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醒觉得莫名其妙。一天好几趟地被召去承明殿,可每回都没什么正经事。
在连续好几天如此、承明殿上下几乎所有人都陪她过一轮翻花绳后,徐醒终于忍不住了。
“哥哥,让我来到底是有什么事?”徐醒大步走上去,将那根绳子扔在徐望旌面前。
徐望旌尴尬地笑笑,转头看向蓝采。蓝采瞬间觉得自己身上背了一口好大的锅,只能强颜欢笑:“殿下不想翻花绳,那奴陪您踢毽子可好?”
“哈?”听到这话,徐醒觉得十分荒谬。她面色无奈地掰着手指数起来:“翻花绳、踢毽子、跳皮筋……哥哥,我已经十七岁了,不是七岁,何况这些在凤临宫也能玩。若是没什么要紧事,以后还是不来打扰哥哥了。”
“妹妹!”眼看着徐醒转身离去,徐望旌懊恼地抿了抿嘴,随后转头瞪了蓝采一眼:“听听你说得什么鬼话。她十七岁了,不是七岁啊。”
蓝采连连点头:“是,陛下教训得是。奴再想想别的法子。”
那边徐醒恼火地走出承明殿,打了殿外侍卫个措手不及。
“殿下今日这么早就回去啊。”侍卫对上徐醒探究的目光显得更加慌乱了。烛华也没料到今日她出来这么早,连忙迎上来为她撑伞遮阳。
“怎么只有你一个在外面?其他人呢?”
“他们……他们有点事……”
这样支支吾吾明显有问题的回答徐醒自然是不满意,她敛了神色:“老实交代。还是说要本宫亲自回去问问陛下?”
侍卫为难地看了看身后,最终低下了头。知道瞒不住,躲在墙角后面的两个侍卫走了出来,手里还押着一个少年。
经过方才的一番拉扯,少年衣冠不整、喘着粗气。他抬头看了徐醒一眼,又很快低下头。
可他像狼一样锐利眼神还是将徐醒吓了一跳。
“他是谁?”
侍卫老老实实回答:“这小子在御前顶撞了陛下,是陛下罚他跪在外面反省的。”
胆子倒是挺大。徐醒皱着眉头:“既是如此,让他跪着就是了。这有什么好藏的?”
“这……”侍卫挨公主问话,显然已经汗流浃背了:“这不是怕碍了殿下您的眼嘛。”
罢了,这大概也是哥哥提前吩咐过的。徐醒并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也无意为难这几个侍卫,只随口吩咐了一句:“别在承明殿跪出事来。”
次日,是蓝采来凤临宫请的徐醒。
为了向妹妹道歉,徐望旌特意摆了一桌茶点,其中还有他亲手做的糯米糕。
“妹妹,哥哥没有别的意思,什么踢毽子跳皮筋,都是哥哥考虑不周。”徐望旌给徐醒倒了一杯茶,真诚道歉。
“殿下,您要怪就怪奴吧,都是奴出的馊主意。”蓝采也在一边附和道。
这两人一唱一和,倒是将徐醒弄糊涂了。
“所以到底怎么了?”
徐望旌便将先前李净初说的话告诉徐醒:“那时哥哥也不敢问,生怕哪句话说错了令你更加难受。直到李御医说会影响到你的身体,一时心急,这才用了这么个荒谬的办法。”
听到这话,徐醒沉默。
这一个月来她确实在刻意封闭自己。她无法从噩梦中走出来,但也不想让母后和哥哥担心。哥哥只是想帮她转移注意力,这让她也没法说出什么责怪的话。
“这主意是蓝采出的?”
一听话头又落在他的头上,蓝采心中叫苦不迭:“是,殿下,蓝采脑子笨,让殿下受累了。”
“嗯,”徐醒转过头,眼神已经飘到了面前的糯米糕上,“算你聪明。”
此话一出,徐望旌和蓝采都松了口气。徐望旌连忙又给她添了一杯茶,蓝采也赶紧吩咐殿中其余人都退下,好让兄妹二人独处。
“哥哥,你和母后不用太担心我的,我只是需要一些时间。”徐醒垂头,戳了戳碟子里的糯米糕:“毕竟一切都太快了。发生得太快了、变化得也太快了。但哥哥放心,我会试着调整的。”
徐望旌的眼中满是心疼:“嗯,哥哥陪你一起。”
享用了一顿美味的茶点,离开承明殿时,徐望旌还将没吃完的糯米糕装进食盒让她带走。
今日她又看见了那个少年。这一回,侍卫们不再因为她的出现而把他拖走藏起来,任那少年跪在殿外。
徐醒只看了一眼,便绕过他离开了。
接下来几天,徐醒每日都会主动来承明殿和哥哥一同用午膳。用过午膳再绕路去万寿宫陪母后说话,直到日落西山才回到自己的凤临宫。
徐望旌看得出来,妹妹的心情日渐舒畅了。
只是那个日日跪在承明殿外的少年就像明媚阳光中的一抹暗色,着实难以忽略。
徐醒几次从他身边路过,有一回终于忍不住回头,瞥见了少年瘦削的后背和汗水浸透的衣襟。
如今已是六月,正午的日头毒辣起来,小厨房做了绿豆汤以供消暑。
“那个人,还跪着吗?”
