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的药方伤身,害女君咳血,为了不露馅,她向清风求助,寻来了秘方。只是前期假孕还能瞒,可往后呢?
她思量着,还是暂且不同青莲细说。
“丈夫亡故,妻子悲恸过度落了子。”庄秋桐扬着唇,笑得毫无温度:“不是很合理吗?”
沈府前世对她冷眼旁观,活该断子绝孙。
青莲眼皮微敛,仰头望她,双眸温柔:“青莲知晓女君背地里在谋划,只是忧心二公子出事会打乱您的计划,不过见女君的反应,大抵是无甚要紧。”
庄秋桐的瞳孔晃了晃,鼻子有点泛酸。
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像青莲这般无条件信任与她?
入夜后,不同于沈府其他人夜不能寐,庄秋桐睡得格外香甜。
雪子压垮了院前红梅,屋内地龙烧得旺,榻上的人睡梦中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间,听见外面有说话声。
“公子可是伤好了?公子诶......”
门扉被用力推开,不请而来的脚步声踉跄而沉重,庄秋桐不情愿地掀开眼缝:“谁啊......”
话音未落,一只手掌突然撩开了床幔,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将庄秋桐的困意陡然驱散。
守夜的婢女忙过来掌灯,借着光亮,庄秋桐终于看清了眼前人。
脸还是那张脸,可他猩红眼眶里翻涌的复杂情绪却异常陌生。
见他伸手,庄秋桐下意识躲了下,这瞬间,彼此都有些愣住,但下一秒沈靖安紧紧抱住了她,他的身躯细微发颤,像是激动到难以自控,就连呼吸都变得紊乱。
庄秋桐手腕虚抬着,僵硬地晃了下,犹豫地攀上他的脖子:“怎么了?”
沈靖安忽而哽摇头,抱得更用力,随后,他捧住她的脸仔细端详,宛若被夺舍了般紧张兮兮。
“官人?”
沈靖安冷不丁跪在脚踏上,掀开被褥,伸手去摸她的腹部。
温热的掌心贴着肚皮,庄秋桐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甚至通体发寒。
“三个月身孕吗?怎得也不显怀,你从前......”沈靖安眼里的笑意僵了僵,舔了下干燥的唇,轻柔地揉捏她的手指:“昏迷太久,做了个很可怕的梦,梦里你孩子没保住,不过幸好只是梦。”
沈靖安自顾自的说,庄秋桐的脸色已然冷了下来,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强烈的恨意在体内疯狂蔓延。
这是......前世的沈靖安!
“啊!”
这一刻,理智没能压制住情绪,庄秋桐猛地将人推开,犹如炸了毛的兔子,两耳绷直了朝前伸,戒备地盯着那跌坐在毛毡上的沈靖安。
孩子不是没保住,而是你灌我堕胎药害死的!
沈靖安怔怔地看着她,有些茫然诧异。
泪水不受控地溢满眼眶,庄秋桐抚上小腹,压抑着哭声。
不行,眼下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
“我的肚子......”
沈靖安顿时站起,仓皇出去叫大夫。
院内一通慌乱后,陈大夫顶着鸡窝就来了。
早知还有半夜的戏份,当时就该多收点钱。
“并无大碍,夫人应是见公子醒了,一时情绪起伏,动了胎气。”
见沈靖安紧握着夫人的手贴在唇边,陈大夫有点纳闷,总觉得公子似乎与平常不大一样。
这难道就是人经生死后,愈发清楚心中在意之人了?
“那就好,都退下罢。”
待人都走后,沈靖安掀开被子和衣躺下。
“我怀着身子......”庄秋桐背对着他,乌睫下的眸色像是淬了冰。
“我睡觉很老实的。”沈靖安侧躺着,忍不住埋在她脖颈间深吸了口,那股熟悉的冷雾清香熟悉进了骨髓。
他没想到自己被庄洛禾害死后居然重生了,虽说这里和前世大相径庭,但只要庄秋桐仍是他的妻,那便能挽回。
沈靖安亢奋到睡不着,庄秋桐亦是再难入眠。
若说此人是前世的沈靖安,那为何他待自己是这副态度?
