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都清点好了,出现过‘陈’字落款的账目徒弟已经全部标出,请师尊过目。”
澈远伸出手,把七八本看起来较新一些的厚重书册抬到花满蕊眼前。
花满蕊点头,自澈远手上把他清点出来的账册接过,“奔波两日你很是辛苦,去休息吧。”
“是,师尊。”虽这样说着,澈远却只是在花满蕊对面缓缓坐下,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花满蕊看他一眼,也不多言,便开始在成堆的账册中查看。她能用余光感受到澈远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可稍微抬眼,却只看得澈远正盯着桌上的茶壶,他问:“师尊口渴吗?”
花满蕊摇头,将目光移回书册上,抬手翻过一页,眼神落在稍微泛黄的纸张左侧,嘴上却道:“你见那茶壶,可有什么异象?”
澈远连忙将其拿起,用灵力仔仔细细地查过一遍,摇头道:“没有。”
“不,”很快他又改口,“这茶壶上的花纹……”
花满蕊这才完全抬眼看他。
“徒弟记得,刚进这房间时茶壶上的花纹明明是流云,可现在看起来这花纹却变得细长了些。”
他将茶壶移至花满蕊眼前。
抬眸,一瞬间,眼前的景象和记忆深处的某天下午相重合。
眼前澈远的脸渐渐漾起波纹,再仔细看时,已然变成了宁见春的模样。她拿过茶壶心急地斟下满满一杯茶,但却没递给自己,而是仰头一饮而尽。喝完后,她才满足地吐出一口气,笑嘻嘻道:“花二姑娘,我有个好消息要讲!”
此时距离花满蕊来到本家已过了三年,但这三年之中,她从没有一次踏出过这个院子,也极少见到除了宁见春、桑梦还有洒扫侍者以外的人。
她把手上的书册放下,抬头看向宁见春因为激动而微微气喘、带着红晕的面庞。
她不禁也微微勾着嘴角问:“是什么好消息?”
宁见春凑过来,眼睛笑成月牙,语气却故作神秘,“你猜猜嘛!”
花满蕊心里差不多知道答案,但她还是顺着宁见春的意道:“猜不出,阿春告诉我吧。”
“我今天,正式成为内门医者了!”宁见春一边说一边拍手,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
“恭喜。”花满蕊由衷祝福,但很快她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曾仕现在如何?”
“……花二姑娘还记得他?”
“略有印象。”
“嗯……曾师兄早就成了内门医者,不过不是跟着桑老师,而是跟着霜老师。”
花满蕊抬眸。
宁见春却忽然住了口,她有意避开自己的视线,只盯着桌上的各色糕饼一一明明已经被她摆放得十分整齐,但宁见春还是把它们来回交换了一下位置。
“花二姑娘,这是最近厨房新研究的口味,听说还加了些灵草进去,桑老师特意让我拿来给姑娘尝一尝。”宁见春用筷子捻起一块精致点心放入自己面前的碗碟中,尔后把碟子朝自己这边推了推。
花满蕊听得懂她是在用桑梦作挡箭牌。虽然当时她还不明白太多的人情世故,但直觉告诉她桑梦和那位霜老师之间恐怕有些不怎么愉快的经历。
“霜?”花满蕊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她直直盯着宁见春的眼睛。
即使花满蕊不怎么照镜,她也很清楚,由于这双纯黑色的眼眸的缘故,自己若是像现在这样不带任何感情地盯着某处时,给人的感觉定然是极其诡异的,如果按照书上的描述来说,应当是——迫而寒也,惧者多之。
果不其然,不出片刻,宁见春的目光就开始变得躲闪起来,“……对,对,霜老师,花二姑娘或许不曾见过。”
“嗯。”
“……所以花二姑娘不尝尝这点心吗?诶……怎么……”
花满蕊面无表情地将桌上碗碟尽数拨到桌沿,从宁见春那个角度看过来,它们应当只差几毫厘就会因为失去平衡而摔在地上。
这些餐具经自己探测过,里面有轻微的灵力痕迹,宁见春也在对待它们时无时无刻不小心翼翼,所以这些东西若是无故弄坏了,对宁见春来说应当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但其实就算是将整个桌子撤去,也不会有任何物件摔下桌去,因为花满蕊暗中用灵力维持着所有东西岁月静好的表象。
自然,宁见春是不知道的,因为自己从未跟她讲过自己有这种能力,她也一直只把自己当做普通人看待。
宁见春呆愣片刻,最后似是妥协了,她极其明显地叹出一口气:“霜老师……和桑老师关系不太好,所以我们这些做学生的,私下里也尽量不会同时提起她们两人。”
果然。
“为何?”
