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着牙,下颌崩出一条直线。
“你们到底要干嘛?整蛊节目?”梁竞延不禁嗤笑。
谭真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对不起,这是个误会。如果你需要我向那位茱莉娅小姐澄清,我会——”
“不用,”梁竞延闭上眼,“小爷我从不吃回头草。”
浴室中水雾散去,卧室内冰凉的空调风吹进来。
谭真一摊手:“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的雅兴?”,她伸手捡起掉在瓷砖上的玩具鸭子,远远丢进浴缸中。
梁竞延吹了一下泡沫,倏地扯出一抹坏笑,喊住她:“左右我现在兴致也没有了,你得补偿我。”
谭真停在浴室那扇磨砂玻璃门前,身影被切割得一半模糊一半清晰。
补偿在百度百科上的释意是对已发生损失进行弥补或抵销的行为机制。一个人总想要补偿另一个人,必定是因为亏欠,而亏欠总会带来一系列如乱麻般的牵扯。
她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牵扯,自然也不想欠下什么。
梁竞延抬了抬眉梢:“你毁了我的约会,就罚你再给我约个美女来。我那位约会对象可是四国混血,档次不能低于她。”
言毕他乐呵呵地带上耳机听音乐。
谭真呆立在原地,同样的话,同样的人,同样的补偿二字。
仿佛她所处的位置不是空调低至19度的酒店房间,而是被黄昏铺满的教室,悠扬的铃声如潮水般褪去,青涩的少年拉着她的手走向天台,将耳机戴在她头上。他们对着逐渐下沉的落日挥动手指打节拍。
问他想要什么样的补偿。
他说只想要一个黄昏。
谭真看清了自己倒映在玻璃上的脸,失落而强忍。
她迅速转过身上前两步,不假思索甩了梁竞延一巴掌。
耳机被打落在水中,断断续续地传出夹杂着电流声的音乐。
“蓝牙已经断开——”
“蓝牙已连接——”
梁竞延一脸懵,下意识就要站起来。
谭真躲开他的目光,将发麻的手垂落在身侧,“只红一边不太好看,我帮你对称一下。”
*
韩漆漆蹲在街边,正好看到匆匆从酒店走出来的谭真。
“真真?”她朝她招手,后者脸上映着手机的蓝光就像没听见。
“那个什么什么茱莉娅跑的也太快了,我紧赶慢赶也没追上。那个高跟鞋,鞋跟那么长,跑起来竟然如履平地?她是不是体育生啊?”韩漆漆叉腰。
她坐进车里,打开手机欣赏刚才拍的视频,指点道:“虽然今天没拍到周煜,但是那个男主角仿佛是个帅哥,也不亏。而且我还录下了你演技精湛的人生瞬间,爆发力,杠杠的!”
韩漆漆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皮质车座上,继续观摩刚才录下的视频,用手挪动进度条遗憾道:“就是可惜像素不过高,没能拍下你因为激动而颤抖的双手,还有那一抹失望悲伤的眼泪......”
她的声音忽然顿住,停在那水雾蒙蒙中的一张面孔上。
“这人——”
谭真伸手抢下手机,就要删除视频,却被韩漆漆的手拦下。
她皱起好看的眉毛,不由自主地摇头:“不对啊,真真,你看那个人的脸,是不是有点熟悉......”
“我知道。”
谭真抢道。
马路上此刻响起激烈的鸣铃声,原本拥堵的车流开始疏通,霓虹灯拖着这座城市驶往安静的夜晚,灯红酒绿,尘日喧嚣,雁过无痕。
“所以,你不打算告诉他?”韩漆漆陷在沙发里,看着谭真一脸沉静地晃动手中的玻璃杯。
谭真摇摇头,将杯子放下:“当你在纠结的时候,生活总会给你解决办法。他失去了记忆,忘记了我们之间发生的事,这就是命运给我指的一条路。”
“那你们现在又遇见了算什么?”韩漆漆翻了个身,仍然是不解,“一场车祸,竟然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至此。那哪里是梁竞延,简直就是playboy现世。”
她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梁竞延还是在学校公众号的专栏上,男孩子留着清爽的短发,微微抿住的笑容青涩活泼,还夹杂了些故作矜持的高傲。他们同级,大学时他虽然也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但这样的性格外更多的是认真负责这样的形容词。
一场车祸,竟改变了这么多。
“那首歌唱得好,我和你,在一起,同住地球村。世界是个圆,怎么可能两个人从此就天各一方了?又不是武侠小说。”谭真细细拨着橘子皮,“或许隐瞒是现在,对我们,对薄荷都最好的一种方式。”
两个人从陌生到熟悉很容易,可从熟悉到陌生却很难。已经在心上留下印记的人就是不可逆的刺青,怎么能眼睁睁地否认相识。
可是,正好有这么一个机会。
韩漆漆盯着薄荷睡觉的房间处,眼睛倏地红了,似是不忍:“老天真是不公平,为什么偏偏被忘记的是你们。”
谭真将拨好的橘子递给韩漆漆,认真道:“漆漆,让我们都忘了这件事,同样做个失忆者。”
她从来都是个不愿意吃亏的,他失忆了,那她也要装成个真正的失忆者。
韩漆漆迟疑了一下,接过橘子含在嘴里,差点酸得吐出来。
毕业五年,她们有很多个这样秉烛夜谈的时候,这一刻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比吃了酸橘子还要酸涩。
谭真也吃了一瓣橘子,笑着揶揄:“甜吗?”