他分明厌恶极了她啊。
*
这个谜团不待解开,沈骁安翌日凯旋回京的喜讯便传入了沈府。
看着大伙儿喜气洋洋的模样,庄秋桐平静地抿了口温茶,可袖中的指尖死死陷入皮肉,划出白痕。离程将至,庄秋桐不容许自己继续存着执念了,否则她定会把自己耗死在这里的。
无论此人是前世而来,还是今生得了记忆,都与她无关了。
不多时,宫里的公公笑面入府,说是陛下亲自设了宴,为沈将军接风,亦宴请沈府众人一道进去。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叮嘱手下人给公公备了些礼。
“老夫人客气了,奴才就是个传话的。”公公的目光扫过在场者,在庄秋桐的身上定了定:“都收拾收拾罢,莫叫圣上等急了。”
察觉到他对庄秋桐的刻意打量,沈靖安的神情微变 ,但他来不及多想就被沈远催促。
见着仍旧康健的父亲,沈靖安不免恍惚,他自认薄凉,但前世父亲病故后,沈靖安连着一周茶饭不思,后来知晓是庄洛禾投毒,临死前更是气得怒火攻心。
如今想来,前世的自己当真错得离谱。
宫墙高筑,琉璃瓦当连缀成两条延伸的线,仿佛看不到尽头,压抑而庄严,但庄秋桐望着苍茫天际的大雁,思绪从未像如今这般平和。
公公领着他们往养心殿走,众人虽有疑惑,但没有细思。
“小心台阶。”
沈靖安握着她的手,轻拍掉她鬓发的飘雪,然而对方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心口像是遗失了什么,他隐约感受到了不安。
鎏金铜炉内的熏香袅袅,他们走过紫檀木冰裂纹落地罩,暖阁炕上的帝王一袭明黄色锦缎蝠寿金龙纹,眉宇染了岁月细痕,但目光如炬,衣袍上的绣纹在微光下熠熠生辉,眼皮轻掀,便让人感受到极具压迫性的威严。
沈骁安坐在一旁的玫瑰椅上,他身上的戎装没脱,短短三月出头,皮肤晒成古铜色,衬得五官轮廓愈发凌厉深邃,只是嘴唇看起来没什么血色,他本是在笑着回话,听见动静,随即透过众人,深深看了眼后头的庄秋桐。
若是仔细对比,其实也能瞧出皇帝与沈骁安有几分相似。
一行人忙行礼,陛下笑得和善,简单寒暄了几番,也没有闲聊的兴致,索性直入主题。
“你就是庄家被认回的亲闺女?”
此话一出,所有的目光聚焦而来,庄秋桐福身:“正是臣妇。”
“方才孤问骁安要何军功,他说你在南罗山救过他,此次所求便是圆你一愿。”陛下慵懒地靠在引枕上:“你心中有何愿迫切?”
沈靖安内心的不安在这一刻加深,只见庄秋桐恭敬跪下。
“臣妇自知与沈二公子结缘不合,阻他姻缘,比是怨家......”
“庄秋桐!”沈靖安扬声打断她,慌忙起身:“陛下!臣......”
沈远赶紧拽他,眼神严肃地瞪他。
陛下只是扫了眼沈靖安,气定神闲地抿了口茶:“但说无妨。”
“沈二公子与庄洛禾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早已彼此暗生情愫,本是要成婚的,但因为从前两家定下的娃娃亲,他才不得已娶了臣妇。”庄秋桐娓娓道来:“臣妇打算让官人扶家妹为平妻,奈何家妹不愿,如今家妹意外亡故,臣妇心中愈发罪恶。”
她抚上小腹:“前几日官人病重,腹中胎儿又因悲不自胜没保住。”
“什么?”老夫人低语骇然,胸口顿时像窝了口浊气。
“家父从前征战伤了根本,再也不能从军,如今又上了年纪,提刀都有些费力。”庄秋桐叩首:“臣妇自知家道中落,配不上高门沈府,近来官人与长郡公来往亲密,臣妇见他家千金窈窕玉寰、待字闺中,似是对官人心生钦慕,臣妇不愿再耽搁沈二公子,还请陛下成全这段良缘,从此臣妇愿与沈二公子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何来的欢喜!”沈靖安彻底急了,与她并肩跪着,语腔委屈,几近央求:“孩子没了还可以再怀,我不怨你,至于你说的长郡公之女我从来就没正眼看过,你心中有误会都可以和我说,何必闹到陛下跟前来?”
“陛下。”庄秋桐继续叩首,眼神笃定:“还请陛下成全。”
“陛下!”沈靖安神情紧绷:“臣从前确实钟意那庄洛禾,但自娶了臣妻后,臣便体会到了臣妻的美好,臣与臣妻恰似鸳鸯,双飞并膝,恩爱极佳,臣早就不再念着旁的女人了,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沈左丞。”陛下的语气已然冷下,不怒而威:“孤在问话庄家女。”
“小儿失礼,还望陛下恕罪。”沈远和老夫人见状,无不跟着跪下请罪。
“庄秋桐,孤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确定要和离?还要给你官人觅良缘?”
庄秋桐正色:“求陛下成全。”
“好。”帝王一锤定音,唤来翰林编修:“拟旨。”
沈靖安颓然地坐在地上,僵硬地扭动脖子,眼眶湿润地看向庄秋桐。
“还不快谢主荣恩。”老夫人厉色催促,余光瞥过若无其事的庄秋桐,压下繁杂心绪。
沈靖安被强摁着叩首,声音震颤胸腔,几乎是咬牙切齿:“谢-主-荣-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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