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宋星稔洗好了澡,躺在舒适的床上,拿出那张粉色的便利贴,对着上面的数字,直接拨了过去。
电话的“嘟嘟”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然而,响了很久,直到最后一声“嘟”戛然而止,对面始终未接。
“?”宋星稔不可置信地坐起身,“不接电话?”
他不死心,又拨了一次。这一次,电话依旧响了很久,最后依然是自动挂断。
宋星稔冷静下来,试图为对方编造一个合理的解释。对,是因为陌生号码吧,毕竟付昀祈并不知道他的联系方式,不接陌生电话也是情理之中。那没办法,只能多叨扰几次了。
过了十分钟,宋星稔又打了过去。
这次十秒以内就接通了,不过宋星稔没有说话,两人的呼吸声在听筒两端交织流动,双方在长达五秒的沉默拉锯战后,付昀祈先败下阵来,声音低哑:“喂?”
“刚才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宋星稔直接质问。
“对不起,我刚刚......”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平稳气息,“在洗澡。”
莫名其妙地,付昀祈现在的声音带着很重的呼吸声,哑哑的,好像在逼仄燥热的空间里闷了很久,宋星稔隔着听筒都能感觉到他喘息时灼热的呼吸交缠在自己的耳廓。
宋星稔咽了咽口水。
那股怨气不知道怎么就消散了,宋星稔的声音放得软了些:“洗......洗澡不能接吗?我又没有打视频。”
“我手机放在房间。”付昀祈耐心地解释,“没有听见。”
宋星稔没吭声,耳朵凑近听筒,半晌,他开口:“你确定?我都听到你那边的水流声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接着,宋星稔听到一阵拖鞋趿拉地面的声音,是付昀祈在走动,水流声渐渐变大,随后传来清晰的按钮旋动声,水声停了。
“刚才忘记关了。”付昀祈说。
“哦。”宋星稔淡淡应了一声,他感觉有点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哪儿奇怪。
又是沉默。
“怎么了?”付昀祈终于开口。
“你明天有事情吗?”宋星稔直接问。
“下午吗?还是早上?”
“All day。”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付昀祈说:“下午有事情。”
“行。”宋星稔应了一声,“那你早上一般都干什么?”
“写作业?”付昀祈尾音上扬,带着一点疑问的语气,像是不明白宋星稔问这个问题的用意。
“那你跟我一起写。”宋星稔的声音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怎么......一起?”付昀祈问。
宋星稔觉得付昀祈话外之意应该是“我来你家吗?还是你来我家?”但是这两个选择他都不想选,他既不喜欢去别人家,也不喜欢别人干涉自己的私人领域。
“去外面。”宋星稔说,“应该有那种可以写作业的书屋吧?”
“有。”付昀祈说,“我有去过。”
“哦,在哪里,地址告诉我。”
“我......之前去的都是临杨北路地铁站附近的一家。”说完他又补充到,“C2口附近。”
宋星稔随手抓起床头柜上的一只笔,在便利贴上写了写。
“明天早上九点,临杨北路地铁站C2口,我在那里等你。”宋星稔像是在下达一道命令,“听到了吧?没把我的话当空气吧?不会不来吧?”
“不会。”付昀祈答得很快,“我来,我会来的。”
“行,早点睡。”说完,宋星稔直接把电话挂了。
他翻过身,仰面躺在床上,手中捏着那张便利贴,对着卧室的灯光轻轻晃了晃。对着上面的地址发了会愣,又起身,摸过枕头旁的那支笔,闭上眼睛,努力回想着什么,随后,在便利贴的背面写下一个日期:
2018年1月8日。
笔尖顿了顿,他又加了一个时间——15:10。
但很快,他又觉得不够准确,便在时间后面加了一个括号,括号里写着:“预估比该时间早五分钟。”
这是他来到这个时空的日期。他依稀记得,自己当时恍惚了好一会儿才确认了时钟上的时间,所以他的意识真正来到这个时空的时间,应该比15:10早五分钟左右。
他拿过手机,打开看了一眼屏幕。现在是2018年1月12日,星期五。粗略算来,今天已经是他在这个时空的第四天了。
宋星稔拿起笔,在便利贴的下方随手画了一个少了一横的“正”字。
宋星稔完全不知道自己想办法靠近付昀祈是否有意义,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回到原来的时空。他唯一能确定的是,既然自己来到这个时空,是因为付昀祈的那本日记本,那他想要回去,恐怕也绕不开付昀祈这个人。
等等......还是说,他要去找这个时空的日记本?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岂不是还得去偷付昀祈的日记本?
