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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章 第二卷第一章【远山空雷】

周问鹤是在五月头上注意到那个白衣人的。

当时他已经动身离开余杭,下运河过江南[1],邗沟,通济,一路进入黄河。[注1:江南运河]

在路过宿胥口的夜里,他忽然开始发烧,做了一晚上乱梦,后来听同船的老人说,那里是春秋时候的黄河故道,也叫王莽河,早已淤塞百年,但夜里依然能听到隆隆水声,有时甚至还可以看见来路不明的出殡队伍延着河道走过,老人说,他们是在吊唁河伯。

那些乱梦之中,有一个白衣公子。他自称“白衫郎”,在万般狰狞中,他反而显得十分友善。离开黄河故道后,周问鹤的心神逐渐宁定,乱梦亦随之纷纷清散,只有那个白衣公子,几乎每晚都会出现在他梦里。他或是双十儿郎,或已人到中年,但身形气度,都是相似的,在梦中,那人的面容十分清晰,可醒转后,周问鹤却半点也回忆不起来,连胖瘦俊丑都没有印象。

时间久了,周问鹤渐渐感觉,虽然那人总是彬彬有礼,但他内里是有着敌意的,一种基于本真,而非仇恨的敌意。但周问鹤还是对他怕不起来,道人只是觉得非常别扭,好像行走坐卧时,身边总挤着另一个人。

夏末时节,周问鹤终于到了西济州,下船又行四五日,便来到王屋山脚下。周问鹤少年时,也曾来这里访过好友,时隔多年故地重游,顿生出物是人非之感,又想到自己与霍小蛰数载不见,难免生份起来,心中无端增了许多怅然,响晴白日地唉声叹气起来。所幸走到半山时,碰上一个健谈的同路人,周问鹤与他说说走走,心中畅快不少,早先的患得患失也抛到九霄云外了。

那人自称叫陈三盅,也是专门来拜访灵都观的。听说周问鹤是上三门内楼观道人,大是恭维了一番,轮到周问鹤问他经营生计,却给他含糊带过,只说自己是个“游山人”。

“有山便拜,有仙便访,有庙便参,有路便走。”那陈三盅摇头晃脑地这样解释说。

这鬼话周问鹤自然是不信的,他见对方身材矮小精干,面色红润,额前头发稀疏,似是常年顶胄所致,便猜测对方多半身在行伍,但“陈三盅”显然又是行走江湖的化名,如此行伍加上江湖,道人便很难不联想到“十友会”一类的地下军卒结伙。加之早先攀谈时,陈三盅自报是甘州张掖人,而“十友会”的重要据点甘泉府中,正好有许多开元年间迁调来此的张掖人。两相一对照,周问鹤便对此人底细有了六七分把握,但这事毕竟不能明说,就想着用江湖切口探一探他。

刚好眼前就来了机会,两人走过一处巴掌大的小庙,那庙许是荒废已久,门户紧闭,不见人烟。周问鹤看似无心地随口吟了一句:“石径有尘风自扫,山门无锁月常关”,然后便把目光瞥向一旁的陈三盅,那汉子却只笑而不答,这似认似不认的,倒让人气恼。

复走了十几步,聊起来灵都观的意图,这次陈三盅倒没有隐瞒:

“道长可知道臧宗此人?”

周问鹤险些要把“通天博士”几个字脱口而出,但转念一想,臧宗其人与自己性命相关,不可随便向人透底,便只是点了点头。

“这次我上山,便是奉我家老把头之命,找那臧老儿询问一件军中旧案。”

试问一个普通人怎会去问军中旧案?陈三盅此话出口,几乎就等于承认了自己身在行伍。周问鹤暗忖,“老把头”是江湖称谓,似是可坐实对方江湖人的身份,但行伍中人本就来自天南地北,少不得沾染江湖习气,私下把长官叫做“老把头”也并非没有可能。

“军中事臧前辈也晓得吗?不知是什么旧案?”

