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
节气虽至,暑气未消,只是清晨的风里,终于捎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秋日的干爽气息。
沈云噷醒得比往常更早。晨光透过薄纱窗帘,在木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斑。他躺在二楼的床上,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听着窗外偶尔响起的鸟鸣,感受着身侧传来的、另一个人的平稳呼吸。
陆景行睡在他旁边,侧身向着他的方向,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搭在他的腰间。睡梦中,他眉宇间惯常的锐利与疲惫似乎都被抚平了,显得格外安静,甚至有些脆弱。
沈云噷微微侧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睡颜,心头涌上一股陌生而温热的暖流。昨夜的一切并非梦境。他们最终没有分开,在这张原本只属于他一人的床上,相拥而眠。没有更进一步的逾越,仅仅是肢体相贴,呼吸交融,便已填满了内心所有的不安与空洞。
他小心翼翼地挪开陆景行的手,想要起身。指尖刚离开温暖的皮肤,那只手却下意识地追了过来,重新揽住他,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意味。
“……再睡会儿。”陆景行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眼睛都没睁开,含糊地嘟囔了一句,将脸埋在他颈窝处,呼吸灼热地拂过他的皮肤。
沈云噷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他没有再动,任由陆景行抱着,听着耳边逐渐恢复平稳的呼吸声,感受着背后紧贴着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热胸膛。
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宁与踏实感,将他缓缓包裹。
不知过了多久,陆景行的手机震动声打破了静谧。他皱了皱眉,摸索着按掉闹钟,这才缓缓睁开眼。
四目相对。
陆景行的眼神初时还有些迷蒙,待看清怀中人沉静的眉眼和微微泛红的耳根时,瞬间清明过来,眼底深处仿佛有星光亮起。他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将人更深地拥入怀中,低头在他额间印下一个轻柔而珍重的吻。
“早。”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性感得让人心悸。
“……早。”沈云噷低声回应,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烫。
两人又静静相拥了片刻,直到窗外的阳光变得有些刺眼,才不得不起身。
洗漱,更衣。过程安静而自然,仿佛已经演练过无数次。陆景行甚至能准确地在衣柜里找到沈云噷为他准备的、熨烫好的备用衬衫。
下楼时,徐婉清已经来了,正在厨房准备早餐。看到两人一起从楼上下来,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绽开一个了然而欣慰的笑容,什么也没多问,只是招呼他们:“快来吃早饭,今天熬了小米粥,养胃。”
餐桌上,气氛微妙而温馨。徐婉清不停地给两人夹着小菜,眼神在他们之间逡巡,满是慈爱。沈云噷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喝粥,陆景行则坦然许多,甚至主动和徐婉清聊了几句天气和食材。
饭后,陆景行要去公司处理积压的事务。他站在门口,一边整理袖口,一边对送他出来的沈云噷说:“下午约了设计师谈新课程的空间优化方案,资料我发你邮箱了,有空可以先看看。”
“好。”沈云噷点头。
陆景行看着他,忽然伸手,帮他理了理额前一丝不听话的碎发,动作自然亲昵。“我尽量早点回来。”
“……嗯。”沈云噷感觉到母亲的目光落在背后,耳根更热了。
陆景行低笑一声,这才转身离开。
听着汽车引擎声远去,沈云噷转身回到室内,对上母亲含笑的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
“景行是个靠得住的人。”徐婉清轻声说,语气里满是感慨,“妈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对你好,对‘停云斋’也好。”
沈云噷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明朗的晨光,轻轻“嗯”了一声。
他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回到修复室,沈云噷却没有立刻开始工作。他站在巨大的工作台前,看着上面摆放整齐的工具和那部正在进行中的《礼记》,心境与往日截然不同。
