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宵出地铁站时，看见天际有铁灰色的云在翻滚。
他未带伞，加快脚步朝南城大学走去。
有几样博士申请材料需要回学校一趟，李瑞听说后积极举手帮忙，比自己申请时还热心。
自订婚后，他便一直维持着这种亢奋的状态，天天喜气洋洋，对遇见的所有人散发善意，仿佛全世界都是他与牧妍的媒人。
虽然大家常调笑他，但并未真正感到厌烦。如此纯粹的感情，像春日山间的白色小花，朴素又自然，让人一见便心情愉快。
柳文宵很羡慕。
他被李瑞的喜悦感染，忍不住开始幻想，自己是否有天也能谈一场这样普通的恋爱。
紧接着，脑海里马上浮现出某张面孔，如影随形。
真是一个诅咒。
而诅咒本尊昨天刚来过电话。
他说收拾东西时发现了你的钥匙扣，能否见一面。
钥匙扣是柳文绮所赠旧物，柳文宵想取回，却更不想见宋衢。
他让宋衢寄到付过来，宋衢不应，固执地问他明天有没有空。
柳文宵挂掉电话，思忖着要不要找倪正瑜或林深帮忙拿回钥匙扣。又转念一想，他点开和李瑞的对话框，约了第二天在南城大学见面。
先躲个清静。
前些日子宋衢生病，宋家那边似乎听到消息，态度有所软化。
机会难得，宋衢干脆拖着病体回了北城一趟。
却依旧是不欢而散。
长途奔波加急火攻心，宋衢彻底病倒，被林深强行留下休养，住回了原来的公寓。
当初柳文宵离开时什么都没带走，宋衢也没让人在收拾，全部维持着以前的样子。
从双人床上醒来，走进浴室便看见成对的情侣牙刷，打开衣柜，两人的衣服挤在一起，亲密无间地紧贴着，比主人更像热恋中。
宋衢心口仿佛凿开了一个泉眼，二十四小时不休止地冒着酸水，几乎把他泡化。
别无他法，他只能守着手机，反复阅读他留在柳文宵身边的人发来的消息。
丹姨好几次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知道丹姨想说什么，也不想让她说出口。
他也没有办法。
宋衢简直多一秒都住不下去，烧刚退，便订好了飞南城的机票。
临走前，丹姨叫住他，递过来一个旧旧的棕色小熊钥匙扣。她说从前看小柳先生很爱惜它，请小少爷帮忙交还给他。
宋衢把钥匙扣接过来握在手心，郑重地向丹姨道谢。
又有了一个见柳文宵的借口，宋衢十分欢喜。
他辗转反侧，终于鼓起勇气给柳文宵拨去电话，却遭到拒绝。他是听不进去话的人，第二天跑到柳文宵住处敲门，发现家里空无一人。
他又去了南城大学。
宋衢在南城大学的林荫道上找到柳文宵，远远看去，柳文宵走得很平静悠哉，和摇晃的树叶上下交映，形成一个整体。
他犹豫是否要闯进去。
这犹豫不过持续了瞬间，下一秒，大雨倾盆而下，把整幅画卷浇了个天翻地覆。
宋衢庆幸自己下车前顺手拿了把伞。他冲到柳文宵面前，撑开伞，把彼此罩住。
没想到宋衢会在此时出现，柳文宵错愕地睁大眼睛。
宋衢来得及时，柳文宵只被淋湿了少许，眼睛和鼻尖湿漉漉地看着他，让宋衢内心悸动而痛苦。
他很想吻下去，却明白不能吻下去，甚至开始迷茫，为何不能吻下去，明明就在一年前，他还拥有随时随地亲吻柳文宵的权力。
柳文宵眼看宋衢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神情又突然变得焦躁沮丧，感到莫名其妙，慢慢皱起眉头。
“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来找你。”宋衢诚实回答。
“你还在监视我？”柳文宵轻笑一声，“算了，也是。”
宋衢不敢解释，小心翼翼地垂着眼看他。长夏尽头的雨淅淅沥沥，天地之间充斥着雨声，唯有一把伞将雨幕隔绝在外，为二人撑起自成的小小天地。
可惜柳文宵不想要这片天地。
他跨了出去。
雨还未落到他的头发上，宋衢便大步追过来：“不要闹，会淋湿的！”
柳文宵推开他握着伞柄的手：“闹？你觉得我是在伤害自己，要挟你吗？和你一样？”
宋衢一时嘴快，自知失言，连声道歉，再度把伞举到二人头顶。
柳文宵说不必了。前面不远便是文学院和法学院之间的连廊，他小跑两步便能进去躲雨。
