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暗七。
他为二人端来了晚膳,“两位大人,方才多有得罪,御膳房那边备好了晚膳,我替他们送过来。”
夙渊接过饭食,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
刚才有没有得罪到不清楚,现在肯定是得罪了。
暗七看他脸色不好,也不自讨没趣,客气几句过后便退下了。
夙渊欲继续前边的话题,刚摸到床边,倾陌突然嗖的蹿了下来。
两次被人打断,即便真的要表白他也没兴致了,捞起筷子坐到桌边,“没意思,先吃饭。”
一瞬间,夙渊脸上闪过了错愕、惊异、悔恨、无奈和失落。这是倾陌认识他以来,看见过表情最丰富的一次。
倾陌心情莫名好了不少,因为感觉夙渊比他还着急。
一顿饭下来,夙渊失魂落魄不断往倾陌碗里夹菜,自己倒没吃上几口。后者摸着撑得溜圆的肚子,好心提醒,“别忘了吃药。”
再遭贼猫都被人偷走了。
“哦。”夙渊老神在在,也不反驳,受打击确实挺大。
天气回温渐热了,睡前倾陌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余光瞥见床下那人,背对他乖乖躺着,不知睡着了没有。
其实夙渊眼睛是睁着的,一双异瞳在黑夜中闪烁着幽光,却能让人从中感受到沉闷的情绪。
他恨自己不争气,本该旖旎的气氛,次次都被弄得十分尴尬,年轻时信手拈来的把戏现今异常笨拙。
也难怪倾陌那时会喜欢上自己。
这么一想,心里更是难受。
他半张脸埋进被子,卸下所有坚强的伪装,委屈得快要哭了出来。
这时他听见床上的倾陌也在翻来覆去睡不着。
两人很有默契翻到了同一侧,几乎是紧挨着的距离,可惜一高一低,中间阻隔一道无形的墙面,互相谁也看不见。
这大概就是孽缘吧。
一阵微风吹来,轻柔拂过脸庞,却怎么也吹不走倾陌内心那股燥热。好像自他意识到自己对夙渊的心意,他们便再也没有同床而眠过了。
良久,久到他自己都要睡着了,倾陌不甘悄悄爬起来,望着床下那人。
夜色昏暗,他不确定夙渊有没有睡。
另一边,夙渊阖眸耳朵却一刻不得放松警惕,他听见倾陌起来了。
接着,那压低了的嗓音传来,“米糕,米糕……?”
倾陌小声轻唤,然而对方没有回应。
那便是睡着了吧。
他落寞收回脑袋,老实搁在枕头上。算了,本来就不是他的猫……更不是他的人。
倾陌闭上眼睛,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了怀永慕的身影。那时将施舍当做了情,他本以为自己此生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没想到最后竟被平日厌烦至极的同僚打乱。
“唉……”他小声叹了口气,强逼着自己不去想这些,一转头,突然对视上一双诡谲的眼睛。
一颗巨大的脑袋枕到了颈边,发出咕噜咕噜的撒娇声音。
“……屋里进怪兽了?”
听到这话,米糕用脑袋蹭蹭的动作一怔,整张脸上写满了伤心,“不是你叫我过来的。”
倾陌抱着他的脑袋撸了一把,柔软顺滑,手感极佳。
他知道夙渊很大,可没想到这么大,倾陌毫不怀疑对方能扑上来把自己压死。这体格子哪像只猫,恐怕狗见了都得撒腿就跑。
不过是毛茸茸就得被他撸。
蓬松软糯的米糕占据了大半张床榻,倾陌手脚并用勉强揽了过来,二话不说将脸埋进去,“唔,以为你睡着了。”
一根呆毛总在眼前乱晃,夙渊按捺住想给倾陌舔毛的冲动,“我想睡床,不想睡地上。”
“呵,自讨苦吃。”
是谁的杰作他不说。
看似是倾陌抱住了米糕,其实一眼望去,他已然被白毛团儿包围住了。夙渊轻轻将爪子搭在他背上,抛开睡地板不说,起码结局是好的。
一人一猫心照不宣,谁也没有将爱慕之情说出口,却连共享一张床榻都这般坦然。
夙渊比不得倾陌有精神,往常这会儿早该睡下,今夜不过被情扰了心才迟迟未眠,眼下心上人在怀,也可安心休息了。
倾陌趴在咪的胸前还没吸够,熟悉的味道令他愉悦,然而这香气太过明显,他又起了疑心。
夙渊身上的味道,在他枕边常年消散不去的莫名熏香,以及借住在他府中会制香的阿诗。
幽暗深邃的目光死死盯住大猫的睡颜,他看起来比自己还了解自己。
夙渊,你究竟瞒着我多少秘密……
隐瞒和欺骗深恶痛绝,他只是被怀永慕骗怕了。
犹豫纠结许久,夙渊到底是和旁人不一样的,倾陌决定给他一次机会,看似用力实则轻轻地捏了捏粉嫩嫩的爪垫。
“算你运气好,这次先饶了你!”
