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知道,这是你那夫人特意给你做的,如何也尝上一二罢。”八角食盒被她拧转出来,里面整齐摆着精致的糕点。
“庄秋桐?”沈靖安听上去不像疑问,倒像是陈述。
“不然还能是你那个惹事生非的妾室?”蓝夫人眼里的不悦一划而过。
“那她自个儿怎不来?”沈靖安问完忽而又意识到多余。
蓝夫人的回答也确实与他想的别无二致:“她那个薄面子哪里会自己来?大抵是见你心绪不佳,跑去疱屋做了这同安郡的特色点心,偏得是个拧巴性子,扭扭捏捏不愿承认。”
看盒中果皮鲜艳的李子裹着馅料,沈靖安心口蓦地触动,脑海不由得浮现出庄秋桐那日委屈蓄泪的娇怜模样。
比起朝三暮四的庄洛禾,庄秋桐倒是那个被伤害了仍旧未离开的人。
思及此,他一口咬掉大半个,蒸热后的李子酸度升高,与蜂蜜的甜味中和,加之各种果仁的酥脆,味蕾瞬间被调动。
庄秋桐还不知自己辛苦做的大耐糕,已经被沈靖安吃了个尽,她从前占用西间庖屋,也不曾见何人过问,今日不知怎引来了蓝夫人。
做好的大耐糕就差入锅蒸了,她做贼心虚,支支吾吾顺着蓝夫人的话,只道是自己嘴馋,见蓝夫人不大信的样子,她顿时如芒在背,对方命她来寻齐文姝,她也顾不得其他,忙出府来,暗自长松了口气。
“文姝女君也真是的,哪里有贵门仕女的矜持?竟半夜私会外男。”青莲低语幽怨:“她上次甚至害得女君险些......”
“罢了,她已赔礼道歉过了,而今正是上头时,莫要过于苛责,不过此事闹的沈府人尽皆知,着实不应该。”
“也不知那镖师如何迷着她了?不过就是在淮安搭救过一次,文姝女君居然为了区区镖师拒了太傅少子的求亲。他品行端正也就罢了,回回让文姝女君付食钱,还以孤子之身卖惨,捞了不少金银财宝去,简直是伥鬼!纵使有恩,也该还完了,怎就傻到赔上自己的婚事?”
庄秋桐诧异:“你从何处听的?”
“绿荷啊,我们在厢间会聊些闲话。”青莲意识到什么,忙摆手:“不过女君的事青莲从未对外提过!”
绿荷是齐文姝的侍女,大抵不是空穴来风。
“我还不了解你嘛。”庄秋桐安抚地轻碰她的手臂。
“诶女君快看!那是不是文姝女君?”
庄秋桐顺着她所指看过去,只见浮桥那端,野茉莉树下,一袭淡绛红十六破齐胸交窬裙在风中飘曳,高瘦的身姿立于她跟前,二人的身影被月色拉长,暧昧拉扯。
“......你不亲我吗?”
庄秋桐试图靠近,听到这话差点惊掉下巴,这,这是宛丘淑媛的大家闺秀说的话?
她担忧地抬头看焦恒的反应,却无意瞥到了浮桥另一侧沈骁安,即便已经入夜,庄秋桐还是能察觉到他周身的煞气。
“我们还没有关系。”
齐文姝微怔:“你,这是何意?”
“正是没有干系,所以才不能如此行事。”
齐文姝听懂了话中意,雪白的脸颊泛起红晕,透着娇憨媚态。
原是在尊重她。
“只要你开口,我们不就有关系了。”齐文姝素指紧张地拢着,心跳如鼓:“就在这棵茉莉树下,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焦恒两手抱着剑身,闻言垂眸望她,高马尾下的双目细长,眼底噙着笑。
“不着急的。”
齐文姝扬起的嘴角垂落,还没来得及失落,熟悉的声音压着怒火而来。
“齐文姝。”
她被吓得一激灵。
“你可有沈府小姐的自觉?同我回去!”沈骁安沉着脸,抓过齐文姝的手就要拉她走,下一瞬,焦恒横手来拦。
“你是何人呃......!”
焦恒被他一脚踹飞,对方的力度用得极重,胸腔内的器官仿佛都被挤压到移位,手背颤抖撑地,一口鲜血呕出,溅红了地面。
“本官没收拾你,你倒好,胆敢舞到跟前来!”
“兄长你做什么!”齐文姝剧烈挣扎,看向她兄长的眼神甚至染了恨意。
沈骁安下颌绷紧,内心受伤又恼火,将齐文姝的手攥得更紧:“他婚娶过三回你可知!年仅十八便如此,可见他对待情爱何等轻浮,哪里是值得你托付的良人?”