“那也会淋湿的，我送你过去，可以吗？”宋衢问。
柳文宵仍是那一句：“不可以。”
宋衢心中酸楚难挡，他像是和伞外的风雨一起飘摇着，而柳文宵情愿与风雨并肩，也不愿站在他的身侧。
宋衢低声说：“我知道了。”
他把伞塞到柳文宵手心，自己跑到雨里，站定。
雨顷刻间大了起来，在他们中间织成一层厚厚的雨幕，即使相隔不过几步远，也看不清彼此的眼睛。
“宋衢！”柳文宵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你病才好多久，就忘了吗？”
这次换宋衢打掉他递来的伞：“你不是不想管我么？你别管，走吧。”
“别闹小孩子脾气。”
“我没有，你说不想要我，我就走开。”
“你先不请自来，现在怪我不想要你吗。”
“我说了我不怪你。”
有三两学生在连廊躲雨，奇怪地瞥了这边一眼，窃窃私语。柳文宵突然觉得很无力。
他好不容易决心开启新生活了，站在为自己选定的未来校园里，按部就班地一步步向前努力。
可已经决心抛弃的人却闯进来，要用不堪的过往拖拽他，要昭告天下。
柳文宵笑了一下，握紧手中的伞。
“伞我收下了，你的目的达到了吗？”
“什么？我只是想来找你……”
“哦，我还以为是道德绑架。”
宋衢一愣，沉默下去。
雨很冷，打在身上很痛，把高大的人捶打得皱成一团，像泡在水里彻底看不清字迹的信纸。
有叫喊声由远及近而来，刺穿重重雨幕。
“师兄！可算找到你了，我给你带了伞……诶？”
李瑞困惑地看着伞里伞外相对而立的两个人。
柳文宵朝他点头：“谢谢，我们走吧。”
一阵狂风扫过，树叶哗啦啦作响，柳文宵一瞬间错觉里面夹杂着某种呜咽。
他闭上了眼睛。
宋衢用他最在意最介怀的方式刺穿了他的心，铺天盖地的恐惧挟着风雨灌入，他必须尽全力恶毒冷酷，才能在摇摇欲坠的时刻扳回一城。
于是柳文宵问宋衢：“你还不滚吗？”
宋衢未答话，倒是李瑞先呼吸一窒。他几乎立刻猜到，面前这位落汤鸡是何许人也。
他下意识打圆场：“哎，我这里多出一把伞，你要不要……”
“李瑞，”柳文宵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我们走。”
“可是他……”
“我让他淋雨的吗？”
柳文宵不再理会任何，转身便走：“爱淋就继续淋好了。”
李瑞左看右看，犹豫片刻，对宋衢抱歉一笑，小跑着跟上了柳文宵，两人并排走着，伞沿碰着伞沿。
宋衢被他们遗落在雨里，静静抹了一把脸。
他想，这样也好。
柳文宵，对我再坏一点吧。只有负担足够艰苦卓绝，才有机会证明我爱你的心。
司机看见浑身湿透的宋衢，吓了一大跳，再瞥到他的脸色，完全不敢开口询问，战战兢兢地把人送回酒店。
宋衢洗了个热水澡，越洗越昏沉，洗完后让助理买了根体温计测了测。
还好没事。
如果又烧起来，柳文宵肯定要自责。宋衢知道，他嘴巴变得再坏，剥开外壳，内里还是初遇时那个眉眼弯弯的柳文宵。
宋衢在床上躺了一会，又坐起来，把棕色小熊的钥匙扣拿出来，立在床头。
小熊半边身子被雨水浸湿，他用纸巾擦干，侧躺着，认真看着小熊圆而亮的双眼。
他默默念道，柳文绮，你听得见吗？能不能保佑下我？看在我给你买过游戏机的份上。
下一秒，宋衢的手机响起来。
他呆滞地和小熊四目相对，心说是不是太灵了点。
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宋衢接起电话。
“宋衢，大事不好了！”
林深在电话那头扯着嗓门，语气里充满幸灾乐祸。
开始脚踩西瓜皮硬写[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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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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