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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5章

“当然认识。”

冯筝不假思索地承认,随后,虚晃一枪的解释令高豫不禁眼神微妙。

“昨晚祖父替我们相互引见,大家的身份过了明路,三郎君当然认得我了。”

高豫到底没置喙,含笑将这事翻篇,放下碗碟就去整理行装。

他留宿一晚没带行李,箱箧背囊什么的通通没有,只有三两书籍簿册,以及一个招文袋而已,全部收拾完,分明是副要走的阵仗。

冯筝知道他贸然离开是有要事,但她确实也有要事相商,懊恼之前讲闲话耽搁了时辰,冯筝出手制止他,“等等。”

他的袖沿,他的红绦,瞬息之间掠过掌心。

按照宣州习俗,治丧腰结丧绦,遇上喜事,结的便是喜绦,细长的绦带被她捉在手里,掌心颜色滚烫,神似喜事在握。冯筝松手不及,绦结陡散之际,他回了头,冷峻指节攥住前端。

“是嫌我的答谢过于敷衍,还是嫌我晾着你没有说话,冯姑娘这就要公然逞凶?”

冯筝看着这个处境困顿身世沉重,却还有胸襟半开玩笑的青年,转眼间就变得庄重。

“如果我问,你能不能不去领那道谕旨,你怎么想。”

问题来得突兀,高豫却也接受良好。

女孩话意浅显,显然和他师伯胡祯的态度如出一辙,都对谕旨怀有悲观态度,他眉眼舒展,喉珠起伏,忽然令冯筝感到眼眶酸胀。

“我会想能再次被人记挂安危,高某有些受宠若惊。”

“但圣人慈悲,却并非一味讲究宽宏仁宥,既然能用御笔为我钦点官身,同样也能再动御笔免我的职。”

“这个道理我一直记着,好在未来自宽自勉,如今我把它转告于你,请姑娘莫要耿耿于怀。”

……

午时三刻,高豫从樊楼门前的绫桥走过,来到宣城官衙的昭威堂中。

宣他的钦差,今日就到。

作为官署前围的审案用地,顾名思义,昭威堂昭示律法威仪,从前禁守森严的地方,此刻堂前屏门大开,百姓看客们等候多时。

更有不少江南科场案亲历者,一些因为品秩低微而免于遭殃的贡院外帘官风尘仆仆赶来,直奔这位是朝臣也是罪裔的郎君,隔着差役的威杖远远猜忌。

国朝养士制度培养出一批太学学士,朝廷对学士多有体恤,更何况高豫身兼朝班储臣,被豁免也不是没有可能。

人群拱向前,他们要看看,在高豫尚未洗清嫌疑之余,朝廷对他,究竟能偏私到什么地步。

“偌大的诏狱赭衣塞道,司衙门前聚讼纷纭,高豫与其父关系密切,若就此被轻易放过,那些受高相蒙蔽,惨遭落榜的寒门定不能答应。”

“他是右相府里唯一出仕的子弟,京部的官宦通权达变,如果有意保他,未必没有手段将他干净摘出,只可怜我等无辜的陪臣,不过在外帘听候受卷,却受此案牵连,白白吃了一遭狱事的苦。”

“……”

人群中胡祯神情凝重。朝廷命高豫原地待诏,这种指派钦差出京,就地携旨宣判的安排,对一个曾经显贵的宠臣而言,说不清是羞辱还是体恤。

“他在睦州平反冤错,好歹曾是我朝功臣。高三郎清清白白,京部当然要还他公道,眼下朝廷都还没给出裁决,有人反倒先做起了审官。什么通权达变、干净摘出,瞧瞧说的这话,也不怕被指讽喻当权,被钦差听到拉出去收监。”

胡祯话音刚落,唬得前面几人噤声不语,也有不服输的人要来争辩,一顿争执声起,登时有官差撞鞘喝斥。

“肃静!”

