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司直听得云里雾里,但捕捉到最后一句要义,命令手下去找。
说罢,他正想请示,就见沈骁安收起秋蛊香,目光瞥了眼土炕,继而迈步出主屋,要去疱房。
他赶紧跟上,余光注意到门口的紫裳女子,不禁诧异,约莫当时太过专注,他都不知此人何时又是从何处冒了出来,女子大抵也察觉到了他的打量,回以一笑。
对方的平静令刘司直疑惑更深,谁到闲杂人等放进来的?他开口正要大骂,只见沈骁安把随身香囊塞入她手里。
“先拿着,怕染了杂香。”
刘司直卡在喉咙里的训斥忙咽下,瞪圆的眼刹那间弯起,换上和煦的笑意:“原是沈将军的女眷。”
话音落地,院中沈骁安带来的侍从皆错愕地看过来,刘司直不由得发懵,有人解释:“这是我家二公子的夫人。”
刘司直脸上一烫,狂拍自己的嘴,看她们方才默契又自然的言行举止,还以为是将军从边塞带回的妾室。
“下官眼拙,将军、夫人勿怪。”
“无事。”沈骁安无暇顾及,多年来鲜少与女子打交道的将军,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潜意识对庄秋桐的靠近。
庄秋桐本是不打算过来的,忽而好奇沈骁安一个从武者如何破案,索性无事,干脆过来瞧瞧,见他不过是随意扫视了几遍,便轻易识破瓷罐的问题,心思缜密的程度绝非常人能敌。
她跟着进疱屋,视线内的沈骁安径直走到灶台前,麻油淋在裹着香粉的幔布上,丢进炉中,他朝后仰手,清风已默契地递来火折子。
火苗滋啦蔓延开来,不多时,诡谲如梅雨浸透墙面的气味飘来,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等待中,主堂传来“哐当”崩塌的动静,伴随着侍从们的惊叫声。
“走。”沈骁安转身折回去,一群人紧随其后。
庄秋桐盯着仍旧在燃烧的香粉,炉子深处漆黑不见尽头,顿时豁然。
“王森利用灶台相连的土炕,在炕沿的几块石砖底下放置鬼土,鬼土与秋蛊香相克,鬼土被侵蚀殆尽,石砖自然而然下陷。”
而事实证明她的推论是正确的,她赶来时,两个衙役已经先行入了暗道。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在里边!”
听到呼唤声的刘司直急忙跳了下去,而在这一刻,庄秋桐终于明白了为何此案会交由天策府的沈骁安。
联想起偷听到的那些话,庄秋桐不自觉捏紧指间帕。
陛下对沈骁安......果真不大一般呢。
地下室阴暗湿冷,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粗糙的长条桌上摆满了玲琅满目的瓷瓶,而最为醒目的就是琉璃罐中泡着的眼球。
随地丢放的刑具上凝固着深褐色血迹,墙壁与地面遍布挣扎的抓痕,除却西尊位的水晶冰棺附近。
棺内躺着的女子雍容华贵,模样虽不年轻,却依旧难掩五官的精致。
“公子,查明了。”清风呈上名册:“贵妃娘娘及笄前曾失踪过半年,正是被王森所救。”
刘司直:“娘娘怎会与香膏贩子有联系?”
“王森还有一层身份,是武林上赫赫有名的毒羽派掌门首徒,据说三年前王森因生剜宗门师妹双眼而被逐出门派,大抵是心里存着什么怨念,入京搅乱社稷安定。”
“行了,剩余的交给他们大理寺处理,本官还有要事,先走一步了。”
“多谢天策上将。”刘司直感激涕零:“此番若不是上将相助,吾等怕是都乌纱帽难保了。”
那双桃花眼眼尾上翘:“那就好生记着本官的恩情,来日要寻你还的。”
刘司直郑重作揖:“来日上将要有用得到下官处,下官任凭差遣!”
沈骁安勾唇,随性地摆了摆手,走到马车前,掀开卷帘才意识到什么:“桐娘子呢?”
清风听这称呼忍不住轻咳了声:“桐夫人说乏了,先回府了。”
沈骁安眸子细微一动,嘴角扯出淡淡弧度:“进宫罢。”
*
直到整个队伍回京的十日后,沈靖安才终于归府,不过也不曾出他的雅云阁,日夜弹他的琴。
庄秋桐隔他的院落不算太远,泡好的花茶刚准备细品,就被传来的琴声破坏了兴致。
她无奈地砸吧嘴,一针见血:“呕哑嘲哳难为听。”
府上皆知二公子五音不全,琴弹的更是震人肺腑,前世庄秋桐勤学琴意,本想能得沈靖安青睐一二,没曾想刺激到了他脆弱的心灵,被他怒扇了耳光。
也正是因此,庄秋桐这步棋赌的就是他极度自负的心性,纵使心有些许疑虑,但断不会再去确认敕牒。
这段时日沈府被沉重郁闷的低气压死死笼罩着,蓝夫人没少咒骂户部尚书,认定就是朝廷中有人与沈府作对,所以才设局陷害沈靖安。
“哎呦!这做的什么孽啊!圣上何时才能消气让我儿复职呐?”