一夜无梦,有猫抱着睡就是比没猫踏实。
无人在意的黎明,黑衣青年跌跌撞撞走在碎石小路上,带着满身伤痕,血迹顺着脚下离开的方向滴答了一路……
…
窗外树梢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倾陌在柔软的怀抱中醒来,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睛。
不知睡梦中做了些什么,他整个人都趴在米糕翻身的肚皮上。
唔,米糕好软呀。
除了有一点硬……
等等,什么东西顶着!
倾陌满脸惊恐,一眼便寻找到了那隐藏在蓬松猫毛下的罪魁祸首。
——“米糕!!你不纯洁了!!!”
夙渊被他一嗓子吼醒,还不等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事便被踹下了床,一骨碌变回人形。
那处更加明显了。
倾陌扔了个枕头在他脸上,“坏猫!没有比你再坏的小猫了!”
这罪名安得冤枉。
“你听我解释……”夙渊红着脸揉脑袋,这次情况和上次完全不同,他真的睡着了,没有对倾陌抱有任何非分之想,真的只是男人该有的正常反应而已。
但倾陌并不这样想。
他滑到夙渊的地铺上,双手捉了对方手腕,贴着脸幽幽警告,“米糕,你是一只不纯洁的坏猫,我要断掉你今后所有的小鱼干!”
问题是他也没给过小鱼干啊。
夙渊只注意到那诱人的唇瓣张张合合,根本不知叽里咕噜在讲些什么东西,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想亲。
看起来很软,应该很好亲吧。
倾陌不知道他已经走神了,还在絮叨着坏小猫该有的惩罚。
与此同时,安静的别院中忽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暗九!你怎么……!”
两人停下各自心思,伸着脑袋凑到窗边。
只见暗九浑身血迹,紧闭着一双眸子倒在地上,眉心紧蹙,好似痛苦极了。
这反应倒不像挨了顿皮肉之苦,极大可能是受了内伤。
事情有些不对,倾陌戳了戳夙渊,“去看看。”
“嗯。”后者点头,那处窘迫已经消下去了,二人披上外衫,手撑着窗翻了出来。
外面,暗七将倒地的人扶起,呕出的鲜血染满了他半边衣襟。
看见二人前来,他眼底生出了些许希望,“二位大人,暗九他……”
夙渊蹲到暗九身侧,似是围绕着的人多了,他觉得不安,半睁开了眼睛,黑雾缭绕,状况和先前那赤洲城的小乞丐有些相似。
“把他抬到房里去。”夙渊面上闪过凌厉之色,若他吞食了妖丹,外面人多眼杂也不适合取丹。
倾陌上前帮忙,岂料暗九还有自己的意识,挣扎不让除了暗七的以外的人触碰。
他冷笑道:“命都快没了,现在警惕有什么用……”
嘴上虽然这样说,但倾陌一直没松手,他理解暗卫,每一次不经意的触碰就会带来杀身之祸。
将人带回房间,夙渊指尖轻触在暗九身上流连,到腹部时稍有停顿,他感应到了妖气存在。
“你吞食了妖丹?”
暗九被不属于凡人的力量折磨得说不出话,微微张嘴也是声音嘶哑。
一向刻薄的倾陌此时却没再出言嘲讽,因为他从前也经受过这种待遇,大多是身不由己,现下只有同情。
“夙渊……别问了,救人要紧。”
夙渊含着复杂情绪看了他一眼,强大的灵力引着被暗九吞到腹中的物什吐了出来。
那东西经过喉咙的时候,他忽然挣扎剧烈,紧捂腹部僵硬躬身坐起,和着鲜血呕出一片闪着亮光的硬物。
这东西不像妖丹。
倾陌疑惑着,将那东西拿起来,手指沾染了一点血迹。
嫣红停在白皙指尖十分醒目,夙渊拿出帕子,倾陌接过将硬物擦干净,竟是一块七彩光芒的鲛人鳞片。
他猛然意识到什么,对暗七问道:“暗九在谁宫中当值?”
“这……”
暗七吞吐不语,按照规矩,他们不能随意向外人暴露主子的身份。
“把他害成这样能是什么好人。”倾陌止不住摇头叹气,“还是说,比起看着他含冤而死,你更愿意守着所谓‘忠诚’?”
暗九呕出鳞片后便失去了意识,毫无防备枕在暗七腿上昏睡。
惨白的脸色落在眼中只余刺痛,他攥着他冰凉手指,感受不到这人一丝生气。
他们皇家培养出的利刃,却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若非身不由己,谁又愿陷在这不见天日的泥潭中挣扎生存。
暗七垂头沉默片刻,轻声道:
“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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