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故又问：“你再说一遍？”
吴管事见他肃然爽举，容朗仪佳，实在不似寻常人家的气度。以为是哪家的小郎君正义凛然，欲查案，如今却被七殿下的名头镇住，更加得意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方序却是旁观者清，瞧出他有些异常当即把在水架在吴管事脖子上，威胁道：“你什么语气？以为跟谁说话呢？”
谢清尘感觉方序这人相处久了真是仗义。不管对方说什么，是不是真的，只要发现朋友不对劲就坚决站朋友这边，也不爱打探人私事，全然忘了两人才认识三天不到。
他决定有空一定要把他介绍给许复安和陆景年他们，对了，过会方便说话的时候得先和他解释一下前面那个该死的吴管事说的七殿下那事。
谢清尘想，陆景年这个人吧，也是仗义得很，懂得也特别多，自己有什么不懂的地域风貌和文学诗集他都能说上几句，小时候夫子常夸他来着，但就是脾气大，没别的毛病，跟个爆竹一样，但是顺着他的话好好哄他几句他就不生气了。
思及此，谢清尘哪里还想管什么吴管事，只想快点抓出凶手去找陆许二人。
一边的方序全然不知他的想法，也不说话，只是把剑架在浑身发抖的吴管事脖子上。
吴管事也不知为何一下子局面又反转过来了，酝酿许久后开口：“小人所言句句属实，郎......郎君可是疑心小人所言？”
谢清尘本想直接结果了他，又想到他对方序似乎有种莫名的了解，又开口：“等等，你为何知晓你身旁那位郎君的动向？”
那吴管事被二人磨得有些没脾气了，只得把他知道的都讲出来：“小人东家想要做一番大事业。但凭他一人之力不够，嘿嘿，所以找了些人来帮忙。方序郎君的动向就是其中一位奇人说与小人听的，叫月蝠男，那位奇人是上月月底来到咱们曲阳的，说是与方郎君有私仇......”
果真是月蝠男。
说罢他悄悄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方序和谢清尘，见二人神色如常才继续说下去：“他与小人东家说是先要为什么人报仇，小人有些记不清了，叫小人把郎君您的皮剥下来给他......”
砰！
“大胆！”
谢清尘随手抓起手边物什朝吴管事手边丢过去。
方序看他一眼，却没说什么，神色也是如常。
吴管事吓得抖如筛糠，又想起自己脖颈边还横着一把剑，不敢有太大动作。
可他实在怕极，没几秒就听见屋内有几滴水声，他低头一看自己□□那一块的布料已变成深色。
方序：“......”
谢清尘：“......”
这下方序实在受不了了，见没什么要问的了，手腕一动那吴管事便应声倒地。
二人处理好柴房内残状后走出医馆，又找了个酒肆，在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谢清尘担心方序会对陆景年有误会，问道：“你怎么看他最后那番话？”
方序言简意赅：“报仇是真，东家为假。”
说完又补充道：“至于他所说的他东家做的谋划涉及庙堂，我就不知了。”
他这番话很中肯了，谢清尘想，但还是轻轻呼出一口气。
方序问道：“你怎么看？”
谢清尘组织了一下语言，有些踌躇地坦白道：“嗯......那个方兄啊，有件事我一直没与你说。我虽出生临阳谢氏，但我家这一脉是大齐开国文皇亲封的的谢诚王，为着避嫌，与临阳本家已多年不大走动。”
临阳是约国非常富庶且有名的大郡，谢家是当地的大家族。
方序倒是没什么所谓：“原来如此，约国人极重礼法，且崇黑崇绿，多是商人，我便说清尘......”
方序话只说一半便不说了，谢清尘却来了兴趣，迟迟等不到他的下文，很想听到他的回答，装作漫不经心问道：“我怎样？”
方序看他之后轻笑一下，才继续说：“清尘虽着苍绿袍，却是有意思的很，和我听过极重礼法的约国人不大一样。”
一提到约国人，谢清尘简直赞同得要拍桌而起，又想起这是在酒肆，便又环视一圈周围压低声音道：“我的三清真人！天知道我之前去临阳碰见的那些个约国人有多无聊！我与他们闲来讲话，十句话里有九句话离不开礼法，剩下一句不是这不合乐法就是不合宗法。还有不论什么场合，用餐时的座位，器皿等物也要提前一个时辰请巫祝或觋祝占卜好才可入座，活像被什么绑着似得。自此我游历都不去约国了。”
今天下六分，分别是齐，约，罗，夏，南疆以及天雍城，六国除天雍城外偶有摩擦，但都无大动作。
约国先祖姜仪前身是跟随天子打天下的寺人，替天子挡过刺杀于是被封到约地为子爵，因着先祖贴身服侍过天子，至今其皇室极重礼乐法度，许多游历的年轻人都不爱去约国。
齐国先祖陆传前身是跟随天子打天下的饲鸟人，相对于约国礼法略宽些。陆传逝世后，天子为酬谢功臣后代封开国文皇为侯爵。
后来天子无故失踪，竟无后人继承其位，起始还有人开始找天子的旁系后人，但不知为何，竟无一人找到，后来有人说天子受命于天救世人于水火，其使命完成后就要回天宫复命。于是诸国之间就心照不宣保持现状，过了些年头纷纷称皇。
方序听完笑的眉眼弯弯：“啊呀，竟是如此！我本还想去约国游历的，听你这么一说那我可不想去了！”
谢清尘还想说什么，又想起还要和他说清陆观宁一事：“对了，还有一事我要与你说。”
方序说：“清尘要说的可是那位七殿下？”
谢清尘有些惊讶：“方兄果然生得一颗七窍玲珑心，我正是要说此事。我年幼时为他伴读，与他关系极好，他是什么人我清楚的很，此为其一。”
“其二，他虽是嫡子，也颇受宠，但与当今太子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但二人关系极好，年幼时我二人闯祸，太子殿下没少帮我们打掩护。所以我认为定不是他为篡位与月蝠男勾结，派人来杀你的，嗯......当然你不太信的话可以去亲自取证，这个我会帮你的。”