韩漆漆苦脸:“酸死了,你闭着眼睛挑的橘子吗?”
“是吗?”谭真一脸诧异,又吃了一瓣,立马被酸得睁不开眼。
两人笑闹一团。
片刻谭真的脑袋躺在韩漆漆腿上,垂眸看着指甲道:“别告诉我哥。”
韩漆漆愣住,伸手顺着她的发丝,开口反问:“你觉得你哥他会不在乎吗?”
谭真翻过身,蜷缩成一团,答非所问:“他不会知道。”
就像她保住怀孕的秘密,直到傅嘉昀看到薄荷的那一刻。
“你难道害怕他得知真相后去找梁竞延麻烦,让他对你负责?”韩漆漆实在想象不出一副稳重模样的傅嘉昀怎样抛□□面去找一个花花公子讨说法。
谭真深吸一口气:“我只是想保住现在这份平静而已。”
哪怕她们知道这幅平静之下是如何惊天的秘密。
韩漆漆静默片刻,忽地义愤填膺起来:“我要知道他以后是这幅贱样,我当初就应该送他去当太监。”
“不过他要是当了太监,就没有这么可爱的薄荷了。”她既惋惜又愤恨。
成长是一个艰辛的过程,他们之中的很多,首先要学会的就是甘心。
谭真轻轻合上门,床边的小壁灯还亮着,模模糊糊照清薄被间的小人。
她缓慢走到床边,将被子掖好后摸了摸薄荷肉嘟嘟的小脸。
毛绒兔子耷拉着长耳朵靠在枕头边,缝眼睛的还是薄荷小时候衣服上的纽扣。这个兔子还是傅嘉昀买的,她从小抱到大,眼睛掉了的时候还哭了一晚上。
谭真轻手轻脚爬上床,依偎在薄荷身边,脸紧紧贴着她的小脸。
她想起第一次看见薄荷的时候,想起她第一次走路,第一次叫自己妈妈。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浸在薄荷微蜷的掌心。
*
“小谭,拼不拼咖啡?”同事杨姐从工位上伸出手机递给谭真。
谭真揉了揉疲倦的眼睛,她睡眠不好,对于奶茶咖啡有自己一套的逻辑。咖啡只在早上喝,过了午饭就不会再喝霸王茶姬等含茶高的奶茶,到了晚上更是各种奶茶分滴不沾。
上次数据出问题就是杨姐给帮的忙,她也不好婉拒,简要看了眼外卖品牌,微笑道:“那就葡萄柠檬茶。”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跳动着,谭真腾出手机回消息,她早上将薄荷送去了傅嘉昀那里由他家里的保姆照顾,特地嘱咐了好几遍注意事项和薄荷的生活习惯,她爱吃的东西,碰到会过敏的东西,什么时候是固定的睡觉时间。
看着保姆给她发的薄荷的视频,视频那头小女孩用甜甜的童声喊妈妈,说自己今天吃了多少饭,厉不厉害。
谭真忍不住露出笑容,这笑容恰好被杨姐捕捉到,投目过来正好看到手机视频上的小女孩。
“啊,这小丫头乖的不行,你女儿?”她问道。
她转念一想,谭真还这么年轻,哪里会有这么大的女儿。
不想谭真点点头,认真回答:“嗯,这是我女儿,叫薄荷。”
杨姐转了椅子过来,满脸诧异,指着手机道:“这孩子看着有四五岁了,你还这么年轻,哪能有这么大的娃?”
谭真摸摸后脑勺,编了个理由解释:“长得大而已,现在孩子营养好。”
杨姐不疑有他,反复看着视频上活泼的女孩,欢喜道:“这孩子长得正好,眼睛这么大,小嘴还叭叭的。都说女孩像爸爸,这么漂亮,她爸也是一表人才吧?”
“正常人模样吧。”谭真笑笑。
八卦是妇女的本质,尤其是突然知道隔壁年轻同事有个可爱的大女儿,杨姐忍不住问:“唉,她爸爸呢?”
谭真愣了一下,立马轻车熟路地换上一副哀婉的神情,痛心疾首道:“孩儿她爸走得早。”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