“我知晓啊,那也只是曾经。”
沈骁安眼里闪过刹那的错愕。
“他只是运气不好,过往的人都不懂得珍惜他,不是他坏。”齐文姝盯着沈骁安,执拗地扯开他的手:“兄长生来就是天之骄子,顺风顺水惯了,岂会懂每个人其实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往日不敢直视他发怒眼神的齐文姝,而今昂头挺胸,眸色竟有点埋怨。
见她毫不犹豫地转身,沈骁安窝在胸膛的那股火气直冲脑门,终于忍不住转动手腕,一记凌厉的手刀直霹齐文姝的后颈。
“齐娘子!”焦恒捂着发痛的胸口,嗓音嘶哑,眼里的担忧难辨虚实。
沈骁安顺势接过眼前倒下的人,冷冷睨他:“我们沈府不是你这种烂人高攀得起的,你若手脚再不老实,可就不是踹你这么简单。”
撂下狠话,他不再停留,走过浮桥时,眼尾轻扫树后的主仆:“怎么?还要继续藏?”
吃了全程瓜的庄秋桐露出面,知他思绪不佳,怯怯笑着:“大哥,是蓝夫人命妾身来寻阿姐的,没曾想你也来了。”
沈骁安瞧着被气得不轻,都没了平日闲聊的雅兴,只把人塞给随从。
“正巧,你们一道回沈府,省得又耽搁我的时辰。”
说罢,他还真不再管,几个箭步便隐入山林之中。
*
闹了这一通,庄秋桐回府已是戌时,她忙折去疱屋,却被告知那些大耐糕都已送去了沈靖安那处,不禁哑然。
“我自个儿还没尝一口呢。”她低语嗫嚅。
“女君全当练练厨艺,明日定能做出更好的!”青莲提灯照路,安慰道。
庄秋桐泄了气。
“诶那不是二公子的侍卫何生?”
庄秋桐闻言,顺着她所指看去,还真见何生站在锦绣苑的院门前。
对面见着她脸上顿时扬起了喜色,就连打扫院落的几个婢女无不掩嘴,笑得意味深长。
夜色掩盖了她眼神里的冰冷,庄秋桐的唇线已然抿紧。
她如何料得到,这大耐糕非但没起到作用,还招来了臭虫。
庄秋桐进屋时,沈靖安正负手立在箜篌前,指尖拨弦,发出柔美清脆的音色。
“官人。”
沈靖安悠悠转身,饶有兴致地打量她:“你会箜篌?”
庄秋桐乌睫垂下:“只是路过云笙铺见人弹奏,一时兴起买回了府。”
闻言,沈靖安轻嗤,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态。
“大耐糕是你做的?”
庄秋桐颔首。
不过不是做给你吃的。
沈靖安听到满意的答案,就连打量她的目光都多了几分笑意,瞥见她披帛上的土渍,问道:“阿姐可找回来了?”
“大哥先寻着的,将清风留在了阿姐身侧看护。”
应着上次的事,沈靖安而今听见有关沈骁安的事,心中仍旧发堵。
“兄长在天策府与军营两头忙活,还不忘处理家事,不出意外,而今定是将那焦恒的祖上三代都给查了遍罢。当真是卓尔不群,心思缜密。”
此话一出,庄秋桐当即就明白他想听什么,看似是在夸耀沈骁安,实则满嘴酸味。
她太清楚此人了,不过她可没了顺着他的必要了,不打算接茬,然而掀眸间,撞入他直勾勾的目光,那双清冷的眉眼微愣,脑海闪过一计。
“大哥固然有踔绝之能,但在妾身心中,官人亦有独当一面的本领。”庄秋桐小心翼翼地安慰:“官人切莫妄自菲薄......”
她话音未落,沈靖安忽而大笑:“没曾想你才是最懂我的,旁的人只想着替我求情,唯有你信我。”
庄秋桐本意是讲些客套话,听出他话中意,眼底闪过细微异样。
他留了后手!
意识到这点的庄秋桐顿感挫败,正不安着,眼前人冷不丁走近身。
莲托灯罩下的烛火朦胧摇曳,将二人的身影斜投在窗棂上,顺着墙壁爬满的凌霄花向内探出枝头,窥探院中逐渐蔓延的情愫。
微弱的光华映在女子细腻白皙的面颊上,一髻弯,美目生嫣。
烛光将他滚动的喉结照得清晰,沈靖安伸手抚上她的后颈,倾身靠去,那人却偏了头。
旖旎气氛陡然被打破,沈靖安顿了顿,却不恼,倒像是宠溺叹息:“还在因当初的事怨我?”
庄秋桐不语,但沈靖安自然懂她的沉默。
“像你的性子。”沈靖安难得软了语气:“曾经是我不对,错付与人,寒了你的心。”
屋内安静了片刻,沈靖安率先拉开了门扉,走下台阶后,他停住脚步回头:“既有兴致,明日我给你物色伶师。我还有事,你好生歇息。”
说罢,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离去。
院中仆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虽说夫人没能留住公子,可公子方才的话他们都听得一清二楚。
看样子,少爷与少夫人之间,终于要冰释了。
屋内的庄秋桐脸色冷下,她捏着帕子走到箜篌前,就着他摸过的弦发泄似的擦拭,眼尾扬起,却毫无笑意。
沈靖安,你开始留意我了?看来这遭背刺的滋味,你还没尝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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