宋星稔感到一阵头疼,这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但是日记本这种涉及他人**的东西,显然不是他想看就看的吧。但这要是真是线索,那他又能怎么办?
“唉,先不管了。”宋星稔摇了摇头,决定暂时放下这个令人纠结的问题,眼下还是先把付昀祈这个人拉到自己身边再说。至于日记本的事,等他们熟悉之后,再想办法也不迟。
他重新躺回床上,目光落在天花板上的某一点。想到付昀祈,宋星稔不由得感到一阵无语,他忍不住怀疑付昀祈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这真的是一个暗恋者该有的行为吗,付昀祈是不是也太难搞了?他上赶着示好,人家巴不得退到村口去。
“........”
——
第二天一早,宋星稔收拾妥当后,八点半准时出了门。他刚走到玄关处,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看见宋翊尘手机提着公文包,也正要出门去公司。
宋星稔的目光在玄关处的钥匙架上扫过,随手拿了一把车钥匙,他特地选了一辆没那么招摇的黑色保时捷。然后跟在宋翊尘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去往地下车库。
车库宽敞明亮,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皮革和高级香氛的味道。宋星稔甩了甩手中的车钥匙,按下钥匙上的解锁按钮,车灯闪烁了两下,车门“咔哒”一声解锁。然后他在宋翊尘震惊的目光下,伸手拉开车门,准备上车。
“阿稔。”宋翊尘在背后叫住了他。
“嗯?”宋星稔转过头,看见宋翊尘正站在不远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车钥匙上,表情不太好看,“怎么了?”
“你疯了?”宋翊尘走近几步,“未成年无证驾驶啊?”他笑了笑,目光扫过那辆保时捷,又看向宋星稔,“看不出来啊,比我还会玩。”
“.......”宋星稔愣在原地。
靠,我现在还是未成年啊。
宋星稔是真把这茬给忘了,他现在可是个17岁的未成年高中生,哪来的驾照啊。
他攥着钥匙站在打开的车门旁,一时之间进退两难。
宋翊尘见状,走上前,从他手中轻轻地取走了车钥匙,顺手关上了车门。
“听话,这个真的不安全。”宋翊尘拍了拍宋星稔的肩膀,“等你成年了,想要什么样的车随便挑,哥送你。”
宋星稔张了张嘴,自知似乎无法解释自己的荒唐行为,最后只低下头,轻声说了句“好。”
宋翊尘笑了笑,转身走向自己的车,回头对宋星稔说:“去哪?我送你吧。”
宋星稔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跟着宋翊尘上了车。
宋翊尘将他送到了临杨北路C2地铁口。
宋星稔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八点四十五分。
他站在地铁口,目光时不时扫向出站的方向。
应该不会给我整迟到那套吧?宋星稔心里暗暗嘀咕。
五分钟过去,没有等来付昀祈,反倒等来了毛毛细雨。
又下雨了。
宋星稔并没有带伞,只得往地铁出站口的顶棚下挪了挪,避开从天而降渐渐密集的雨点。
他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点开历史通话记录,按下最上面的那个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接通了。
听筒里立刻传来清晰的地铁播报声音:“临杨北路站,到了,从左门下车,请注意脚下空隙.....”