方序抬起眼皮看他，没想到他会与自己说这许多：“不必，我交人不疑，疑人不交。既然清尘肯如此为他作保，我自当信他。”
谢清尘没想到他这么快就信了，本来还准备费一番口舌的，甚至做好了方序与自己分道扬镳的准备，结果方序这番说辞竟让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清尘不禁感叹方序心胸之宽，感觉自己又结识一位知音，真是人生之乐！
他又与自己新结识的知音道：“我虽也是要去天雍城，可先前与我表兄和陆景年约好在裴里城会合，方兄可要与我同行？”
他说完又补充道：“我表兄你应当听过，名许复安，小字随之，号清兰君。陆景年是七殿下，观宁是他名，景年是他小字。我们在外怕被人认出麻烦，基本都称呼对方小字。”
一般来说小字只有亲近的人才知晓。
方序没说好或不好，却疑惑道：“清尘不是前头说你是七殿下伴读吗，为何是你表兄与他同行？殿下游历时不应该是与自己的伴读一起么？”
谢清尘前头讲了许多话，此时正喝茶，一听方序这话当即呛到了：“咳咳咳！”
方序见状忙要上前，他一抬手，又喝口茶缓了一下：“咳，这就要说到一个小意外了，因为这个小意外，现在他伴读已经不是我了，是我表兄。”
方序说：“是何意外？”
谢清尘摸了摸鼻子：“我和陆景年把当今尊上亲手为皇后种植的梧桐树压垮了。”
方序：“？”
谢清尘又道：“好在尊上与皇后娘娘仁慈，没说我什么，但回家我父王赏了我二十大板，还上书请求把我换了，我伤好了就跑出来游历了，偶尔回才回一两趟家。”
方序笑道：“有趣有趣！”
二人又聊了些奇闻后便回到医馆。
谢清尘叩响门环，里面伙计大喊道：“谁啊？今日医馆内有要事，已经打烊了！明日再来吧！”
门外二人却不说话，谢清尘依旧叩着门环，伙计不耐烦道：“谁啊？一直叩门？没听见说有事吗？”
那伙计话是这么说，声音却离他们越来越近。
“听不懂我说已经......”
伙计声音戛然而止，他看见敲门的竟是白天那两个瘟神，连忙关上大门。
但他动作哪里有方序快？
方序一手推一边门，不消片刻就把门推开了，那伙计连连往后退。
谢清尘嬉皮笑脸对他道：“小郎这是作甚？怎的一见我们就要关门？”
那伙计上次接完眼前这两人的话醒来背后东家已经没命了，这下哪里还敢接话，只死死咬住嘴唇，一副有本事打死我的架势。
谢清尘又摆出一副大爷相：“呦嗬，还挺有骨气，你不肯说话，我还找不到人说话吗？”
这医馆就他和师傅两个人，自己若是不说话这两个瘟神只怕是要去找师傅了。
想到这里，他大喊一声：“站住！我说！我说！”
“早这样不就好了？”
谢清尘想了想，问道：“小郎啊不对——郎中您与月蝠男是何关系呢？”
显然后一句不是与这伙计说的，他猛然回头：“师父！”
那郎中道：“郎君莫怪，小徒不懂事。”
方序道：“老先生放心，若你肯将此事原原本本道出，我二人还可尽力保你师徒二人无虞。”
“师父！”
那郎中思索许久，最终叹了一口气：“老朽其实与月蝠男并无关系，有关系的是老朽的东家吴管事。吴管事家里做些药材生意，前些年头老朽因买不起药材，只得向吴管事赊账，最后得罪了一位贵人，吴管事便同老朽说让老朽为他做事他便帮老朽摆平此事，且之前欠下的账也不必还了......”
“上月月底，吴管事与老朽说有一奇人，也就是月蝠男。为报私仇要杀一位郎君，叫老朽准备好。谁知......谁知他竟先对无辜百姓下手！前两日他说那郎君快到曲阳城。不日会告诉老朽如何做不被发现，结果......”
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谢清尘听了老半天颇为无奈道：“老人家，你这是助纣为虐且知情不报，按我大齐律例，是违法的吧？”
那小伙计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爬起来挡在郎中面前：“师父！不许你们动我师父！”
郎中把他拎去一边：“郎君说的不错，但郎君还需解决今晚的月蝠男吧？”
二人对视一眼，不错，若需解决月蝠男今晚必得要这郎中配合，不然一旦月蝠男察觉到了眼下情形被他跑了无异于纵虎归山，再想抓到他就难了。
郎中看二人有所松动，继续道：“老朽配合二位郎君解决月蝠男后还望二位护好小徒，他什么也不知道，若成功老朽明日一早就去衙门自首。”
“师父！”
谢清尘想这月蝠男可能涉及到夺位之争，轻则兄弟阋墙，重则动摇国本。自己后续还得与陆景年说这事，于公于私都不能让他跑了，自己是一万个同意的，但毕竟这事方序才是受害者，于是他看向方序，方序表示自己没意见。
二人应下郎中的要求。
这里的武皇是谥号为“武”，没有碰瓷武曌女士的意思，纯靠作者扯
若后文还有“武皇”都是谥号为“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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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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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月蝠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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