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夫岑被云合带回来再次关押在瑶底水牢,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按理说,像夫岑这样死不悔改还敢外逃的罪仙,早就应该处以极刑了,怎能留她至今?
阿若跟姐姐这样说的时候,特别注意了平隐的神色。然而平隐神色不变,反倒是姐姐脸子立刻拉了下来,“这种闲事你怎么管的这样多?瑶底水牢里关着的人都是什么人,你少关注点他们,多用点心在你的职务上。”
“哦,知道了,姐姐。”阿若昂起头,嘴角却噙着微笑。
听说是因为有人在向明帝求情,另外有人在一直压着这件事,所以才迟迟没能有个定论。许是明帝最后也被烦得头疼,居然决定要在九云台上公开问审夫岑,要当着众仙的面细细捋一捋夫岑犯下的罪过。
阿若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看到姐姐正襟危坐在九越大人和阮亭大人身后,嘴角的笑意愈发的深了。平隐看着她,一时间不知该有何感想。
夫岑被押上来的时候,九云台上莫名起了一阵风,从九云台上刮到下,刮到了在场的每一个仙僚,就连跟着云合来看热闹的那个人族少女也没能幸免。明帝看向风绫,风绫摊摊手表示就是普通的风,跟她没关系。
当然跟她没关系,九越笑笑,那是她起的风。
那风追随着夫岑从台下一路走上台上,撩动她的衣袂飘飘佩带飞扬,煞是灵动好看。
风静了,明帝巡视一周,“开始吧。”
说是问审就是问审,不同于以往常规的流程,阿若第一个站起来向站在九云台中心的夫岑走去。“我问你三个问题。”
夫岑轻笑,“好。”
“九云台上问话,不得谎骗,不得拒答。”
“是。”
“你本意,是要救平隐,救我不过是捎带,对吗?无论是当年万昆剑下还是你作恶的这些年,都是如此,是吧?”
可她却摇摇头,“不是。”
“那好,给我个解释,你为什么要救我?”
夫岑没想到九云台上也有蚊子,这都快入冬了怎么还有蚊子?她挠挠被那蚊子咬的地方,“不为什么,心情好,连带着你一起救了。”
“你以为我会信?”
“随便你,爱信不信。”
“九云台上不得谎骗!!”
风绫大人起身,“阿若。”示意她消消气,“九云台上没有谎骗。”
夫岑嘴角一勾,没忍住。
九云台上确实没有谎骗,因为以往上九云台受审的都是有活下去的机会的,甚至有很多仙僚在九云台上受审后切身悔改,不仅没受任何刑罚反而被人赞赏改过就是好样的。可夫岑不是,夫岑本就不存再活下去的念头,在九云台上谎骗的下场是什么对她而言根本没有意义——左不过是个死罢了。
“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阿若。”明帝出声提醒,阿若迅速调整了状态,“好,最后一个问题。”
她死死盯着夫岑,“你敢跟我决斗吗?”
这算什么问题?!
众仙哗然,而明帝却并未阻止。
阿若看着夫岑淡淡地笑,便提醒她,“想清楚,你最好别后悔了。”
夫岑心念一动,眼皮微抬,“好。我回答你,敢。”
这场架,迟早要打的。
“夫岑!你疯了!!”若轲第一个跳脚,然而跳起来之后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便改口道:“阿若,阿若!你傻了吧,她现在不过是个法灵耗尽的废物,你跟她打岂不是掉价!那么多人看着丢不丢人啊你!三个问题问完了,赶快回来,快!”
背过身看向姐姐,阿若脸上再没了笑,“姐姐你担心的,从来都不是我吧。”
说完,根本不听若轲解释,她向明帝请道:“明帝,阿若心中咽不下这口气,若是明帝不允,阿若宁愿破矩与她一战。”
明帝却看向平隐,“你有何意见?”
平隐仿佛失了神,半晌未语。明帝便收回目光,“这是你三个问题之一,允。”
九云台上坐席缓缓抬高,与九云台分离后便向后退去,给台上留下足够空间后便停在了最佳观战地域。若轲被九越拉着才没冲过去,阮亭笑着安慰她:“若轲,你担心什么,担心夫岑打不过阿若吗?”
“夫岑她早就耗光了法灵了啊!她没有法灵拿什么和阿若打啊!大人,大人你快叫停,这样夫岑一定会被打死的!!”若轲拉着九越的衣摆,发红的眼睛看着像是要落泪了一样。
阮亭不禁好奇,“我记得你之前还为了阿若砸了夫岑的剑墟,怎么现在你们关系这么好了吗?难道阿若说的是真的,你真的从来都没关心过阿若吗?”
