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面临突发状况的时候会展现出两种截然相反的处理方式。
一是手足无措;
二是冷静至极。
冯玥南觉得自己应该是处于后者,虽然她的内心很是慌张,但脑子却是清醒万分,就像某个处于平行世界线的人物角色突然不想按照原定的路线行进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阻碍挡在眼前呢?
“阿玥!阿玥!冯玥南!!”
被尖锐的叫喊声拉回了现实,如梦初醒般。
“你到底在干些什么,你开的太快了,这样很危险!”
仪表盘上的车速已经远远超过了当前路段限速,马上就要到达下一个人行道路口,但她却还没有减速。
“停下,快停下。”
但终究现实的理性战胜了虚无缥缈的情感,车缓缓的停在了路边,林希实在是不放心冯玥南一个人开车去找施宇。
“阿玥,你目前这样的精神状态,我很担心你。”
“没什么可担心的。”
冯玥南淡淡的吐露出这几个字,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那一闪而过的杀意,有多清晰。
如果非得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她不介意采取最极端的方式来了结此事。
正所谓人死灯灭,或许像她这样的人,只有终结生命,才能解决掉这一切的事情。
但她不能说出口,她这样的人已经是深陷在泥潭里了,她不能、也不愿把林希也牵扯进来,像她这般生活在光亮里的人,就不该和她这样的人沾染在一起,或许等到这件事情彻底的终结,所有的人和所有的事都能回到正轨,只不过除了她而已。
这段路程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总有到头的那一刻。
正如她的人生已经行驶到了尽头,无法回头,也无法转向一条新的道路。
一望无际的大海,黑暗的浪涛似乎想要吞噬着一切,她的所有,她的一切,已经到了进行不下去的地步了吗?
没有人能告诉她这个答案。
所有人,在行进到人生的某个岔路口的时候,都是独身一人站在大雾之中,究竟什么样的选择才是最正确的,谁也不知道,每个选择都会导致不同的走向,只不过后果需要自己承担罢了。
“林希,你别上去,如果,我没有下来的话就报警吧。”她的眼中尽是悲愤和赴战场的决绝。
“可是……”
“没有可是。”
她还想着阻拦几句,却被对方草草的打断了。
或许明天会到来,或许明天永远不会到来。
“拜托你了。”
这次,林希没有再劝她。
依旧是C市,扬子路,筒子楼十九层1905。
恍如隔世。
冯玥南的耳朵里仿佛有火车的轰鸣声,一阵又一阵的,她很想把此刻此景当作是一种虚幻,但她不能。
不想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
逃避,并不能最终解决问题。
可是她好累,对于所有的一切都感觉到异常的疲倦。
一次又一次的困境,一次又一次的决绝,已经折腾的她无力再去顾暇其他。
她好像总是一个人站在大雾当中。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谁是谁的救星,从头到尾,从生到死,只有一人罢了。
一层、两层、三层……十八层、
十九层。
“你是在找我吗?”
冷不丁的一个声音冒出来,冯玥南不禁打了个冷颤,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日日环绕在她的耳畔。
施宇,化成灰她都认识。
“星星在哪!”
冯玥南并不打算跟他绕什么圈子,直截了当的说明了来意,这件事情必须尽快的解决。
“啧啧啧,我亲爱的老婆可真是无情啊,这么快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怎么,这么着急摆脱我,是想去找你的下家吗?”
“星星在哪!”
冯玥南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那句话,其余的只言片语她一个字都不想再多说了,多说一个字哪怕是一个音节,她都觉得厌恶至极,她对他已经不再存在什么夫妻间的温情了,就连对待陌路人的残余的友好,他也不配拥有。
“她?”
他拉长了音尾,似乎钓足了对面人的胃口,信誓旦旦的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别害怕,那么紧张干什么呢,南南,我怎么会伤害我们的女儿呢?”
他温柔而又缱绻的语气,似乎真的只是在跟寻常的妻子闲聊的话语,但平静的织网之下暗藏的是阴暗爬行的多脚蜘蛛,数不胜数。
一个字都是不可信的。
“施宇!不要再跟我兜圈子了,我不想再跟你说一些无意义的话,到此为止吧,这场闹剧也该结束了!”
