但阿虎其他的问题,她都没有想出答案。
阿虎不由惊疑,问道:“其他人,都没有问?”
香茹道:“有人问了,但长老们都说那不重要,是机密,不能说。”
知道再问不出什么,雨夜难行,不便让香茹久留。
阿虎弯腰捡起地上的油纸包,重新递还给了香茹,“多谢你的消息,兔子送你们,不是交易。”
香茹低头沉默了片刻,仰头看向阿虎,问道:“公主,竹枝长老那么对待你,你不会接受联姻吧?”
“不会。”阿虎如实答道。
听到这个答案,香茹突然哭了出来,眼泪汹涌流了出来,但她心中又忍不住高兴,不由又笑了出来。
她没有接油纸包,迅速回身,撑船走开了。
待走出了三丈远,她回身笑着喊道:“那是我送公主的,不是交易!”
说完,她撑着渔船,飞快向对岸行去。
*
阿虎也没有久留,她拎着箩筐大步回了树屋,走到树下,把箩筐挂在了一根手腕粗的麻绳上。
随后,她先爬上树,解了斗笠,脱了披风,再牵引麻绳把箩筐提了上来。
九赞还在睡。
阿虎刻意放轻了脚步,拎着箩筐进了最左边的树屋,先寻了一根蜡烛出来点燃。
许是心乱,犹觉得黑,遂又多点了一根。
这间屋子比正厅小上许多,前后由屏风分隔,前面摆了桌案用来吃饭,后面则是简易的厨房。
阿虎走进后面,把米面粮油分门别类放好。木头搭建的架子上摆放着整齐的小木盒,它们是各色食物的家。
香茹家过得不宽裕,吃食也一向简单,这些年换来换去也不过是那几样。
阿虎并不挑剔,食物不过是用来果腹的,有就好。
但她嗜糖,自幼便喜欢香茹祖母熬制的糖果,如今更是离不得,每当心情不够舒爽,便抓一颗糖塞进嘴里,等待清甜慢慢滑进心里,生出一丝丝暖意。
是以,她每次把糖装进腰间的糖袋子,都带了几分虔诚。
今日更是慢了几分,她坐在前面的桌案前,把糖果散落在上面,挨个开始数:一颗,两颗,三颗……
琥珀色的麦芽糖坚硬如石,凝固在一根根牙签大小的枣枝上,阿虎拨弄着枣枝翻来覆去数了三遍。
一共是六十一颗。
她先取了二十颗,细心地放进了糖袋子,余下的收进了那只雕花木匣。
木匣十分精致,精巧流畅地雕了一朵硕大的岩蔷薇,纹理处由金线勾勒,在灯光下栩栩如生。
阿虎摩挲着金线,眼睑垂下,遮住了那双清冷的黑眸。
她良久未动。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风起,只带来一阵树叶的抖动声,细碎而杂乱。
九赞却是醒了。
它在门边停了片刻,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分犹豫,不知道这时是不是该出声。
最后,耐不过糖果的清香,它挨挨蹭蹭挪了过来,挨着阿虎坐在了长条凳上,小巧的下巴熟门熟路搁在阿虎的腿上。
阿虎拍了拍它,取了一颗糖塞进它嘴里。
最后,似终于下定了决心,她对着九赞道:“我要去趟那里,你看家。”
九赞听完,立刻乖觉地整个扑进了阿虎怀里,贡献出自己的软毛,任她揉了揉。
阿虎抱紧它蓬松的身子,良久,起身,大踏步走了出去。
*
蓬莱殿在花溪里的最高处,以它为起点,修建了一座座房子,还有一条条路。
所以,在这里,道路四通八达,每一条路都可以通往蓬莱殿,并都用好看的石头铺就,即便在这样的雨天,也不用担心沾上太多泥巴。
但阿虎选择了只有自己才会走的路。
沿着明溪进入密林,穿过林子来到旗山的山脚,翻过山,就绕到了蓬莱殿的后门。
花溪里的房子都没有高高的院墙,寻常只在外面围上一圈花篱笆。
蓬莱殿也不例外,唯一的特殊,是这里的后山,生长着成簇的岩蔷薇。
据说,花溪里名字的由来,便是岩蔷薇。
当年先祖池瑶率众来到这里,最先迎接他们的便是一团团莫名而起的山火。
之后经过查实,发现是因为山间的一种野花—岩蔷薇。
岩蔷薇自带毒性,每逢种子成熟之际,就会自燃,借此烧掉近旁的植物,为自己的种子开辟出生存空间。
山火便是因此而起。
先祖池瑶大为动容,思及自己的情伤遭遇,又看到追随自己来到此地的众人。
她立下志愿:要以此生效法岩蔷薇,刚烈,不屈,为子民开辟一片世外桃源。
此后,花溪里的每位王都在遵循着这一志向。
直到在阿虎这里出现了变数。
又或者,阿虎的叛逆只是揭下面纱的一根引线,花溪里真正的变故,早在她的母亲池音继位时,便已经发生了。
今夜,阿虎跋山涉水而来,便是为了见她的母亲。
历任女王都在蓬莱殿独居,阿虎幼时也曾住在这里,直到她在九岁那年搬到明溪畔。
她熟悉这里的每一处,毕竟百年来,这里从未变过,至多不过是石墙多了一处划痕,或者屋瓦掉下一角。
八年来,她夜里也曾悄悄来过许多次,但从未进去过。
每次,她只在外面的山上,寻一处隐蔽的石头,看天上的星星,看花溪里的灯火。
直到蓬莱殿的灯一盏盏熄灭,她再踏着露水原路回到树屋。
这次,因着联姻一事动了她的底线,阿虎不打算再隐瞒。
翻过后山,阿虎直直向着蓬莱殿的后门走去。
之后,她毫不意外地遇到了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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