若轲深深闭眼,“从前有,现在没了。我,没她这个妹妹!”
阮亭啧啧,“这倒是有趣。”看见下面两人周身无风自动,便提醒她们:“开始了。”
坐席之上,不少仙僚都拿出了随身带着的零食嗦了起来,看起来对这场决斗既有兴趣又对结果了然于胸。被云合带上来的那个少女抢了元辰一把瓜子,问:“我听说灰色衣服那个已经没了法灵,那她怎么敢跟那个白衣服的打的啊?”
元辰解释道:“那个灰色衣服的,不是天生神族,七百年前她和你一样是个人。但是因为她在兵器这方面极有造诣,修为甚至高出了当时天上的剑史,所以明帝便选了一个契机将她点化了。”
少女讶异极了:“真的假的?人还能变成神仙?你没诓我??”
元辰耸肩,“我框你干嘛?不过你以为谁都能被点化啊?当年她可是天地人三界唯一一个能压住神兵阁里所有神兵的人啊!要真是都废去法灵,谁敢真的跟她一战?”
“那那个白衣服的……”
“她不是有法灵傍身嘛!”
“这不是作弊嘛!”
“……她自愿的,怪不得旁人。”
“那谁会赢啊?”
“在天界,没有法灵,与废物无异。”
元辰说的对,天界不是人界,法灵是神仙吃饭的家伙,没有法灵,还算什么神仙。这场打斗,还没开始,就已经有了结局。阿若不过手上轻轻一挥,便有一道蓝光从旁飞出牢牢套在了夫岑身上,捆得她半点动弹不得。夫岑数次想催动仅剩的法灵崩开束缚,好歹把佩剑拿在手里。可,她的法灵已经枯竭如此,根本反抗不动。
周遭的仙僚看着夫岑几次三番想挣脱却毫无意义,都觉得这场打斗真是无趣极了。若轲趁势向阿若喊:“阿若,阿若你已经赢了!快跟明帝说,你们不打了!”
可阿若却置若罔闻,她接出自己的佩剑,道:“我知道你不甘心,好,我不用法灵压你,我们真刀实枪地打一场。”
听此,夫岑缓缓停下了反抗的动作,“别了,那样,我怕你会死。”
“呵。”
阿若轻蔑一笑,挥手撤去那蓝光,“你未免太自信。”
终于接出白幻,夫岑却不知道是否该跟她打下去。她不太敢动手,怕自己动起手来就收不住,怕自己杀意上头会扰乱思绪,她真的会忍不住杀了她的。
对于夫岑来说,杀人这件事真的已经许久没有做过了。她早些年还是个人的时候,被养在一个江湖帮派里是看着人的尸骨长大的。师傅说她是为剑而生,脚下的血多了,拿剑的手就稳了。所以当年她被明帝点化的时候,还觉得挺讽刺的。神,不都是造福人间的吗?像她这样手里攥着数不清的人命的人,居然也有资格成为高高在上的神仙吗?明帝神情自若,告诉她当然可以,只是,入了天界之后,便不得再开杀戒了。
所以,她这七百年来压抑着的,除了自卑与骄傲,还有越来越多的杀欲。那**被极细的理智拴着,时时刻刻都想逃出去。尤其是在三百年前青冶洞崩塌之后,她发觉自己难以再压抑自己。她想过了结。万昆之下她卸去周身修为不仅仅是为了救下平隐和阿若,其实是存了解脱之心的。可惜,万昆找上了阿若,竟堪堪放过了她。
阿若的佩剑是一把名叫若微的神兵,风绫大人给的,她向来用着很趁手。此刻若微对上白幻,剑身嗡鸣,薄雾微漾。“你厉害,倒也叫我看看你厉害在哪里。”
话音甫落,就见灰影一闪夫岑比着白幻就朝阿若袭去。她身形过快,阿若自然是抵挡不住,本来手都抬起来了,却为了刚刚说过的话生生将法灵压了下去,右手一格,拿若微顶了上去:“口是心非!”
