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潜在谈恋爱这方面，意外地有些“黏人”。
这种黏不是像小狗一样亦步亦趋，也不是整日缠着她让她无法分神，而是像现在这样，在压抑中说出一两句微涩的话，戳得她心窝子发软，没法放下他。
指尖拂过他的发梢，柔柔往下滑向他的后颈，她站在椅前垂眼，看着这个弓着背把头埋在她腹上的人。
她不知道他为何因为一句小小的关心这么触动，印象里，这样的话语在她身边稀松平常。
“那就不离开呗，这有什么难的。”她摸了摸他后颈上的那颗小痣，弯起唇，“迟潜，你是小屁孩吗？”
他静了会，抬头看她，眼神似笑非笑的。
“我是不是，你不是最清楚？”
沈之瑾大脑呆滞了两秒，好像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手搭在他肩上，血色逐渐蔓延而上。
他抬起眼，一瞬不瞬盯着她，将她每一个细微的慌张尽收眼里。
抬手，覆上她的手背，骨节修长的五指缓缓交叉穿过她的指缝，两枚戒指在灯光下闪着幽光，他掌控着她，牵过来吻向手心，眼神还未移开。
从那处开始，似有股细微的电流蔓延开，她悄悄移开眼，耳根已经红透。
“够了。”她抽回手，转身说，“你老实点。”
迟潜是不可能老实的，如果不是因为在她家，要顾及人，刚才那个眼神已经足够把她脱光了。
按计划，他们大概还要在这里住几天，至少要等她参加完同学会再走。
同床而眠却什么都不能做，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个挑战。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迟潜这几天可以戴个头套，最好是能丑一点，不要说话，也不要随便碰她。
因为他做不到，所以这几天的沈之瑾显得有些冷淡，搞得他有点郁闷。
初一到初五，他们陆续跟着爸妈见了一些亲戚，迟潜不出意外地成了他们家的香饽饽，长辈见了个个都喜欢，夸得沈爸沈妈整天见牙不见眼，非要留他再多住段时间。
可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迟潜还有很多工作等着回去。
从昨天开始，他就接到不少电话，每次都是出去接的，时间也长，虽然听不到具体在说什么，但看神情，应该不算什么好事。
沈之瑾握着梳子收回目光，手上的动作停住，温和对外婆说：“好了。”
外婆坐在凳子上转了个身，抬手摸摸后脑勺，刚才还打结的地方已经彻底通顺了，笑起来：“还是女娃娃细心啊，不过说起来，漾漾在这方面也不如你。”
沈之瑾浅笑道：“漾漾性子比我活泼，她要是在，也一定能照顾好外婆的。”
老人若有似无叹口气，点点头，没有再说话，看着院子里的迟潜，脸上的愁容更深，转眼看向门口背对着她们同样望着那个方向的外公。
沈之瑾能看出来，随着迟潜打电话的时间越长，两个老人就越是心神不宁，她也只借着梳头发的功夫转移了一会注意力，到最后还是一样的。
过了两分钟，外面的人终于结束通话，一转头，外公赶紧踉踉跄跄往屋内走，坐在椅子上捡起一份不知道哪年的报纸看。
他走进来，瞥了眼，道：“拿反了。”
沈之瑾正疑惑望过去，刚看清，就眼睁睁看着外公老眼昏花地皱起眉，把一个正的颠成了反的。
“……”
戏弄老人？
真有他的。
迟潜敛着眸，还在盯着他看，又说：“我要改机票了，今晚就走。”
外公翻了个页，像是不太在意，甚至还有点嫌弃：“嗯嗯，快点走，天天在我眼前晃，烦人得很。”
迟潜唇边牵起淡笑，又转头往外婆这边看过来。沈之瑾不知道怎的，莫名其妙跟着她一起避开了眼神。
他走过来，视线扫过她，又看向外婆，蹲下身牵起老人的手。
老人偏开脸，眼里含着微光，没等他开口就连声说：“早点走，早点走好，别让你爸爸又……”
她说不下去了，囫囵道：“过去好好听话，有不开心的给外婆打电话。”
他安静片刻，“嗯”了声。
电话又响起来了，一屋子人陷入一种接近诡异的安静中。
外公手里的报纸边缘被捏得微皱，眼睁睁看着他又出去了一趟。
沈之瑾家里的老人很多年前就被接到父母不远的地方生活，隔三差五就会见面吃饭，虽然很少有过这种情况，但这种欢聚后的冷寂她是很能理解的。
气氛中的紧张随着那个人的离开一同淡去，她笑着缓和道：“我们家就住附近……我会经常回来看你们的。”
