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与沈靖安过往的种种亲昵他看在眼底,而今见她如此献殷勤,不会觉得自己魅力何等大,只是将她趋炎附势的真实面目看得更清。
“平日里本官在军营居多,来往都是些糙人,怕碰坏了。”沈骁安边说着边给自己倒了一小蛊,眼波含着春色,噙笑看她。
沈骁安生得俊美,但多年的边塞作战将他洗练为铮铮硬汉,两者的反差没有冲突,反倒完美兼容,饶是满眼算计的庄洛禾,也不禁面红耳热。
“原来如此。”说着,庄洛禾从袖中掏出锦盒:“这是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的......”
人似乎就是这般,钟意某人时,就会不自禁示好,尤其是在对面给了回应后,哪怕只有半丝一毫,也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爱意都倾出。
庄秋桐站在不远处看着这场闹剧,只见沈靖安正在靠近歇雨亭,拳头攥得咯吱作响,而深陷蜜罐儿的庄洛禾浑然不知。
“小女给公子戴上罢。”
庄洛禾夹着嗓子,眼皮缓慢掀开,故作妩媚纯良。
沈骁安单指轻挠鬓发,随即屈指打着转儿,示意她往后看。
“怎么了?”
庄洛禾疑惑扭头,撞入那翻涌着滔天怒火的双眼,受惊地尖声大叫。
蓦地,沈靖安暴戾地攥住她的手腕,眼底猩红,就连嗓音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解释......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庄洛禾被他吼得犯怵:“你,你冷静点。”
“冷静?”沈靖安额角的青筋虬结绷起,双手猛地摁住她的肩膀:“你为何知我出事,不曾来瞧我半眼?是因为你早就想依附旁人了!庄洛禾,我沈靖安从未想过你竟也是这般爱慕虚荣的女子!你将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置于何地!”
庄洛禾心虚地瞥了眼身侧的人,压低了声,试图安抚他:“你不要那么激动,你先随我来,我们单独说......”
“说什么要单独说?怕我耽搁你的婚事是罢!”沈靖安情绪几近崩溃:“你究竟为何要背叛我?究竟为什么!我都说了娶庄秋桐只是权宜之计,纳静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心里只有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不会以为凭自己的身份能嫁给我大哥罢?除了我还有哪个朝廷官员能不嫌弃你的出身!而你呢,你却在我的任职敕牒上贴黄,害我错跑棘州......”
“你错跑去了棘州与我何干!”后半段直直刺痛庄洛禾敏感的内心,长久以来维持的面具再也控制不住龟裂。
“还想狡辩,你心中定是记恨我误了你,所以才趁机陷害!”
“我不应该怨吗?”
沈靖安被她的反问噎住,湿润的眼眶愣愣地回望着她,泪水在眼睑中端汇聚,顺着脸颊滑落。
“我问你沈靖安,我为自己谋出路有什么错?”
庄洛禾的理直气壮逼得他连退了两步。
“所以在你眼里,我也只是可以利用的工具?一旦失去利用价值就会被你弃之如敝屣?”
他哭得发笑,胸腔都在发颤,面上结起冷厉的冰霜。
庄洛禾撇开眼,试图克制住自己的冲动,眼下还不是和沈靖安撕破脸的时候,然而当她扫到不远处的庄秋桐和静香两对主仆,见静香得逞地叉腰,冲她嚣张比手势,庄秋桐看似平静,却是运筹帷幄的淡然,绷紧的心弦陡然断裂,庄洛禾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这是给她做的局,他们是一伙的!
“靖安你听呃......”
庄洛禾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沈靖安的手掌猛地掐住她的喉颈,嗓音发沉,犹如地狱而来的罗刹:“你竟敢玩弄我的感情......你该死!”
因为缺氧,她的脸开始涨红发紫,本能的求生让她不断挣扎着,而昔日的竹马眼下当真动了杀心,到后面她的意识逐渐模糊,就在她以为此生要交代于此时,脖子上的束缚突然松开。
沈骁安一个刀风砍在他后颈上,瞬间将人撂倒。
“本官可不想被牵扯入命案里。”沈骁安悠悠收起折扇:“清风,把二公子扛回府。”
“阿哟官人!”静香紧张地跑来,看沈靖安昏睡过去,扭头就要责备,却在对上沈骁安的眼神后,敢怒不敢言,怂怂地摸了下鼻子。
庄秋桐不好一人躲在暗处,索性过来,四目相对下,她不自在地垂下眼帘,低语唤他:“兄长。”
沈骁安被她躲闪的模样逗乐,不知怎的,联想起了深山雨雾之中的小兔。
“这香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他自个儿戴上,余光意味深长地瞥向庄秋桐,见她软白的耳垂泛着粉,眼底的笑意更深。
庄洛禾醒来时,身边只剩下婢女小曲。
“女君你可算醒了,急死小曲了。”
她咳嗽了几声,瞳孔逐渐在碎掉的玉佩上聚焦,双目变得阴冷。
庄秋桐,害人可是会被反噬的。
*
接下来的几日里,庄洛禾日日来沈府寻沈靖安,但都被拒之门外,庄秋桐听到这消息时正在院子里剥荔枝,笑得合不拢嘴。
“沈靖安连门都没出?”