“喂,星.....”对方顿了一下,“宋星稔,我到了,刚出来,准备出站了。”
“哦。”宋星稔应了一声,“我就在C2口这里,你坐扶梯上来就能看到我了。”
“等很久了吗?”付昀祈轻声说,“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晚了一些。”
“没有。”宋星稔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我们约的九点,现在是八点五十二分,你没有迟到。”他顿了顿,略带揶揄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你要在八分钟之内完成出站哦。”
“好,没有问题。”宋星稔听见电话那头的脚步声好像变快了些,鞋底摩擦地铁光滑地面发出的“沙沙”声清晰可闻,“出站通道不长,我很快出来。”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挂电话,宋星稔将手机贴在耳边,清晰地听见了付昀祈因为快步而逐渐变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三分钟过去了。
“我到了。”付昀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哪里?”宋星稔问,目光不自觉地扫向四周。
“出站扶梯下面,正在上来。”付昀祈回答,声音里夹杂着地铁站里特有的回响。
宋星稔走到扶梯口,站在顶端俯身向下看去。扶梯格外的长,像一条缓缓流动的银色带子,从地下深处延伸上来。他的目光顺着扶梯一路向下,定格在最尾端——一个少年正背着斜挎包,右手攥着手机贴着耳廓,正随着扶梯缓缓上升。
“我,看见你了。”宋星稔说。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宋星稔看见付昀祈抬起了头,向地铁口处张望。扶梯很长,许是嫌速度太慢,宋星稔看见他迈开步子,主动往上走了几级台阶,直到扶梯的中段才停下。
付昀祈眯着眼睛往宋星稔的方向看了看,把手伸进外套,拿出一副眼镜,微微低头戴上,然后重新看向宋星稔的方向。
“我也看见你了。”付昀祈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清晰而平静。
扶梯缓缓上升,付昀祈的身影越来越近。
这是宋星稔第一次看见没有穿校服的付昀祈。
今天的付昀祈穿着一件黑色的休闲棉服外套,内搭一件黑色高领毛衣,下身是一条烟灰色的渐变牛仔裤。不知是不是一身深色系搭配的原因,宋星稔觉得他平日在校园里的那股清冷感被压下去了好多,反倒多了几分随性。
然而,当付昀祈彻底站在宋星稔面前时,这个认知又马上被他压了下去。
宋星稔盯着他的脸看了好几秒,得出结论——还是很斯文。
像一首平静的诗。
如果说宋星稔身上的距离感是让人不敢靠近,那付昀祈这种淡淡的疏离感,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宋星稔移开视线,和付昀祈并肩站在一起,抬头看了一眼灰蒙的天空:“我没有带伞。”
“没事,我带了。”付昀祈从斜挎包里拿出一把短伞,伞面是纯白色的,应该是一把遮阳伞。
他没有急着打开,而是转头看向宋星稔,忽然问道:“你吃早餐了吗?”
巧了,宋星稔今天还真就偏偏没吃。
不过他还是随口敷衍道:“随便吃了点。”
付昀祈没说话,他把手伸进包里,拿出一袋用塑料袋包好的饼,递到宋星稔手中:“再吃一点吧,给你带的。”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天气冷,可能没有这么热了。”
宋星稔接过袋子,其实还是热的,隔着两层塑料袋,他手心也能明显感受到烧饼传来的温度,虽然不算烫手,但依然温热。他低头嗅了嗅,烧饼的香气扑鼻而来。他看向付昀祈,说:“谢谢你啊。”
付昀祈看着他,没多说什么,他把伞撑开,白色的伞面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显得格外醒目。他从宋星稔的右手边绕到左边:“走吧。”
宋星稔点点头,一边走一边打开塑料袋,咬了一口烧饼。
“嗯?”一股熟悉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他怔了一下,转头看向付昀祈。
付昀祈像是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是不是很像?”他笑了笑,“我也觉得味道很像我们食堂那个档口的烧饼。”
宋星稔盯着他看了几秒,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食堂三档口的烧饼?”
付昀祈眼睫颤了颤,沉默着,偏头移开目光,含糊地说:“碰巧看见了。”
“噢,这样啊。”宋星稔语气淡淡的。
他又安静地咬了两口烧饼。
“付昀祈。”宋星稔叫他。
“嗯?”
“我觉得你刚才电话里说的有事,应该是特地赶去给我买烧饼了。”
他转过头,看着付昀祈笑了笑,反问他:“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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