外婆背对着她，过了一会抹抹眼睛，才说谢谢她。
迟潜最后一次接完电话回来，天色已经暗了。
他们今天过来，主要是想把这几天沈之瑾在新宅写生的画送给他们，顺便也是告别。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几下，是朱俏俏给她发来信息。
沈之瑾摸出来，滑了滑，看到她在问自己到哪了。
同学会定在不远处一家新开的酒庄，时间是七点，现在已经六点半了。
按原计划，迟潜是要开车送她过去的，但眼下看，她还是觉得他剩下的时间多待在家里比较好。
她起身，把外套拢了拢，走过去跟他小声说：“我自己去。”
迟潜看过来，有些犹豫。她直接朝他伸手。
过了会，迟潜才把车钥匙放在她手心，有点不放心：“那你不能喝酒，什么时候结束也要告诉我。”
“知道啦。”她抓过来，又牵起笑，“我还是按明天的票回去，我们北城见。”
没等迟潜回答，她就跟屋里的老人挥手，笑容明媚着大声道：“外公外婆，我先走啦，我会经常给你们打电话哦，不要太烦我~”
老人嘴里连声“怎么会”，便起身要送，沈之瑾赶紧摆摆手，让他们坐着就好，转头一溜烟跑上车就走了。
外公扭头看他边上还杵着不动的人，没好气：“你改的几点的票，非要那么急？跟她一起去玩啊。”
老爷子前后不一，一会儿让他快点滚，一会儿又怪他不陪人。
迟潜已经见怪不怪，转身进屋去冰箱拿一会要用的食材，挑了比较适合他们营养需求的种类。
“我跟那些人不熟。”他说完，又缓缓抬眼，“而且，她不喜欢被人议论。”
跟他这种人扯上关系，是她曾经最讨厌的事。
如果他说去，沈之瑾肯定不会拒绝，但相对应的，必然会给她造成很大的压力，甚至是麻烦，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一场同学会而已，他偶尔缺席一次也不会怎么样，他们的日子还长，有好多事可以慢慢做，不急这一时。
外公看他的样子像是认真，便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只指向他手里那个蘑菇，嫌弃道：“我不爱吃这个。”
“……”
“不爱吃也得吃，一把年纪还挑食。”
-
七点过五分，沈之瑾终于找到一个车位，把车停进去，朱俏俏催促的电话已经打过来了。
“我到了。”
她边下车边走，停车场里人还不少，就是没看见一个面熟的，电话里的人终于放下心，说：“你赶紧上来，我等你好久了。”
“马上马上，我给你带了礼物呢。”
她穿的一件大翻领的毛织衫，下身是偏文艺的米色染墨长裙，脚踩黑色皮靴，手里提着包包和袋子，走路带风。
刚刚跟一群人擦肩而过，顿时引来不少的注意力，有几个哥们直接张开嘴，有人跃跃欲试想要过来搭讪，急忙追了几步。
“小姐你好……呃，我可以要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沈之瑾停住脚步，抬眼看向身侧这个有些不好意思的青年，红唇牵起甜美的弧度，朝他抬手示意：“抱歉，我有男友了。”
戒指出现的一刻，男生脸色肉眼可见地失落，连带着后面一群看热闹都在笑。
他勉强维持着礼貌，跟她匆匆说了句“不好意思”，就红着脸跑开了。
沈之瑾没有过多逗留，直接前往电梯，耳边的电话还没有挂断，传来一连串戏谑声，显然刚才那段话是被她听到了。
沈之瑾微微抿唇，低了点头，就听到她笑：“我们大美女真是不得了了，没走两步就有人搭讪，这要是单身，不得被这些眼馋的抢疯了。”
“你别瞎说，快出来接我。”
她步伐更快了一点，就在进电梯不久后，停车场又进来一辆豪车。
车门被重重合拢，明显透着一股戾气，男人沉着脸，四处张望了下，抬步往前走。
……
顺着台阶往上，沈之瑾很快就看到等在大门的朱俏俏，隔着老远，两个人就张开手臂小跑上去拥抱。
朱俏俏抱着她腻歪了好一会，才分开仔细看看她，笑容就没消失过。
“多少年没见了，你咋越来越好看了！”
“你不一样？”
沈之瑾赶紧把手里的袋子塞给她，笑道：“送你的，我从国外人肉背回来的，够不够爱你。”
“够够够！”朱俏俏拉开一看，竟然是自己眼馋好久的项链，还配了好多玩偶和饼干，惊喜得倒吸一口气，抱着她不肯撒手。
大厅里站了不少工作人员，都微笑看过来，沈之瑾有点不好意思，赶紧牵着她进去了。
