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被猛地推开,轻快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无形的恐惧顿时在空气中凝结成冰,心脏剧烈鼓动,几乎要跳到嗓子眼,她慌不择路要躲,结果又磕到了竹玫瑰椅,吃痛到眼冒金星,用尽全力翻了窗。
与此同时,卷帘被掀动,女子的肤色胜雪,眉黛积翠,那双眼眸宛若一泓清水,玉颈上佩以宝石璎珞,珠光明肌,气质如兰,窈窕而姝美。
“怎没有人?”
沈骁安闻声过来,目光犀利地落在桌案上那明显被擦过的水痕,扫过微微移位的竹玫瑰椅。
“莫不是故意躲我?”齐文姝疑惑嘀咕,随即折去西侧屏风后的美人榻:“沈靖安,你都多大了还同二姐躲猫猫?”
而这边的沈骁安已精准地锁定窗外,眼神警惕地靠近窗牖时,一张灼若芙蕖的娇容冒出,只见庄秋桐蛾眉紧蹙,细长的食指竖在唇前,柔弱又委屈地无声央求,下垂的眼尾犹如小狗儿似的,可怜巴巴。
那颀长挺拔的身影微愣,心跳在刹那间似乎停了一瞬。
“还真不在!”齐文姝颇感不可思议,四下张望着,又绕到博古架这处。
眼见着那女子就要走到窗牖处,庄秋桐僵硬到几乎忘了呼吸,然而就在她即将往外探头,被沈骁安一把拽了过去:“野猫罢了,看来贤弟确实不在这里,我们再去荷花池瞧瞧。”
说着,沈骁安不由分说拉着齐文姝离开,临走时,侧目瞥了眼紧张蜷着肩膀的庄秋桐,眼神复杂不明。
*
直到沈靖安离开京城,庄秋桐都处于惴惴不安的状态。
书房时沈骁安的神色不对,她险些以为自己会被处置,没曾想过去了大半个月,自己仍旧无恙。
在此期间,她在膳堂得知了当时那女子的身份,原是二家主妹妹的女儿。
因为齐家的幺妹入宫为嫔,冲撞了皇贵妃的子嗣,而连累母家,齐府尽数流放南蛮。祖母心疼女儿,特意求来赦免令,然而二家主的妹妹誓死跟随其夫,最终,堪堪留下襁褓之中的齐文姝。
应着出身,齐文姝自幼心思敏感细腻,能感受到京中官员对她的调侃唏嘘,纵使不是出于恶意,她也不喜这些话语,故而相较于京城,她更喜对她一无所知的淮安。
上一世的庄秋桐已被沈靖安禁足,自然不识得齐文姝,不过而今相遇,约莫能感觉出对方的纯真良善,没什么心眼子。
只是,过分没有防心了。
“弟妹,这盒绿豆糕先帮我拿回去,我过会儿自己会回府。”
庄秋桐瞥了眼镖局前站着的高瘦身影,又看了眼被塞在手里的方盒,婆娑夜色下的神情难言的无奈。
这段时日里,齐文姝时常拉着她出府,庄秋桐原以为表姐只是爱玩,直到瞧见表姐眼波里荡漾的春色,才知是对武林镖局的镖师动了心,从淮安一直追随到京城。
“表姐不带个随从吗?”庄秋桐又看了眼那抱剑来回踱步的焦恒,横看竖看,怎么看都像个吊儿郎当的男子。
齐文姝红了脸:“恒郎一身的功夫,自然是护得住我。”
护得住?庄秋桐克制住皱眉的冲动,她倒觉得最该防的就是焦恒,若焦恒真的是齐文姝口里说的知礼温善之辈,又岂会回回约人闺中女子单独会面?
