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很暗，常年无人清扫，蛛网一片接一片，地上满是泥土垃圾，后面的墙横跨左右两间房子，看上去很寻常，除了墙上的大白布，其他并无特别之处。
凤道西嫌弃地打量着那块布满斑驳痕迹的布，说：“没人，你眼花了。”
岑桑也找了一圈，一无所获：“或许如此，别看了，出去吧。”
两人很快又出来，回到借宿的人家，这次屋主回来了，是上回招待岑桑吃早饭的老夫妻，听闻凤道西要留宿，大爷摇了摇头，说这几日家中有事，不便招待。
凤道西愿意给更多银子，老两口也没有松口，向两人道歉，留他们用饭，相当真诚，但条件不允许，只能请他们去别处。
强占民宅乃土匪所为，凤道西虽然不乐意，也只好离开，另找一户人家，房子不如这一户大，胜在干净，比满屋灰尘的地方强上许多。
只不过房间有限，屋主家人住两间，只剩下一间房给两人。
考虑凤道西的伤，岑桑依然让他睡床，他找主人家借了两条长凳，拼在一起，就是一张简单的铺子了。
凤道西啧啧称奇：“你对我这样好，真让我惭愧啊。”
岑桑瞧他，分明很高兴，哪里有什么惭愧之色：“你受了伤，应该如此。”
凤道西给他倒了杯水，笑道：“他家这床不算小，不如我们一起睡。”
岑桑：“不必这样费事，我睡凳子即可。”
凤道西：“听闻章承先内功独特，入睡后练武能让功力大增，所以睡眠越多越好，你这样睡，是休息不好的。”
竟然有这样的传言，岑桑还是第一次听说。
“睡觉是为了休息，若是练功，就没法休息了。”
岑桑觉得这种传言很荒谬，以凤道西的性格大概是不信的，但他还是认真解释道，“休息打坐可以放松身心，平稳内力，但内力是否增强，只在平日练习和领悟，与睡觉并无关联。”
凤道西并不意外，而是反问道：“这么说，这算是谣言？”
岑桑想了想，说道：“最初提起此事的人或许并不是这个意思，传来传去变了样，不过此种说法有悖常理，认真想过的人是不会信的。”
真是单纯。
凤道西知道这人不傻，甚至可以算聪明，但许多事上又单纯到可怜，叫他想反驳都无法一时之间找到说辞。
不过他也没那么想争论，他素来不管别人死活，眼前这人于他有大用，某种程度而言，越单纯就越对他有利。
何况，每回看这人一本正经地与他说些天真话，实在非常有意思。
岑桑理好凳子，起身时发现凤道西盯着自己看，脸上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不禁困惑：“怎么？你有事吗？”
凤道西缓缓转了下手里的杯子，视线依然没从他脸上移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岑桑已在凳子上躺下，他个头与凤道西相差无几，四肢修长，两张长凳拼在一起，能勉强装的下他，但一定不会舒服。
凤道西又盯着他看了一会，这才躺到床上，房主给他换了新的床单被子，总算能躺得舒服些：“凳子硌人，真不与我同睡？”
岑桑：“不必，你早些休息吧。”
凤道西：“你对我这么好，倒让我不知如何报答你了——不如我以身相许，如何？”
岑桑：“……”
岑桑常常不知道凤道西所言究竟是何意，只不过与他无关，一些玩笑话也无伤大雅，他不想多问。
这会又开始说些奇奇怪怪的，岑桑听不懂，索性不听，也不愿理会更多。
久久无人开口，岑桑的呼吸慢慢变轻，黑夜中几乎听不到，大概是真睡了。
或许觉得他莫名其妙，也可能单纯觉得他发疯说胡话，但都意味着他根本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换言之，他的存在对岑桑并无影响。
他救周伯，岑桑感谢他，反过来救他，给他治伤，但也仅此而已，他想从岑桑身上获取更多更重要的东西，为时过早。
尤其那样东西关系到章承先，就难上加难。
而威逼利诱这些手段，对岑桑这种品性的人来说，更是毫无价值。
看来，得想其他法子。
这个村很安静，入夜后更是毫无声息，因而，有稍许动静，会格外引人注目。
第一次“吱呀”声响起时，岑桑就听到了，似乎是开门声，大概是房屋的主人家起夜，他闭着眼，没有在意。
很快，第二声“吱呀”响起，离上一次极近，假如有人起夜，做不到这样快速。
第三声随即传来，紧跟着第四声、第五声，一声接一声，连续不断，但忽近忽远，近时仿佛就在这户人家，远的则似乎快要出村。
岑桑悄悄睁开眼。
声音还在继续，一下又一下，没有停下来，分辨不出究竟来自何处，但夜晚听着很是诡异，且动静不小，房屋主人却似乎毫无反应。
岑桑从凳子上坐了起来，凳子坚硬细长，他后背有些酸疼，但睡了会精神很好，他缓了缓，下意识朝床上看去。
房内光线极暗，但岑桑能看见床上很平坦，根本不是有人睡的样子。
