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惜见微微一笑。此时天已黑下,她从怀中摸出火折,笼了地上枯枝,生起一堆火。
忘尘瞧着火光出了一会儿神,柳惜见道:“师祖,你再与弟子接着说方才的事吧。”
忘尘笑道:“你也不嫌我啰嗦。”
柳惜见道:“哪里会,我最爱听从前的古事的。”
忘尘道:“那便说给你听吧。”她也捡了根枯枝丢进火里,才说道:“经这一事,田颂师侄觉出万古山庄有内鬼,便着人上下清查,那阵日子,我真是提心吊胆,只是丛香罗他们死了,丛安顺逃了,无可对证,到底是没查出来。而更要紧的,万古山庄的剑招泄露好多,田颂师侄怕万古山庄的武功传到外面,全给人勘破,咱们这些万古山庄弟子出去只有挨打的份儿,因此,便日日苦思冥想,修创剑招。”
柳惜见道:“修创剑招?”
忘尘道:“嗯,便是在那些泄露了的剑招之中,选那些妙招再做改动,弃了那些被丛香罗摸透的剑招。万古师兄曾随军出征,留有一部《行军图》,是他在军中时,据军士们作战练兵画来的册子,师兄最初创剑招时,便是从那书中得的灵念。田颂师侄也依那书,创得一些新招,而他与丛香罗相斗时,也记了丛香罗的招式,创出克制丛香罗他们那剑招的剑法。”
柳惜见道:“难怪,廉孤飞的剑法和丛香罗的剑法都是传自素一真人,那日我与廉孤飞相斗时,总觉不管如何取用咱们万古山庄的剑法,都有制住他剑招的能耐,难道,便因咱们的剑招当初是为了克制丛香罗剑招而创,因此对上与丛香罗同源的剑法时,咱们的剑招使来才会如此自如?”
忘尘道:“有这一缘故。”
柳惜见暗道:“我练的两套剑法,原来竟是相克的。”
忘尘转眼瞥她,见她像有疑思,便问道:“你这孩子,又愁什么?”
柳惜见道:“我练的两套剑法,原是是相克的,这……这岂不是有了死穴。”
忘尘无奈道:“你这孩子,又钻牛角尖了。素一真人是个道士,他入道前,先后与江湖上三位剑术名家学剑,因此,他才叫自己那些剑招为三家剑。素一真人是个聪明过人的,后来更独创出一些剑招融入三家剑之中,他所怀剑法便越发精绝。而内功拳招,便全是他自己一人独创,如此奇才,当真世间罕有。”
柳惜见道:“原来咱们剑谱上的,叫三家剑。”
忘尘道:“你不知?”
柳惜见道:“那些剑招是爷爷和爹爹、叔父他们使出名堂来的,外人一直称谭家剑法,爹爹去世时我还未习武,便没听他说咱们剑法的种种渊源,因此也一直以为那是咱们谭家的家传剑招,后来听说了郁息相和廉孤飞的事,也猜到咱们家剑法与他们同宗,只不知是叫三家剑。”
忘尘道:“是素一真人故去太久了,廉孤飞又多年不现身,因此知道三家剑的人寥寥无几。”
她说到这儿,远处几声鸟唳,便朝声响处望了片刻,到得归静,才接着道:“咱们的剑法和三家剑,哪一套拿出去不是能斩绝奸邪的,武林各派,哪一派又敢轻易迎战这两套剑法。你说相克,故是有相克的招式,但并非招招皆是,莫说当日田颂师侄并未将三家剑的剑招破解完,便是都破解了,人之武学造诣,有高下之分,你练到绝处,寻常人纵是拿着克制你的剑招,也奈何不得你半分。”
柳惜见心内隐忧不散,忘尘道:“你若真担忧,便好好练剑,将两套剑法练至无人可及的地步,旁人纵是知晓你剑法的命劫所在,也让他们没本事破。说一句,那日你与廉孤飞在飞天渡斗剑,你虽熟悉他剑招剑式,但要胜他可容易?”