庄秋桐自是装得怯弱难过,微微抬起的眉眼无意撞入沈靖安漆黑如墨的瞳孔。
沈靖安不是傻子,除却敕牒送入沈府前,以及在沈府放置的那两日,所有接触的人都有嫌疑。而突然联系庄洛禾而来的自己显得格外可疑。
他自是不会先去怀疑信任之人,所以第一直觉是她在借庄洛禾欲盖弥彰。
而她要做的,就是将祸水东引。
上次得了贵妾身份的静香开局就在作死,跑去庄洛禾跟前招摇,惹了沈靖安嫌,隔日就被沈靖安送去了道观静修,足足两个月才得以回府。
庄秋桐自己向沈靖安解释只会令他愈发狐疑,而与她共同敌视庄洛禾的静香,则是最佳的突破口。
事实也证明庄秋桐做对了,她只在静香面前假装不经意地提了几句,静香便一口咬定就是庄洛禾所为。
“官人,您信妾一句,那庄家小女君定有问题!自打大哥回京后,庄家小女君没少去天策府献殷勤,相思扣、佩剑、酥糕、腰封、抹额......”
沈靖安被她缠得忍无可忍,挥开她贴过来的胳膊,在回廊空窗前停住脚步:“你亲眼所见?”
静香半愣,眼珠子滴溜转了下,眼神坚定:“妾亲眼所见,千真万确!她定是见您娶了姐姐,又纳了妾身,知晓嫁与您难拢君心,所以去谄媚大哥,说到底啊,她对官人也无甚真情。”
随之一道出主堂的庄秋桐停驻在宝瓶石拱门前,半掀着眼皮看向栏杆旁的沈靖安,见他眼神飘忽,悬着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她知道,沈靖安动摇了。纵使沈靖安再怎么努力,有如此卓越的兄长压他一头,始终是徒劳。光辉不仅仅会佑护沈府,亦会掩盖沈府后辈的光亮,所以滋生出了骄傲又自卑的沈靖安。
也幸亏沈靖安急于立功,否则庄秋桐还真难找到这么好的机会。
“......妾说一句不中听的,能攀附上大哥自然比嫁与官人更有出路,那庄家小女君瞧着就极为精......”
偷听的庄秋桐大骇,不曾想静香竟胆大至此,果不其然,不等她说完,静谧的荷花池响起响亮的耳光声,紧接着是巨大的“扑通”落水声。
“啊!静香娘子!”
沈靖安怒目而视,凌厉肃寒的眼神狠不得活剜了她。
“何生,我们走。”他气得胸腔剧烈起伏,再不看池水中狼狈的静香,迈着大步离去。
庄秋桐注意到他换掉了庄洛禾送来的炽阳侍卫,莹润的薄唇弯起姣好的弧度,目光落在袖中的香囊处,暗自筹划的计谋逐渐清晰明朗。
*
沈骁安收到信条时刚从军营回府。
「明日未时云栖竹境相会。」
信条上的字迹娟秀温润,沈骁安瞥向清风:“桐娘子送来的?”
“回公子,是桐娘子的贴身侍女青莲送来的。”
“可有带什么话?”
清风摇头。
那双桃花眼斜飞入鬓,负手进屋:“明日休沐,随我去趟云栖竹境。”
他倒要看看,庄秋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翌日沈骁安如约而至,隔着错落的竹干,远远就看见那歇雨亭中的主仆,他忍不住轻嗤,把玩着折扇走近,直到那身着梅粉唐褙子的女子转过身来,扬起的唇角略微僵硬了下,眼尖扫到她手里的香囊,顿时了然发笑。
“沈公子!”庄洛禾弯着杏眼,宛若盈着细碎银波,活泼地蹦跶过来:“听闻公子喜好红茶,恰巧家父与那碧水茶庄的庄主是故交,小女子特意托庄主去万岁岭寻来这茶砖。”
沈骁安迎着她满眼的希冀,接过雕刻着精美花纹的茶罐:“小女君用心了。”
庄洛禾被他看得面泛桃粉,羞赧垂眸:“公子能主动邀我,小女喜不自胜。”
她的侍女借着采野花的由头,自觉地走过溪水桥,绕去山壁另一侧;清风得了眼色,利索退远。
“上次小女送给大人的玉佩,大人可是不中意?”
沈骁安坐在亭中石凳上,石桌上摆满了酸枣糕、粉煎骨头、糯米肉肠、黑虎虾锅贴以及桃花酿,看来此女子着实下了不少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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