这倒真不怪夫岑,是白幻嗅到了战斗的气息兴奋起来了,她完全是被白幻拉着往前袭去的。但是既然若微与白幻已经干上了,那此刻收手便是对不起这两把宝剑了。阿若身法虽弱一些,但好歹是百炼之身,白幻一袭并未达到效果。夫岑脚下一错,收剑偏身避过若微的锋芒,斜逸而出攻向阿若腰间。若微着力不及带着阿若向前一顿,眼见白幻刺来阿若连忙足尖借力飞腾而起。但夫岑这一招就是等她飞空的,剑势骤转,夫岑翻身一跃横着白幻拦住了阿若的去向。阿若只能回身迎击,白幻正好顺着若微偏到她身后,斜着剑身直朝她脖颈而去。阿若抬手挡,但她的力度远小于夫岑,只能看着白幻压着若微一分一分地逼向自己脖子。
躲不掉。
那就……
忽然夫岑身法一顿,阿若察觉白幻一下失力,立刻弹开白幻向后一退。脚还没落到台上,瞥见夫岑似乎被什么摄住了,电光火石之间她调转剑锋直直刺向夫岑的左肩。
剑来之际夫岑的手突然能动了,然而也避不掉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若微挑开白幻扎进自己肩膀,血一下子染红了肩上的衣衫。
手上一错,若微剑身与剑柄分离,阿若带着剑柄越过夫岑头顶正好接住贯穿而过的剑身。她道:“不过如此。”
尝到了这样打法的甜头,接下来的打斗,阿若全然抛弃了自己开始时说的“我不拿法灵压你”的话。反正她也不是一开始就牢牢拴住夫岑不让她动弹任她宰割是吧,她也只是在夫岑的剑贴近自己时才略微动了点手脚,让她的身势卡住,然后反手刺过去而已。所以,无伤大雅。
被刺了十几次之后,夫岑改了剑势,变攻为守,次次出剑都以先发制人来掩盖真实目的。可这样不过三次,阿若便察觉到了异常。坐席之上,满座的仙僚都在观战,包括明帝在内无一人发出异言,似乎都只是在看一场有关打斗的戏剧而已。既然如此,阿若冷冷一笑,法灵的使用也不再遮遮掩掩。夫岑便一次伤得比一次重,从半空摔进九云台时,耳力好的都听到了骨裂之音。
若轲被阮亭拉着,眼睁睁看着自己妹妹的佩剑一次又一次地贯穿夫岑的身体,看着夫岑的脸色越来越如纸苍白,唇上除了血之外全无颜色。她看向九越,“大人,您就这样看着她死吗?”
九越有点尴尬,“这……”
确实啊。
阮亭拉得手酸,便让唤了身边的有蒲来拉住她,“若轲,夫岑早已成仙,□□之伤断不了她的命的。”
“这样吗?”若轲看看避开自己目光的九越,看看高高在上的明帝,嘴角却泛出了笑意。阮亭看见了,心里不由得一惊,刚要开口安慰安慰她,就听见九云台上阿若一声惨叫,直震的仙心跳跳。
若轲猛然回头,看到夫岑手中的白幻竟然变成了两柄,其中一柄剑刃上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掉着血珠。阿若扑在地上,左臂血红一片。
因为阿若今日穿的是白衣,夫岑穿的是万年不变的灰青色,以至于同样红的血在阿若身上就显得特别扎眼,也显得阿若特别娇弱不堪。而夫岑,纵然满身血污,手持着白幻双刃的她此刻越发显得犹如修罗,凶残不已。
满座仙僚仿佛都忘记了刚刚阿若是怎么仗着法灵欺压夫岑的,此刻都指责夫岑身为一个神仙却对同僚下此狠手实在是十恶不赦太过分了!
端坐在不远处的风绫大人眉眼低低,笑道:“九越大人,贸然插手下属之间的决斗,不好吧?”
九越哼笑一声,头也不回,只是看着夫岑倒持白幻双刃一步一步走向阿若,懒懒道:“风绫你可比我更要关心自己的下属哪。”
“可是,风绫只在第一次阿若生命之危时动了一次手啊,姐姐。”
九越撇嘴,“你当我傻?”
“姐姐,阿若的功力,近些年可长进不少呢。”
“躺在床上等夫岑救命的那三百年间长进的吗?”
“姐姐不信?”风绫掩口笑,“阿若为了能匹敌夫岑,可真是从早几百年就苦下功夫了呢。”
九越哦了一声,“那,看来你霁云台上人才济济啊。不如,我现在叫停决斗,你封了法灵下去和夫岑打一场?”说完,又补一句“我不介意夫岑带伤跟你打,她也不介意的。”
风绫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姐姐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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