柳惜见道:“也不易。”
忘尘道:“这便是了,你要在这里自哀,还不如想想,如何练成廉孤飞那样的精绝。”
柳惜见道:“是。”
忘尘见她将忧愁抛散,微微颔首,道:“如今我派剑招,以快剑居多,也始自修创剑招之时。田颂师侄怕剑招使得不够快,让敌人窥出破绽,是以让弟子使剑时,都使快剑。我自知庄中这一场祸事,是自己招来的,也想出力补过。因想万古师兄是从战场之上创出的武功,我便想不如照师兄的法子,新创剑招。于是便拉了万熹大哥夫妇去拜访曾与师兄有交情的那些将军将士,听他们详述与敌军厮杀时种种情形,我细细记着,下来闭关思悟,也创了几套剑法。”
柳惜见道:“幻音剑便是这么创出来的。”
忘尘道:“是。那时经丛香罗几人闹过后,庄中剑招许多被破,那一阵人心不稳,还是这些新剑招修创出来后,才平息了众人的惶乱。”
她默然片刻,又道:“我便是创出这几套剑法,才被说有功于万古山庄,每每听到这些言语,都只有羞愧,无人知道,这只是补过而已。我的罪过,除了万熹大哥大嫂夫妇,也无人知道。”
柳惜见难去评说,过得片刻,问道:“师祖,那万古山庄武功曾改创过的事,如今还有人知道么?”
忘尘道:“便只你师父师娘知道,当年丛香罗他们虽在万古山庄大闹,但那时南方武林被廉孤飞搅得大乱,南方的武林人都忙着应付他,没功夫打听北方武林的事,万古山庄武功泄露的事出来时,庄中人也都死死瞒着,哪里敢叫外人知道,因此,这一事,没传开。后来,新入门的弟子,自也是不敢把这些事告诉他们的,经了这几代,知道的人便没有了。只有每一代的庄主知道,这些隐秘传给庄主,也是为了警示激励。”
柳惜见道:“该当如此。”
忘尘道:“今日我与你说,是因信得过你。”
柳惜见道:“弟子绝不将此事外扬。”
忘尘含笑点头,道:“当日放跑了丛安顺,田颂师侄当即便派弟子去追拿。”只说了这一句,她便又止口,柳惜见道:“是要将她杀了吗?”
忘尘道:“是啊,我此前将丛安顺当做好友,虽受了她的骗,但听到说要杀她,还是不忍。那时,我曾与万熹大哥说,能不能劝田颂师侄留丛安顺一条性命,结果又给万熹大哥一通痛骂。”
柳惜见道:“诸位前辈是怕丛安顺将我派武功再泄露给旁人。”
忘尘道:“是。万熹大哥还怕丛安顺将我传她万古山庄剑招的事说出去,便自揽了追杀丛安顺的事。他追查了三年,在秦阳寻到丛安顺,只是,万熹大哥武功不及丛安顺,到头来,反在丛安顺手下丧了命。”
她说话声音微微沙哑,眼中泛着泪光,柳惜见心中却也不好受,两人默然相对,过了一时,忘尘道:“后来,万熹大哥的尸身被送回来后,大嫂与我说了一番话,她说,我会别派的武功,一世在庄上,难免和人动刀动剑,一个不小心,说不准哪一日便给人瞧出来了,那样总逃不过惩罚,她劝我出家,远着万古山庄,或者远走,少与庄中人一处。我那时心伤大哥的死,并没将大嫂的话放在心上,只是敷衍着答应了,谁知大嫂第二日便殉情了。”
她又沉默良久,才续道:“大哥大嫂没有子嗣,但我是他们扶养长大的,便给他们戴了孝。那一阵,我夜夜不能入睡,没等孝期过,我便与田师侄说,除丛安顺的事,让我去。师侄知我与万熹大哥夫妇亲如一家,只以为我是要给万熹大哥报仇,便答应了我。可我对那丛安顺如何想的,到底自己都不明白,也恨她,也怜她,也痛惜,也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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