原本按照胡祯提举学事司的官身,可以替自己讨一处座席,但他只是隐匿身份,站在梧桐树下沉默观旨。

朝廷钦差官衣赫赫,手中既无金简也无谕旨,脚踏黑皂靴出现,带来一阵隐晦的风,风一吹,摇动他头顶的枝叶婆娑作响。

胡祯目睹此情此景,目睹高豫对他们抚袍曲膝,感叹他堂堂睦州观察使,踏足衙门,从未有过如此被动的时候。

宣威堂前,钦差并未展开手谕,他们临时征用这座审堂,架起了一副草台公堂。

这副阵仗摆出来,周遭顿时一片哗然,毕竟科场案经过三司圆审,孰黑数白早已查清,这高豫是否洗清嫌疑,哪里用得着现在来断?

有人跋涉千里等一个结果,没闲情看审官重演断案过程,有人嗅到蹊跷,猜疑钦差要为高豫脱罪,更有甚者兴致高涨,想看看审堂之上锣对面鼓之时,这位官籍岌岌可危的青年,会不会和囚徒们一样卑微乞怜。

衙役拔出刀剑肃场,口中高喊“通谕视听”,堂前钦差拂开袖袍,接过验明高豫正身的度牒,问:“高豫,你于去年深秋停职受审,由诏狱迁往大理寺狱,期间,有没有受过刑讯逼供。”

高豫:“没有。”

得到简练的答案,主事的钦差却眼神微变。

他记得,属于大理寺的验伤笔录里,序言写得明明白白:去年隆冬腊月,奏纸纷飞,在一批重犯由诏狱转交大理寺狱接管的当晚,他新换的囚衣浆白如雪,锁足的镣镰犁地,犁出的是条浅浅的血路。

当时,他颈后凸起的脊骨微创,蜿蜒伤痕没入衣领,随后,他于弯腰跪审时低蜷腹部,腹前裥褶中,隐约渗出斑斑血渍。

那一年,刑部院被慎刑司架空,这群慎刑司的刑官掌管诏狱,显然对高氏父子好一顿磋磨,如今得到否认的答案,钦差只是颔首,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

“既无刑讯逼供,那么朝廷便认定,你此前供述全部属实。”

钦差接过一尺椟盒,揽在手里停顿了下,“这事意味着什么,我想你应该已经明白。”

这话很耳熟,高豫静静思索,想起当年因他执意抗辩,大理寺寺卿寇昌不理解,灰霭窗光前,跟他说过的一句类似的话来。

“能从死囚如麻的诏狱转到大理寺狱看押,这事意味着什么,我觉得你应能明白。”

道理不能点得太透,否则就都是话柄,炭火欠备的凛冬寒狱里,面对这份可贵的人情,他曾冒险站起来,看着散乱堆在脚边的铁链,“微臣明白。”

天字诏狱死囚如麻,能脱身诏狱,哪怕仍然困作囚籍,却已意味着性命无忧,只待案事平决,熬到局势回暖就能重获自由。

所以彼时在寇寺卿看来,在他用各种难题将他审住,然后借“嫌犯伤情不稳,对答艰难,虑及有碍行讯公正”的理由,果断将审讯掐断,命狱卒将他带走的时候,对方应该见好就收,根本没必要自揽刑伤。