“闹剧?呵”
冷哼的一声,格外讽刺。
“你竟然会觉得这是一场闹剧,明明我们才是一家人,你现在要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男人,抛弃我和我们的家庭。”
他颠倒黑白的能力实在是出神入化,连冯玥南此刻竟也觉得有些苦笑不得,总是这样,倒打一耙,把自己的过错尽数推卸到旁人身上,仿佛他自己才是那个唯一的受害者,仿佛所有人都是对不起他的,仿佛她冯玥南才是那个唯一的罪人,真是可笑。
要不是顾念着之前的互助之情,她不会忍让那么久。
他变了,并不是那个当初会在她被人欺辱时挺身而出的少年了。
所以,仁至义尽。
“我不想跟你谈论这些,我只问星星在哪,其余的我的律师会来处理。”
她竭力的克制着自己的声音,努力不从齿缝中泄漏自己的一丝一毫的不安。
她不知道自己要面临的究竟是什么。
但此刻,她必须得勇敢。
不过这种不安究竟是什么,她暂时还没有弄清楚背后的缘由。
“休想!”
他冷哼了一声,语气中满是不屑:“冯玥南,你休想让我放过你,凭什么,我们所有人都是身处于泥潭之中,就你想要去逃脱,凭什么,你配吗?”
“那么我呢,就要陪你在这样腐烂发臭的日子里继续沉沦下去吗?你又以什么样的立场和角度来指责我、来约束我,施宇,你从头到尾,都是个彻头彻尾自私自利的伪君子!”
-
风,猛地灌了进来,让人不由发怵。
难道无休无止的继续下去,无休无止的忍耐、退让与妥协就是对的吗?
难道所有人都在做的事情就一定是对的吗,人一定要随波逐流吗,真理是一定是掌握在大多数人的手里吗,异样的眼光和不被理解,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人不能为自己而活一次,为什么这腐朽的人生就不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她真的恨透了此刻的人生,也恨透了眼前的这个男人。
大部分人都在为自己懦弱和无能寻找无数种借口抑或是理由,总是会有一个抽象的或者是具体的人物在胁迫或者逼迫他们做出一些决定,一些他们认为“身不由己”的决定,实际上呢,这种披裹着的丑陋外衣下的实际上空无一物。逃避,便就这么直白的、惨淡的而又**裸地展现在了世人的眼前。
可笑,真是可笑。
可悲,无比可悲。
就像戏曲里典型的悲剧人物一样,他的悲剧一部分属于时代的洪流,这一部分不受人为所控制,另一部分属于自身的狭隘和目光短浅,所承受的后果都是自食恶果,除了自身,无人会来承担这沉重的代价。
他就这么愣在原地半晌。
只是他自己都没有预想到,冯玥南此刻会说出那么尖刻的话语,他一直觉得她是被受打压的、欺凌的、没有自己思想的,从始至终都为他所掌控,但此时此刻,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失去了控制,不在他的预想范围之内,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之中,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该做出怎样的反应来应对。
“你……”
“我?我又如何,快告诉我,星星在哪!”
“星星?”仿佛如梦初醒般,语气倒是怯生生软了下来,“我没把她怎么样,她是我们的孩子,我怎么会苛待她,只不过她昨晚有些感冒,我给她吃了点药,睡着了而已。”
“药……?”
气氛一下子冷却了下来,一种最可怕的预想在此刻慢慢生芽。
冯玥南实在不敢往最糟糕的地方去想,声音不由得带了几分颤抖:“药?什么药?”
施宇此刻还不明所以,满不在乎的说了句:“还能有什么药,就最常见的感冒药啊,阿莫西林之类的。”
脑子嗡的一下,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断了弦一般,几度失声,想要说些什么但又发不出来任何一丁点的声响。
“你,你……你难道不知道星星对青霉素抗生素类的药品过敏吗?”