陈三盅笑嘻嘻地竖起一根手指,张嘴正要作声,猛听得一个炸雷,把他要说的话硬生生吓了回去。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又是两声闷雷隆隆滚过两人头顶,犹如山嚎岭哭,龙蛟奔腾,带起的回响在山谷中久久不散。

周问鹤忍不住抱怨道:“这山上气候怎的如此怪异,也不见下雨,就时常听得到三两雷声。”

“道长有所不知啊。”陈三盅交抱双臂,抬头望天,他这时已从慌乱中恢复大半,只是眼中还残留几分余悸,“王屋山,自古多雷。相传这是因为后汉时,曾有两位隐士居留其间……”

“……那二人,一个叫毛伯道,一个叫刘道恭,他们在此避世隐居,炼丹修道,四十多年不问红尘。据说丹成之日,王屋山上天地变色,雷降如雨,毛刘两位大隐,知道自己道果已成,紫府在望,这是应了雷震之劫,便双双服下丹药飞升而去。从此后啊,王屋山就雷震不断,那雷声也着实怪异,听着不像来自云端,却反而像是来自山中,你要是仔细听啊,说不定还能听到当年两位仙人飞走时的笑声哩。”

周问鹤闻言,被逗得哈哈大笑:“那贫道可要认真听听,仙人的笑声,听到也是有福啊。”

“道长莫要见怪,这王屋惊雷与山中神仙本就密不可分,就连山上的灵都武学,都跟它们有关,道长可知否?”

“愿闻其详。”

“话说几十年前曾有一夜电闪雷鸣,灵都观最早的创始人,无意中在山里看到仙人练剑之影,顿有所悟,便在此结庐而居。将那夜看到的招数仔细揣摩后,创出后来灵都笔法的雏形。”

周问鹤急忙打断他:“怎么?灵都观的创始人,不是玉真公主吗?”

“那是简略的说法,如今的灵都观确实大半出于公主手笔。但要说到这片产业的源头,其实来自一个无名野道建造的三间草庐。野道后来把草庐让与两位公主,公主才得以在这片土地上修台造观。后来那野道还将所悟笔法献与公主,其人亦在灵都观内终老。”

周问鹤听到这里,颇有些感慨:“如此讲,这位无名前辈,倒与公主有师徒之份。”

“谁说不是呢?可惜他身份太低,怎能叫金枝玉叶拜他为师?何况他自己也反复强调笔法源自山中仙迹,不敢自居其功。唉,提起那位野道老儿,是说他憨直呢?还是说,他深谙进退之道?至于玉真公主官面上的师父,阳台宫的白云老道,那才是空有其名。”

周问鹤身在玄门,对阳台宫白云子向来景仰有加。听出对方语气里似带轻慢之意,便有些不快:“白云子前辈无论资辈人望,当世少有并肩,他收公主为徒,可说是绰绰有余的吧?”

“话是这么说,但那白云子脾气古怪,心思跳脱,与玉真公主的清净心性大不相合,昔日两人虽同在王屋,却少有见面。”

说话间,下面山路忽然传来喧闹声响,周问鹤向下望去,只见人头攒动,铮甲耀目。似是上来了一队官兵。正在疑惑之际,陈三盅也凑过来伸长脖子:“哎呀,怪哉,这是闹哪出?”

“先生看出什么名堂了?”

“那些是京师十二卫的人,平时从不踏出长安,怎么这回来了西济州……哎,道长你看,这里面,是不是还夹杂了一些肩舆?”

周问鹤极目望去,确如陈三盅所言,队伍中三三两两抬着十几个舆轿。看那款式,里面坐的分明是女客。他正在暗自奇怪,其中一台肩舆落了地,里面跨出一个道士模样的人,走到一名军卒面前,两人交谈几句,那冠士便回到了舆内。

“原来,他们在护送冠士。”陈三盅道。

“不是冠士,是女冠。”道人皱起眉头,他嘴上没说,心里却很不舒服,这些人就算不管俗道有别,也当知男女大防,如今一群军人与女冠杂在一处,太不成体统了。

陈三盅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如今到了灵都派地界,这些女冠大可以让师姐妹下山迎接,也不用与官兵为伍,弄得十分不便。”

“天晓得。”周问鹤嘀咕了一声,这帮人虽然还没到掩人耳目的地步,但看上去总有几分鬼祟。

“道长,我们还是走快些吧。与他们近了怕是要惹上麻烦。”

