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倒?怎么会。”父皇的身体向来很好的。她生性疲懒不爱动弹,父皇便常在饭后陪她从承明殿一路走回凤临宫,说无事时多动动,活个百年不成问题。
她还和父皇说好了,等他们兄妹二人回来要一同去围猎的。
“事发突然,还请殿下回宫后替臣向陛下问安。”谢尚书所知也不多,即便也觉得古怪,在公主面前也不敢妄加揣测。
这些日子,不光是谢尚书,皇城中各显贵几乎每日都要在宫门外停留片刻,或是塞银子或是套话,试图探听宫中消息。但无一例外地都被挡了回去。
即便如此,宫门外每日还是会有不少马车停驻,赶都赶不走。
又一辆马车靠近皇宫,看守宫门的侍卫熟练地拔出佩剑:“不论车内是哪位贵人,都请回吧。”
却见马车的帷幔被掀开一角,端坐其中的少女用不可置喙的语气命令道:
“开宫门。”
那扇已经关闭了近半月的朱红宫门终于缓缓敞开,一辆外观极为朴素的马车在众目睽睽之下驶入宫门。
不知为何,明明已经顺利回宫了,徐醒心中却愈发不安。
马车无法进入内廷,可徐醒实在等不及步辇来接她,一下马车便大步往承明殿走去。
心中的不安不断扩大,她的步子也越来越快。
快一点、再快一点。必须马上见到父皇。
再穿过前面的甬道,很快、很快就能到承明殿了。
咚——
徐醒骤然停住。
咚——
她茫然地抬起头。
咚——
她看见原本朱红的宫墙失去了颜色,天地开始颠倒。
她失去了意识。
……
疼。
剧烈的头疼迫使徐醒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又陌生的床幔。
这里……是凤临宫?
我为什么会在凤临宫?刚才……
“殿下醒了!”贴身女侍烛华跪在榻边,协助李御医为公主针灸。发现公主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她激动地立马站起来,吩咐一旁的小宫女:“快!快去禀告娘娘和殿下!”
好累,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
徐醒的视线缓缓移到正在专心给她扎针的人身上,声音干哑:“……净初?”
“殿下别动。”李净初按住徐醒的手腕,下完最后一针才抬起头来:“现在感觉怎么样?”
徐醒眨了眨眼:“头疼。”
“您晕倒时头磕到柱子上受了点伤,已经上过药了,但难免还是会有点疼。”李净初解释。
“还有……动不了,没力气。”
“嗯。”李净初神情严肃地点头:“那是因为您已经晕了三天了。”
“这样啊……”徐醒的意识其实还是有点模糊,思维也仍是涣散的。目光游移了半晌,她像是才发现了什么似的,嘴比脑子先一步动了。
“你们怎么穿成这样?”
眼前的李净初一身素衣、不施粉黛,看起来很憔悴。
这一回,李净初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凤临宫内静了片刻。
不对。徐醒慢慢发觉了。
不光是李净初。被褥、床幔、一旁守着的宫人皆是素色的。
发生了什么?
徐醒的头又开始疼了,好像有什么声音在脑中冲撞,一下、两下、三下……
钟声。
她想起来了,是钟声。
那时她正在赶去承明殿的路上,就是在听到钟声后失去意识的。
一瞬间,徐醒感觉浑身泛起一阵冷意。明明身在凤临宫,却好像到了什么极寒之地,冷得刺骨。
心口迟来的钝痛让她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她张开嘴想说话,那些话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在了喉咙里,无论多么努力,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时,门开了。从门外跑进来两个焦急的身影。
见到他们,徐醒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坐起来,宫女们立马来扶。
“父皇……怎么了?”她急切地想要知道父皇的状况,可她的母后和哥哥却沉默了,没有一个人能回答她。
随着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徐醒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紧接着,她突然痛苦地用手捶打胸口,用一种明显不正常的速度大口攫取周身的空气,却因进气多出气少而止不住地咳嗽。
“醒儿!”皇后慌忙将她搂进怀里,不断轻拍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殿下,调整呼吸,”李净初握着徐醒的一只手,双手交替着按揉着她的虎口,“来,慢慢吸气,慢慢吐气——对,就是这样……”
在李净初的引导下,徐醒渐渐稳定下来,她的手脚也开始有了一点点温度。
皇后感觉到怀里的女儿在微微颤抖。闻到母亲的气味,郁堵在徐醒心中的万般痛楚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眼泪大滴大滴地滚落,浸湿了皇后的衣领。
公主落泪了。凤临宫内的宫人们跪了一地。
“你们都下去吧。”徐望旌开口。
宫人们如释重负,退得极快,寝殿内很快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徐望旌在徐醒面前蹲下,握住她的手。
“我是不是回来得太晚了?”