烛华当然知道公主说的是谁。她给公主端来一碗绿豆汤:“跪着呢。陛下的意思是他知错了便可以走了,谁料他倔强得很,赶都赶不走。”
“他就不怕真把哥哥惹恼了?”徐醒舀起一勺绿豆汤,甘甜可口。
“蓝采说陛下也烦着呢,兴许再过两日殿下就见不到他了。”
承明殿。
“陛下,那人……”
“他爱跪就让他跪着。”徐望旌显然对这个在承明殿外风雨无阻跪了几日的少年不满已久:“难得还要赖上孤不成?”
“陛下,您消消气。”蓝采给徐望旌递茶,担忧地望向殿外。
那个少年是试图溜出宫被亲卫抓住的,陛下正巧撞见,就顺嘴问了句缘由。
谁料他竟当着陛下的面请求重查公主遇刺一案。
宫里谁不知道此案是陛下亲自督办,凶手也早已伏法。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请陛下重查,无疑是在打陛下的脸。
但当时陛下并没有生气,而是仔细询问了才得知这少年的师父也死在了那场刺杀中。
谅他年纪小又没了师父十分可怜,起初徐望旌还亲自与他解释,后来实在没了耐心就让他滚出去跪着想清楚。
没想到这小子也是硬气,就在承明殿外一跪就不起,惹得徐望旌头疼又心烦。
“陛下,公主到了。”
门外侍卫前来通传,徐望旌还没来得及整理表情,徐醒就进来了。
“什么事惹得哥哥动了火气?”徐醒手中拎着一个食盒,来到徐望旌身边:“是外面那个人吗?”
将食盒放在案上,她打开盖子从里面端出一碗绿豆汤:“这么不懂事,拖下去打一顿便是了。来,哥哥,我给你带了绿豆汤。”
徐望旌笑道:“这么狠心?从前母后养的猫病了你都要心疼几天,人倒是说打就打了?”
“所以嘛,”徐醒在徐望旌身边坐下,撑着脑袋看他端起碗喝了一口,“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哥哥心烦?”
徐望旌顾左右而言他:“绿豆汤不错,你的那个小厨房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干脆让那几个厨子去御膳房当值,怎么样?”
“休想。”徐醒瞪他一眼。
徐望旌不愿回答她的问题,她也不再刨根问底。二人又聊了一会儿猫啊鱼啊的事,等徐望旌把绿豆汤喝完,徐醒便不再多留。
她拎着食盒踏出承明殿,走到少年身边,停住了脚步。
少年一动不动地跪着,腰背挺得板直。
徐醒闭了闭眼,深深呼出一口气,弯腰将食盒放在少年身边。
“不小心多带了一碗绿豆汤。反正没人喝,赏你了。”
说罢,大步离开。她走得很快,但还能听见身后传来那几个侍卫的声音。
“你小子好福气,殿下赏你的,还不快喝。”
“喝不喝?你不喝我可帮你喝了。”
烛华在徐醒身边偷笑:“我说日头这样晒,殿下您怎么非要亲自来送绿豆汤呢。”
直到走出正门,借着宫墙遮掩,徐醒这才停下脚步回头去看。
少年仍然笔直地跪着,身旁食盒纹丝不动。
好心给他个台阶下,真实不识好歹。徐醒叹道:“烛华,找人查一查他是谁、又是怎么冲撞了哥哥。”
倒也不是她想多管闲事,只是怕万一真跪出了人命,到时言官们又要烦上哥哥好一阵子了。
入夜。
少年拖着麻木的双腿走在宫道上。他的膝盖早已从起初的青紫色变得乌黑,双腿肿胀难以伸直,只能扶着墙壁慢慢往前走。
他怎么会不懂陛下的意思。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师父就这样死去、不甘心世上除了他便无人在意。
精武院厢房内,灯火通明。
光听声音便能知道里面的人正聚在一起打牌。皇家亲卫秩序森严,他们唯一的消遣便是在不用当值的时候打打牌。
少年推开门时,屋内的人瞥了他一眼,随后毫不在意地继续打他们的牌。
“到你了!还要想多久?快出牌啊!”
少年缓步挪到自己的床铺边。
“楼坱,你回来得太晚了,我们可没东西给你吃啊。”跨着腿坐在牌桌上的人叫胡明,是这些人里职位最高的。
楼坱没有出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想到了公主放在他身边的那只食盒。
那上面雕刻着精致的金乌花纹,和公主裙摆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那碗绿豆汤被承明殿外的侍卫拿去分了,食盒也被陛下身边的大总管蓝采收走,什么也没有留给他。
他低着头,面无表情。半晌,扯了扯嘴角:“……伪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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