同学会时间订的比较晚，除了个别来得早的，大家都没有时间在酒庄过多参观，都是直奔主题，在餐桌上见面了。
来的人不多，都是在征集名单时候主动报名的，有的带了男女朋友或者其他班的朋友，就更是沈之瑾熟悉的范围之外了。
朱俏俏带着她一起回来的时候，几乎立马成了视线的焦点。
她微笑走过去跟他们打招呼，没想到回应还挺强烈，完全超出她的意料。
因为这里面很多人，高中的时候并没有跟自己打过什么交道，甚至有些她连名字都想不起来，就算想起来了，和脸也对不上号，感觉大家变化都挺大的。
“沈之瑾？大画家啊！难得见你一面，今儿真是幸运。”
“画家吗？就是你之前总跟我提的那个人？”
“对，就她，我们那届毕业后混得数一数二好的。”
她愣了一秒，赶紧摇头：“没有没有，不要开我玩笑。”
她坐在朱俏俏旁边的空位，很快就有工作人员过来向她介绍酒庄的品类，询问她想要品尝哪一种。
沈之瑾抬头看到前面拱形柜子一大片的酒，一时眼晕，只浅笑道：“抱歉，我开车来的不喝酒。”
工作人员点点头，示意她面前刚刚摆上来的餐前小食，温和道：“那您可以品尝一下我们的私厨菜，里面不含酒精。”
她点点头，人退开，又去给另一位男同学倒酒，对方举着杯子笑了笑，看向她。
“沈之瑾，你来酒庄不喝酒？多没意思，开车来的就叫代驾啊，谁不是开车来的。”
她抬起眼睫，有些沉默。
一旁的朱俏俏赶紧替她解围，跟那个人说：“吴策全，你管人家呢，自己爱喝就喝啊，多话。”
“对对对，又我多话了，我就是好心想劝劝她，别总跟高中的时候一样闷葫芦似的，现在有名有钱了，长得又不差，怎么还是这么放不开，跟在周少靳身边也没多长点见识吗？”
“喂！”朱俏俏瞪向他，被沈之瑾扯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压下火。
这里不是闹事的地方，而且很明显有好几个都是看热闹的，越是这样，她们越不能着了道。
沈之瑾以前就这种性格，窝囊劲，怎么戳都没反应，低着头就自己走开了，别人看了也觉得无趣，便也懒得惹了。
他说的没错啊，过了这么多年不还这个怂样，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木头似的，没意思。
对方哼了声，举起杯子递到嘴边。她默默看了眼，道：“吴策全。”
他抿了一口酒液，看过来。
沈之瑾那双清纯的眼睛好似多了一丝韧劲，直勾勾盯过来，让他走神了一瞬，就听到她道：“上次予城画展上我见到你了，你买走了我的画。”
喉结上下滚动，直到咽下都没品出是个什么滋味。他眼神怔住，被一桌人神色古怪地看过来，脸色微变。
她说话依旧温温柔柔的，又没什么攻击性，却击打得他耳边一阵嗡鸣。
朱俏俏直接笑翻了，在座位上前仰后合，指着他：“哈哈哈哈，搞什么，你暗恋我们家之瑾啊，故意说些低级话想吸引她的注意吗？好差劲啊。”
吴策全直接慌了，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脸色涨红的速度特别快，使劲摇头。
“我没有，你那个画，我就是随便买的，谁知道是你的？”
很显然，现场根本没有人信他，全在嬉笑着看过来，有几个男同学更是直击要害。
“全国这么大，你就这么赶巧了？”
“就是，我买包泡面都看牌子，那么贵的东西你闭着眼买？就算你不看，人家主办方也会告诉你啊。”
“笑死了，要不要这么卑微，直接追啊。”
“追什么？人名花有主的。”
“真的假的，谁啊？”
一群人交头接耳的，声音渐渐变成窃窃私语。没有再理那个社死的人，朱俏俏扯了她一把，好奇问：“周少靳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沈之瑾听到这里时才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蹙起眉，有股隐约不安的感觉升腾起来。
“俏俏，你请他了？”
朱俏俏一脸莫名其妙：“昂？有问题吗？”
沈之瑾几乎立马紧张起来，刚要说话，身后一两声皮鞋踏地，由远及近，很快就出现了一道声音，陌生又熟悉，震得她心脏发紧。
“抱歉，路上有点堵车，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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