此时听到这里,施宇的脸色瞬间也变得难看极了,但还是嘴硬的习惯性反驳道:“小孩子哪有那么脆弱,不过是一两颗感冒药,还能吃出什么毛病出来。”
“一两颗?你说的倒是轻巧,快说你把星星藏在哪里了!”
面对施宇这幅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模样,冯玥南悬着的心终究还是沉入了谷底,漂浮不上来,从云端跌落的感受并不好受,心理上一直竭力往外排斥着一个可怕的想法,他并不常带孩子,并不如她熟悉这般凶险的境况。
之前就有过这样的情况,所以格外小心谨慎。
“藏?冯玥南,你怎么能说出这样难听的话呢,这好歹也是我的孩子。”
瞧瞧,都到了这种时候了,他第一时间关心的并不是自己孩子的安危,而是觉得自己的权威或者是可悲又可笑的自尊心遭到了挑衅。
饶是现在,她也忍不住上前,死死的拽住对面人的衣服领子,指甲保养的很是不好,尖利的差点划过施宇的脖颈,就差一点就能在那肌肤之上留下一道血痕。
恨,深入骨髓的恨意,一下子涌上心头。
施宇被那种眼神死死盯着,就好像荒野里的秃鹫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猎物一样。
“她,她没事。”
“我再问你一遍,她到底在哪?”
语气渐冷,字字都似乎从牙缝里狠咬着蹦出。
“在阁楼顶楼。”
她知道那个地方,算是一个半废弃的顶楼小屋,平常很少有人上前,因此一直被房东用铁链锁着,冯玥南没想到,他竟然会把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留在那里,还是在如此寒冷的天气之下,但此刻她已经顾不上那么多。
“带路。”
“什么?”
“我说的话还不够清楚明白吗?”
冯玥南顺手从茶几上的水果盘里抽出来一把平常削水果的小刀,虽然算不上太锋利,但如果近距离接触对面的人,还是能造成一定的伤害。
“你居然,拿刀指着我?”
“是又如何。带路,我不想再重复第三遍。”
在走向楼梯的每一步,都像一个鼓点,敲打在冯玥南的心上,这种悬在半空中沉浮的感觉让她很是不安。
似乎有一种巨大的阻力在阻止着她继续向前,继续去探寻现实的真相。
“打开。”
铁链依旧被锁着,他并没有把这个孩子当成独立的个体存在,而只是一个物品,一个只属于他,所谓的流淌着他的血液和基因,同样只能被牢牢拴在他身边的物品。
但很显然,此刻这个“物品”俨然已经毫无生机。
身上全是形态不一的皮疹,脸色苍白,口唇呈现青紫色。
很显然,早已经失去了呼吸和脉搏。
似乎下雪了。
有雪花如蝉翼漂浮在她的发丝,轻附她右脸颊细小的绒毛之上。
“不是我!”
直到一声惊呼轰隆的传来,她才如梦初醒般。
原来这一切,不是梦吗?
原来,她的现实,也是身处在地狱之中吗。
施宇的情绪很是失控,冲上前就要紧紧的拽住冯玥南的胳膊,似乎努力想要对方承认免去自身的罪行,但很可惜的是冯玥南此刻……
挣扎着,摆脱。
这样的行为和举动似乎更加激怒了对面的人,步步紧逼,直至靠近边缘的栏杆上。
冯玥南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处在了怎样危险的境地上。
来不及处于丧子之痛的悲伤之中,自己又面临着摇摇欲坠、常年失修的锈迹斑斑的栏杆旁边,人在面临危险的第一时间,总是下意识的想要寻求场外求助。
很可惜的是,施宇也注意到了冯玥南此刻的举动,他的情绪此刻更加的不稳定了,几乎把她逼到了一个角落之上,半个身子都几乎探出去,悬在半空,岌岌可危。
用几乎贴近她耳畔的声音,恶狠狠的低声道。
吐出的热气波及她的耳垂,不由颤栗,心生恐惧。
“你在给谁打电话?呵,他来不了了。”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随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面孔在施宇的眼睛里清晰的倒映着。
冯玥南的眼神里尽是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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