他一惊，小小喊了两下凤道西的名字，也无人应，当即起身，准备出去找人。
走到门口一推，却没推开，小小一扇木门仿佛嵌进墙里，纹丝不动。
岑桑又推了两下，依然没能推开，门后挂着的草帽轻轻晃动，可此刻门窗紧闭，分明一丝风也透不进来，外头的吱呀声也越来越近，其中似乎还藏有其他声响，岑桑听不出来，但心下已经明白，有人在外面。
不知为何，岑桑脑中闪过一个白色人影，速度飞快，直冲他而来。
岑桑抬起右手，慢慢放到门上，停顿片刻，果然感受到一股内力，似有似无，不易捕捉，就是这股内力框住了门，让他无法离开。
要破解只有一个方法。
岑桑抵着门，闭眼，稳住心神，竭力感知这股内力的波动。
有，无，无，无，有，无，无，有，有……
人们弹琴，会拨动琴弦，在固有的节奏下流出旋律，内力其实也是如此，释放中藏着规律，岑桑不清楚对方功力几何，要做的就是找到这股内力最为薄弱之时，一举冲破。
屋外的吱呀声还在持续，但似乎已经停下，其中又多了别的动静，好像有人在说话，他听不清楚，也不敢分心。
师父总说，遇事可以慌，但不能乱，尤其当你需要处理这件事，你的慌乱会影响你的判断。
所以这些年，但凡遇到困难，岑桑都学着让自己镇定，这当然不是容易的事，但多年练习，佐以师父教授的一些内功心法，渐渐还是抓住了一些门道。
内容还在波动，岑桑抓住了其中规律，他没有立即行动，又等待片刻，确认自己判断无误，才开始发力。
强，弱，强，强，强，弱，弱，强，弱，弱，弱，弱……
就是现在。
岑桑手心迸发强大的内劲，锁住木门的内功被冲开，门本身自然也难以避免，脱离门框，直直倒地。
几乎同时，岑桑甚至来不及看清门外情形，又一股内力袭来，伴随吱呀吱呀的动静，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圈，要将他包裹进去。
岑桑一手挥出，拔地而起时从腰间抽出一把剑，手腕舞动，剑气四溢，逼向他的内力被打了个溃不成形，七零八落碎了一地。
连同使内力的人也倒了一片，诡异的吱呀声亦随之消失。
岑桑落地，皱眉打量那些人。
高眉深目，嘴唇极薄，头发和眉毛在月光下呈金色。
是外邦人。
这群人被破开内力，都受了伤，倒在地上起不来，岑桑站在中间，一手拿着剑，盯着他们看，虽然长相极美，无形之中也产生了一股威压。
他们起不了身，对着岑桑说话，叽哩哇啦，岑桑一个字也听不懂，他不予理会，直接问道：“这户的主人家在哪？”
那些人听完又是一阵叽哩哇啦，岑桑听不明白，决定把人点穴，先看看屋主一家的状况，再来处理这边。
其中一个外邦人冲他喊，嘴里说个不停，岑桑正在点其他人穴道，最后来到他面前时，他还在提着嗓子吼叫。
岑桑摇头：“我听不懂，别说了。”
“叽哩哇啦……”
岑桑：“……”
“他是说，他们已经控制了村里。”凤道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听到多少，只不慌不忙给岑桑翻译，“他警告你，不要动他们，不然给你好看。”
岑桑打量他片刻，行动自如面色正常，应该没事，忙问道：“村民们在哪里？”
凤道西：“都在各自家中，我方才一路看，无人离开。”
那怎么说被控制了……
那个声音！
凤道西知道岑桑已经想到，嗤笑一声：“旁门左道。”
岑桑却不放心，想去村民家中看一看。
凤道西问：“这些人你不管了？”
岑桑头也不回：“先去看大家。”
人一下闪没影了，凤道西笑了一下，没有跟过去，他在原地踱着步，目光一一扫过那些人，最后，落在其中一人脸上。
一步步走过去，低头看着那人。
他个子高，气势本就强，此刻背手而立，居高临下望人，给人的压力实在巨大。
那人被他盯的喘不上气，嘴巴微微张开，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凤道西笑起来，说道：“看样子是认得我。”
对方一愣，浑身发着抖。
“你是什么人，我不感兴趣，你只需告诉我，来这里做什么。”凤道西不疾不徐地问道，“以及，谁让你们来的。”
那人嘴巴抖了抖，说了一句话。
凤道西嘴角弯起：“你倒是爽快，不过骗人可不对，还是说，你把我凤道西当傻子？”
外间再次响起脚步声，是岑桑回来了，凤道西眯了眯眼，出手，一掌拍在那人心口。
连喊叫都来不及，那人直接闭了眼。
凤道西再次低头，扫视地上的人，都是外邦人，没什么特殊。
正要抬头，忽然察觉不妥，他心中一动，直接看向其中一人。
那人也在看他，眼睛瞪起来老大。
岑桑已经到了门口，很快就要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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