“唉,”宁见春又叹出一口气,抽出桌下软凳在花满蕊身旁坐下,“花二姑娘也知道,花家以医药起家,自然也以医药壮大,在治病救人或是用药的过程中,也就自然而然地分为了很多不同流派。”
“桑老师和霜老师,就分别是两个流派的……”宁见春的声音压低了些,“说是开创者也不准确,嗯……应该说是接班者?所以她们两人一直不太合得来。”
她说得很合理,但是花满蕊却从宁见春有些游移不定的眼神中看出事情定然并非如此简单。
“这是明面上的事情,私底下呢?”
“什……什么私底下?”
花满蕊或许是被今日宁见春不错的心情所传染,是以话也变得多起来:“便是生活上,待人接物时、与人交往中。”
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花满蕊又想起了之前她试着用刚学的术法从吊坠中探听到的话。
一个人应当是想象不出来没见过和没做过的事情的。
花满蕊始终这样认为。所以她觉得曾仕当时对宁见春说出那些颇有指向性的话语,定然是因为他在现实中遇见过这样的事……或者说,他自己就这样干过,所以才会以己度人。
“是……是桑老师和花二姑娘说过些什么了吗?”宁见春的眼睛猛然睁大。
“桑梦?不,她没有。我是指你说的那位霜老师。我虽然没见过他,但若是我没猜错,那位霜老师应当是个男子。”花满蕊不紧不慢,她听宁见春有些松口的样子,便暗暗用灵力将碗碟往桌子中心移动了些。
“的确如此!花二姑娘怎么知道的?!”宁见春搬着凳子坐近了一些,“是曾师兄来找过花二姑娘吗?他……他没对花二姑娘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吧?”
说着,宁见春缓缓伸出手,看上去大概是想要确认眼前之人是否有恙,但又好像害怕冒犯到花满蕊,所以只把手停在了半空中,尔后又缩了回去,换以身子微微倾过来。
花满蕊摇头,“你曾说过这院子钥匙只得你有,他如何进得来。”
“嗯?哦……哦……确实,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曾师兄他对花二姑娘说了什么。”
“你担心曾仕对我说什么?”
“不是!”
花满蕊并不再次马上发问,而是平视着她——三年过去,花满蕊已经和宁见春的身量所差无几,再也不用像刚到本家时一样仰视她了——虽然以前仰视宁见春时,花满蕊也从未在气势上低过。
宁见春立马移开目光,“曾师兄为人跳脱,嘴上没个把门,我是害怕他无意中说出什么冒犯到花二姑娘。”
“你还有一次机会,若是再撒谎,我就直接去问桑梦。”
“我……”
“嗯。”
宁见春张了张口,复又闭上,随后又张了张,但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如此反复几次后,她最终还是轻声道:“听说……曾师兄和霜老师……许是在……在……”
她咬了咬嘴唇,皱着眉,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极其难以启齿,“在……”
“他二人并非简单的师徒关系。”花满蕊帮她换了个说法。
宁见春涨红着脸眨了眨眼,忙点头:“对!对!”
“是曾仕主动的?”
“听说……不是。”
“所以是被强迫。”
宁见春却坚定地摇头,“也不能这么说。”
花满蕊心里便有个大概了。看来两人是利益相关,半推半就。曾仕那人倒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实诚,只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情况半藏半露地说了出来。
“花二姑娘知道这事情后,可有什么想法?”宁见春小心翼翼地看过来。
花满蕊坦然:“未有想法。”
宁见春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失落,又夹杂着些许奇怪的……羞愧,她眨眨眼:“嗯,我还以为花二姑娘会因为两个男子之间发生这种事而感到奇怪。”
“书上写过,道门中结为道侣者,不规定长相与性别,只看性情是否相投、灵力是否相契合。”
宁见春点头,“道门确是如此,但其实花家并非道门。”
“并非道门?”
“是,虽然花家之中有不少门生为修道之人,但她们都是从别处拜入花家或是花家重金请来的,花家自己人中并没有修道者。这是花家第一任家主曾经定下的家规,她说花家血脉特殊,不可入道门,否则对其他普通人来说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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