这里不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战场,他的坚守。它承载了更多的东西——陆景行的努力,母亲的期盼,还有他们刚刚开始的、共同的未来。
他拿起刻刀,指尖拂过冰凉的金属表面,心中却一片温热。
立秋,意味着收获的季节即将来临。
而对于沈云噷而言,这个秋天,他收获的,远比想象中更多。
他开始工作,动作一如既往的专注、平稳。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身上,也洒在那些历经沧桑的古籍上,仿佛为一切都镀上了一层充满希望的、金色的光晕。
晨光正好,前路可期。
关系的转变,并未在“停云斋”的日常运转中掀起巨大波澜。它更像一滴落入清水的墨,悄无声息地晕染开来,改变了整体的色调与气质。
生活依旧忙碌,甚至更为紧凑。陆景行需要投入大量精力应对总部那边持续的压力,稳固“停云斋”来之不易的独立运营空间。沈云噷则同时进行着《礼记》的收尾修复和新系列课程教案的细化。
只是,忙碌的底色不再相同。
陆景行的办公区域,从偏厅正式搬到了二楼,与沈云噷的卧室相邻。他依旧会工作到深夜,但不再是一个人对着冰冷的屏幕。沈云噷若在修复室加班,他会端着茶下楼,安静地坐在一旁的阅读区,处理邮件或阅读资料,偶尔抬头,目光穿过观察玻璃,落在那个专注的身影上,疲惫便仿佛消散几分。
有时,沈云噷工作到忘我,错过了饭点,陆景行不会再去催促,而是直接让徐婉清将饭菜温着,自己则走过去,轻轻敲一下修复室的门,或者只是站在那里,直到沈云噷自己察觉到,抬起头,撞进他等待的、带着些许无奈却更多是纵容的目光里。
“这就好。”沈云噷通常会这样说,然后加快手上收尾的动作。
晚餐时间成了他们一天中少有的、可以完整交谈的时刻。话题不再局限于“停云斋”的运营和数据,也会涉及彼此领域的一些趣闻,或者仅仅是徐婉清念叨的家长里短。陆景行的话依旧不多,但倾听的姿态极为专注,偶尔给出的一两句点评,往往能切中肯綮。
沈云噷发现,褪去了最初那层商业精英的冷硬外壳,陆景行内里有着极为缜密的逻辑和广博的见识,只是不轻易显露。而他对自己专业领域的尊重与理解,更是超出了最初的预期。
这晚,两人在客厅核对新课程的材料清单。沈云噷指出其中几种仿古纸张的采购难度和成本问题。
“可以用替代品吗?”陆景行问,手指在平板电脑的清单上滑动,“比如,性质接近但更容易获取的品种?”
沈云噷摇头:“手感、吸墨性、还有老化后的色泽变化,都会有细微差别。体验课程,差之毫厘,感受便会谬以千里。”他顿了顿,看向陆景行,“我知道成本考量……”
“那就按你的要求来。”陆景行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犹豫,“成本问题我来解决。体验的完整性不能打折扣。”他抬眼,看向沈云噷,“这是‘停云斋’的根基,也是我们区别于市场上其他体验活动的核心。”
他的话,与沈云噷内心的坚持完全重合。沈云噷看着他,心中涌动着一股暖流。他不再需要费力去解释、去捍卫自己的专业判断,因为这个人懂。
“谢谢。”沈云噷轻声道。
陆景行微微挑眉,似乎觉得这句感谢有些见外,但他没说什么,只是伸手,轻轻握了握沈云噷放在桌上的手,很快便松开,继续投入工作。
一个微小而自然的动作,却比任何言语都更能传递支持与理解。
立秋过后,天气逐渐转凉。园区里的银杏树边缘开始泛起浅浅的黄色。
“焕古资本”内部的人事风波似乎暂时平息,陆景行肩上的压力稍减,但他并未放松,反而开始着手规划“停云斋”更长远的发展。他与沈云噷商讨,计划在明年开春,联合几家博物馆或学术机构,策划一个小型的高端古籍修复主题展览,进一步提升品牌的专业影响力。
这个设想远比之前的课程和赞助更为宏大,涉及的资源和协调工作也呈几何级数增长。沈云噷听着陆景行条理清晰地分析可行性、潜在合作伙伴和风险预案,仿佛看到了一个更加广阔的未来图景正在眼前缓缓展开。
而这个未来里,有他,有陆景行,有他们共同守护的“停云斋”。
“你觉得怎么样?”陆景行阐述完初步构想,看向沈云噷,眼神带着征询。尽管他心中已有七八分把握,但他始终将沈云噷的意见放在首位。
沈云噷沉吟片刻,目光扫过窗外那棵开始染上秋意的银杏树,然后回到陆景行脸上,眼神清亮而坚定。
“听起来,很有挑战。”他缓缓说道,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极淡的、却充满力量的笑意,“但值得一试。我们可以一起。”
我们可以一起。
这简单的五个字,让陆景行的心彻底落到实处。他知道,他们不仅是生活上的伴侣,更是事业上最坚实的同盟。
秋意渐深,正是深耕蓄力的好时节。
他们如同两位耐心的农人,在这片名为“停云斋”的土壤上,共同播下希望的种子,细心浇灌,期待来年的枝繁叶茂。
夜色渐浓,客厅的灯光温暖依旧。两人各自伏案,键盘敲击声与纸页翻动声交织,构成一幅宁静而充满生机的画面。
前路尚远,但他们深知,只要彼此携手,便无惧任何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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