周问鹤听了,深以为然,便在脚下加了功夫,用出楼观派入门身法,模仿山中花鹿疾走之姿,整个人霎时轻盈了许多。回头再看看陈三盅,却丝毫没有被落下,瞧他神色,仿佛比自己还要松省不少,早听说行伍中自有几套翻山过岭的行军之法,且不同军队所用方法也不尽相同,有的功在吐纳,有的功在身法,久习都可健行不喘,如今见到,果然名非虚传。

“灵都派的笔法,不是白云子前辈传下的吗?”道人有心要试他武功,故意边走边问。

“不能说与白云子完全没有关系,当初圣人做主,着灵都观派两个女道去阳台宫学艺。学成后再回来转授公主。但一来白云子恐有藏私,二来两人因为心性不同,玉真公主也难以领悟到阳台宫武学的真髓,所以灵都武学,还是以野道所传为基础。”

说到这里,陈三盅的神态忽然有些阴晴不定,他思虑半晌,又补充说:“另有一种说法,据说玉真公主,也见过那些影子,是野道指点她看的,看过之后,这事就成了公主的心病……”

【补充:蓬莱年鉴,开元十五年,十友会词条】

十友会前身是京畿附近驻防军人间,私下结成的香火兄弟,会内男女老少皆有,相互都称兄弟。

其建立初衷是在尽量不引起长官注意的前提下,达成军队内部互助。但是后来,其人数逐年增加,陆续吞掉了两都军中其它的灰色组织,现已成为海内最大的地下军人团体。

十友会创建于光宅元年的高邮城外,当时扬州道大总管李孝逸与徐敬业的战事陷入胶着,阿溪水边一日数战,尸积如山。而双方后勤却在此时渐渐失灵,前线战士发现,补给来得越来越困难。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殿中侍御史魏元忠帐内的一个火长冯喜与他手下十名军士结成兄弟,开始在军中奔走,热心联系同袍手足互通有无。不久后,战士们都知道了,这十一个人总能弄来食物,药品与布匹,于是越来越多的士兵聚在“十友”周围。

对于十友会的壮大,冯喜非常烦恼,因为他只是把十友会看作非常时期的权宜之计,甚至一度打算在徐敬业伏法后解散组织,但中国内外,永远有欺压士卒的军官,克扣补给的蛀蠹,而会内兄弟,不可能拒绝同袍的求助,所以十友会非但没有消亡,反而蒸蒸日上。

十友会内有一套独特的理念,他们认为,就算没有入伙,只要身在军中,便是袍泽兄弟,应当被看作自己人照顾。这种理念让他们在军中广受认同,另一方面,十友会内部并无偏袒,相反,会中兄弟交战时反而比会外同袍更加勇猛,很容易就成为战时的依靠跟表率。所以未入伙的低阶军官暗地里,其实也非常欢迎十友会成员加入自己麾下。

严格来说,把十友会的这种理念看作收买人心是不对的。因为理念形成时,它只是一个很小的互助团体,看上去根本没有发展的可能,而第一批香火兄弟似乎也完全没有发展壮大的意愿,他们当时只是在抱团求生。

如今十友会的领导层一直在主动与三教九流,黑白两道接触。有人说其目的显然早就不是为了求存,但公平一点来讲,到了如今这个体量,求存就只有不断壮大这一条路,不管愿不愿意,他们已经不能回头了。

十友会内部同时运行军队和道门两套上下级体系,体系间时常发生冲突,所以上级一般依靠人望而非威权驾驭属下。十友会最大的两个基地在骊山府与甘泉府,据说二府只要关上门,里面就成了香火兄弟的堂口。

我们需要特别指出,十友会成员心中依然认为自己是军人,会严格执行军人的命令,鄙视贪生怕死者,见利忘义者,安逸享乐者。折冲府高官在大帐之内依然无人能质疑他的权威,但到了香火兄弟的聚会中,也只能按照会内阶级上下发言。不得不说这两者之间存在很大的矛盾冲突,所以如何平衡香火兄弟与袍泽的身份,是十友会成员最大的难题。

上层应该早就知道了十友会的存在,但是不知为何,他们错失了打击十友会的最佳时机。如今兵部跟南北衙对于这个组织施行外松内紧的方针,主要以提防与刺探为主。

众所周知,十友会的成员绝大部分都来自行伍,但其中也有个别特例,比如延政坊内有六名乐伎,不知为何亦在香火兄弟之列,而且历代龙头对她们都多有尊敬,这件事值得更详细地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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