完全想不到,高豫会一味地恳请“照章程来办”。

寺卿别无他法,于是就有了后来,他温驯捧起手边镣镰,丝毫不露怯地,开始了继诏狱之后,又一场不分昼夜的刑讯征途。

当时他凭借毫无破绽的供词,屡次将压力抛回刑讯者身上,没少令寺卿感到棘手,对于寺卿寇昌,高豫多少是有些愧对在的。

然而高家没有亲眷拥簇,阖府落难,唯一能指望的只剩他一人,他需尽快洗清身上嫌疑,好出狱替他们争取生机,否则被动等到最后,连高蘅都保不住性命。

寺卿的一席点拨话语,使高豫明白官场体恤,此刻朝廷认他供述属实,高豫便懂得圣人恩典——朝廷采纳了他的无罪供述。

高豫跪立请旨,钦差将御批徐徐展开。圣谕既出,视同面圣,官员百姓们成群跪卧,婆娑作响的枝叶声里,胡祯盯死那张金黄色丝帛,听清宣判缓慢睁大了眼睛。

同一时间的冯宅,冯筝抚裙曲膝后站起身来,对着这位冯阿伯的新嫁娘,冯家长房未来的主母,仔仔细细周全了礼数。

“伯娘安康。”

高蘅杏眸鹅蛋脸,头簪石榴珠步摇,一双绣鞋藏在裙底。昨晚从夫婿那里,知道她为迎这桩婚事,亲自出街分发喜囊,高蘅看出她性情纯善,含着温婉的笑容回应她。

“好侄女。”

高蘅笑容熨帖,却始终藏着一抹忧愁,这抹忧愁逐渐煎熬,当打探情况的家仆回来报信,冯筝便听到她问。

“怎么样了?”

这是打小跟着高蘅的家仆,全靠一双腿脚往来报信,脚程赶不上事情进程,消息总会有所延迟。

“都跪着听旨呢。”

“三郎君跪在最前面,奴家看不清,不过观郎君去时一幅措置裕如的模样,结果应该坏不了。”

高蘅被宽慰到,脸容明媚起来。

而听闻高豫曲膝行跪,冯筝记得他堂堂睦州观察使,身处衙门,也曾有过被动的时候。

当年,他帮助落难的自己清剿匪贼,哪怕已经向襄阳衙役出示过公验,连做半个月苦行僧的他,为防在她面前露出端倪,还是要将刍荛的身份继续演下去。

他摒除一切特殊对待,就着一套简陋桌椅,对数目甚多的贼匪撰写证词。春寒时节,他一双长腿收拢在桌底,笔直的裤腿些微上缩,“被动无助”得令人动容。

他一手墨字写得料峭,偏偏故作生涩拖沓,事后甩甩酸胀的手腕,听闻动静猝然回头。

发现她泪眼涟涟,他却露出欣慰的笑。

“没关系,这次换我努努力吧。”

那时的她处境窘迫,对这种既轻率又随和的笑,可以说是有些局促和拘谨的。

如今两人境遇对调,听着仆役讲他措置裕如的话,冯筝仿佛能预料到,他站在官衙里,面对各种猜疑不知痛痒,像模像样跪下去听旨,然后再喊一句谢恩。

他总是这样,爱撑一幅开朗随和的模样,仿佛真的做好了被罢官免职的准备,轻易割舍他长达三四年的履职生涯。

冯承纲撩袍进来,拦住要再去探信的仆役,讳莫如深的模样让屋里两人都怔愣住,冯承纲抿了抿唇线。

“阿筝,你先出去一趟,别让你伯娘难堪。”

冯筝恍若未闻,高蘅却听出了眉目,扯着夫婿请他直言,冯承纲知道瞒不住,遗憾地开了口。

“朝廷宽限他的度牒,周全他的清白,豁免他的流刑,三道恩典隆恩浩荡,谨按连坐制度,最后准他将功赎罪,迫夺所赐玺书,剥除官身贬为庶民。”

高蘅脸色霎白,往后踉跄两步,再抬头时眼眶蓄泪。

“可这对他是无妄之灾。”

“可是这对他是无妄之灾!”

钦差连数三道恩典,将圣人慈悲摆在高豫面前,最后却只是准他将功赎罪,迫夺平生受赐玺书,剥除官身贬为庶民。

圣人手谕慈爱,却旨在将他功名尽除。冯筝撑伞走出廊庑,越过伞面抬头望天。

天好暗。

好像某人前途灰蒙蒙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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