青莲边扇动葵扇边笑着点头:“二公子都被害得歇了职,纵使情深,如何能不心寒?”
那双清冷的眉眼转了下,削葱根的素指轻掐红麟般的薄果皮,露出质地嫩滑的果肉,轻咬一口,清甜的汁水顿时在唇齿间爆开,清爽而细腻。
这次的事情沈骁安帮了大忙,从前她只当沈骁安是瞧上了自己的美色,而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他的态度模棱两可,虽说曾明言劝阻于她,可最终仍旧会相助于她。
因为她们互相有把柄在对方手中吗?
庄秋桐想起清风当时的反应,若真觉得自己是威胁,大抵是直接灭口罢。
思来想去,庄秋桐也不大明晰,不过既然沈骁安如此信任她,她定是要顺势讨好。
“青莲。”
“女君怎么了?”
庄秋桐指尖搭在青釉点褐彩刻莲瓣纹托上,指尖沾着的水珠滴答掉落,她游神思索着,听见自己的声音悠悠响起:“你觉得大公子缺什么?”
她还没有好好答谢。
烈日炎炎,青莲也不知是被热的还是被冷不丁吓的,捏着袖子擦了下额角的细汗。虽说早就看出端倪,还是难免胆战心惊。
“大公子贵为一品高官,自是不缺物什,女君可是为着上回的救命之恩?”
庄秋桐经她提醒,才发觉自己还欠沈骁安这桩事。
她没有驳,只点头。
“嗯......亲手做些物什更显诚意?”青莲提议。
衣袍、香囊这等首选之物她都送了,若要再问她有何擅长的手艺......
“大耐糕!”
青莲脸上露出疑惑之姿:“糕点吗?”
“对!”庄秋桐神采奕奕:“这是同安郡的特色糕点,因为外头卖得贵,我都是自个儿学会了做给娘亲吃的,因此还算娴熟。我来京这么多年,都不见有商铺售卖,兴许大哥会喜欢。”
庄秋桐来了兴致,握着青莲的手撒娇催促:“青莲,你去备李子、松仁、榄仁、核桃肉、瓜仁和蜜,还有甘草片和白梅!”
青莲见她跃跃欲试的兴奋样,心中又喜又涩。
罢了,不管女君作何选择,青莲誓死不弃女君。
*
雅云阁内的沈靖安伏案收墨,眼底的锋芒锐利。
“这封密函务必交到张衡手中。”
何生接过:“公子可还有话要转达?”
“他看了便会来寻我。”他将宣笔搁在黑石山状笔架上,神情淡淡。
何生抬头看他,心中亦是畅快,他就知他家公子绝不是颓丧无能之辈,就算是被逼入绝境,亦有逢生之法。初入仕途,公子就觉察到了户部尚书张衡行踪可疑,派他暗中调查才知这厮竟敢勾结瓷窑富商,盗卖官物,更是暗中加征赋税,虚报国库收入。
就在前几日,张府小公子还骑马乱闯闹市,踩死卖菜老人,而张衡借权施压于老人家中,赔了些银两便草草了事。
以上种种,公子皆暗中收集了证据,若是就此曝光,莫说是张府,就连京兆尹等追随张衡的官员都会受其牵连。
想起这段时日朝堂上对公子的调侃讥讽,何生暗暗气愤。
“公子当真不手刃了庄氏女?如此背信弃义者,该死。”何生咬牙切齿,他是沈靖安自幼就养在身边的死侍,见不得任何人算计自家公子。
沈靖安转动玉扳指:“她眼下若是死了,嫌疑最大的是谁?”
何生豁然抱拳:“还是公子思虑周到。”
“炽阳如何了?”沈靖安拨动条案上的孔雀扇,语气没什么起伏,像是提起的只是蝼蚁。
“已按公子的要求,大卸八块丢去了庄氏女的院中。”
屋内随之响起沈靖安森然的笑意,眼底翻涌着难以言说的恼怒。
“靖儿!”院中传来蓝夫人的叫唤。
沈靖安冲他使了个眼色,何生立即跳窗飞檐而去。
“儿子在!”沈靖安忙收拣好文书,落锁,继而折去院中。
只见蓝夫人拎着食盒走来,笑脸盈盈。
“儿子已经用过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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