“对不起,我应该快点回来的,要是路上没有耽搁,要是没有去青州,要是……”
“好了,乖,你太累了,”太后抚摸着徐醒的头发,心疼地将她抱得更紧一些,亲吻她的耳朵:“不要乱想,好不好?”
她没有父皇了。她没有父亲了。
这一认知不断冲击着徐醒。她想起了没能和她一起回来的莹琇、想起把她从马车中救出来的锦波、想起拼死护她的楼珂。
又想起密信上的那两个字:速回。
可她还是没来得及。她没能保住身边人的性命,也没能见到父皇的最后一面。
“为什么——”
为什么她的父皇没有撑到她回来。
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有人要杀她。
为什么……
“父皇他是怎么……”她看向哥哥,又看向母后。
“半月前,你父皇下朝时忽然晕倒,御医诊断是疲劳过度。可当晚他便口吐鲜血不止,最后发现是——中毒。”
“中毒?”这个回答完全不在徐醒的预想之内:“这怎么可能呢?”
“发现中毒时我便下令封锁皇宫彻查。可病情恶化的速度太快了,弄清楚是什么毒时,已经无法根治了。”
“然后呢?”徐醒红着眼睛追问。
“乖乖,今天就到这里,好吗?”担心女儿的身体,皇后轻柔地捂住徐醒的耳朵。
没想到徐醒却摇了摇头。
皇后偏过头去,难以开口。
“三日前,你遇刺的消息传回宫中,父皇听说后又吐了血,撑到次日清晨便……”
便离他们而去了。
徐望旌替皇后说完,担忧地看着妹妹。
原来如此。原来是因为她。徐醒静静地靠在母后肩上,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久到徐望旌忍不住晃了晃妹妹的手。
“可是。”
徐醒直起身子,目光涣散,说出的话却十分肯定:“我午时遇刺,消息怎么可能当天晚上就传到宫中。”
今早徐醒见到谢家人的时候,谢三郎明显不知道她遇刺的事情,谢尚书甚至以为她还在青州。
那么这个消息是怎么避开朱楼、避开一众密切关注着皇城一切动向的权贵,悄无声息地传进宫中、传进她父皇耳中的?
“皇宫上下连只鸟都飞不进来,是谁传的消息?父皇病重,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把这件事告诉他的?”
虽然很不愿意相信,但目前看来从那场刺杀中逃脱的只有徐醒和浮白两个人。在那样的山间,能第一时间知晓她遇刺、又能第一时间让消息直达御前,徐醒无法得知他们究竟是计划了多久,才让一切事情这样“顺利”。
母后和哥哥不可能会想不到这些,甚至可能已经查清并处置了和这件事有关的所有人。
但她还是想知道究竟是谁。是谁这样处心积虑、迫不及待的想要她、想要父皇去死。
“醒儿,你今天已经很累了,”太后心疼极了,用手擦去徐醒脸上斑驳泪痕,“等你的身子好一些,母后一定告诉,好不好?”
.
醒来以后,徐醒就一直浑浑噩噩的。
除了先帝下葬和徐望旌登基那两日,其余时候她都待在凤临宫里,闭门不出。
朝堂上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什么人告老还乡又有什么人平步青云,她一概不关心。
这番行径引起朝中诸多老臣的不满,认为她是仗着陛下和太后的宠爱恣意妄为。
徐望旌倒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妹妹心情不好、不想出门,便不要强求。
这些日子,李净初每日都会到凤临宫为徐醒调理身体,然后到徐望旌那里向他汇报她的身体状况。
“公主的身体如今好多了,可精神却愈发不济。”李净初忧心忡忡地对徐望旌说道:“烛华说这几日公主连书都懒得翻了。再这样下去怕是不好。或许陛下可以为公主找些事情做,千万不要让她继续闷在宫里了。”
一听会闷出病来,徐望旌就坐不住了。
“陛下,李御医方才的意思是让殿下多出来走走,不如……”蓝采看着徐望旌的脸色,试探着提了建议:“不如将殿下召来承明殿,反正走一步也是走嘛。”
知道这绝对是个馊主意,蓝采说完就后悔了,在心中暗骂自己嘴比脑快,却又没法给自己找补。
“陛下恕罪!”实在扛不住徐望旌像看到什么新鲜玩意儿一样的目光,蓝采心想不如主动认罪。
“蓝采,”徐望旌撑着头笑了,“孤从前倒是没发现,你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的。”
“……啊?”
“还等什么?着人去宣公主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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