可见齐文姝如此中意于这个人,庄秋桐劝阻的话噎在喉间,到底是说不出口。
“女君,留姝娘子一人当真不要紧吗?”此事就连青莲也察觉出了不妥,小声嘀咕着。
竹浪翻涌,长风掠动青叶,彩绘琉璃绛纱灯被吹得微晃,主仆俩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
“我如何左右得了她?她而今正是兴头上,此时多嘴怕是会惹她生厌。”
眼下可不是树敌的时候,但她也不愿牵扯进来,往后出了什么岔子,沈府那些人定会不分青红皂白怪罪于她。
早时劝说的话她委婉提过的一二,至于听与不听,不是她能控制的。
“之后姝娘子再来寻我,你就找些由头给拒了。”
主仆互相交换了下眼色,心意相通,青莲只是颔首:“喏。”
“此处倒是有些寒凉。”
庄秋桐抱紧胳膊,夜风吹皱湖水,水中倒映的圆月也变得朦胧模糊。
“往后女君还是早些回府罢,这等没什么人烟的夜路可得避着走,听说近来京中发生了几起人妻命案,瘆人着嘞。”
“什么?”庄秋桐脊背生寒。
“青莲也是听府上杂役说的,据说京城出现了专掳人妻的采花大盗,将人妇凌辱后挖其双眼,抛尸荒野。”
庄秋桐听得毛骨悚然:“竟有这等骇人之事。”
“那可不,就连折冲都尉的夫人都遇了害,搞的人心惶惶的。”
庄秋桐突然有不好的预感,下意识扫了眼幽暗的湖面,而就在她正要收回视线时,这股预感下一秒就得到了证实,只见丛林中的冒出敏捷的黑影,凌空而旋,刀面泛过的银光闪过她的眼底,庄秋桐一怔,瞳孔内的黑影逼近,那飞快的脚步声犹如密集的鼓点,打出的剑势迅捷而利落。
“啊——!”青莲顿时尖叫出声。
庄秋桐立即将手里的灯抡了过去,紧接着伸腿在地面快速划出半弧,激起灰尘,鞋尖抵着碎石,猛地踢了过去。
“快走!”话音尚未落地,庄秋桐拔出发髻间的银簪紧握在掌心,戒备地盯着来人,然而还没来得及后撤,对面突然撒出一把白色粉末,异香充斥鼻腔,庄秋桐眼前发黑,瞬间没了意识。
*
红墙屋脊处的人影轻微动了下,槐树的枝叶摇曳,那双桃花眼眯起,亲眼看着那厮将庄秋桐扛上肩头。
“公子......”清风作势要动,被沈骁安横手拦住。
直到那厮钻入竹林,沈骁安不再隐藏,腾空而起,脚步游龙般飞檐走壁,紧追而去。
黑影飞快穿梭于山林之间,感受到紧逼而来的杀气,他侧身躲闪,脚跟在地面擦出醒目的划痕,挥刀阻住那凌厉的剑光,随即矮身半转,提刀去砍。
两相厮杀,交手的动作迅猛如闪电,刀光剑影卷起强烈的狂风,尘土瞬间飞起,那双桃花眼暗暗下压,眼见他掏出竹筒,筒头拔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了过来,内里接触到空气“砰”得擦出火花,随即白雾涌出。
沈骁安轻嗤,藏于袖中的紫色粉末顺势泼向他的脸,慵懒地拍了拍,紧接着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
果不其然,浓雾中顿时传出男子的惨叫声,伴随着白雾散去,沈骁安看清了浑身起疹子蜷缩倒地的男子,以及仍旧昏迷的庄秋桐。
“哼,你既懂西域迷香,怎没察觉本官上回在你身上施的阴蝶斩?”沈骁安屈膝半蹲下,薄唇勾起:“阴阳相合,皮烂虫噬。”
沈骁安看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逐渐溃烂,独独脸庞完好,心中的猜想得了证实,骨节修长的手指沿着他的下颌角摁拽刮蹭,摸出缺口,利索地撕下整张人皮面具,露出真实的苍老丑陋模样。
“这......这不是西郊卖香膏的王森吗!”跟随而来的两捕快一眼认出地上的人。
“大人饶了我罢!”王森不停地抓挠身上,鲜血淋漓,触目惊心,可即便如此还是如同隔靴搔痒,折磨的他痛不欲生,只余下反复念叨,磕头求饶。
沈骁安的视线落在昏睡过去的庄秋桐身上,弯腰将人横抱而起,瞥了眼身侧的清风,对方立即领会地将解药塞入那厮口中。
可就在下一瞬,那厮狞笑地盯着他们,异香伴着浓雾再起,等大伙儿反应过来时,哪里还有王森的踪影。
“该死!居然让他在眼皮底下逃了。”
“无妨,本官留了后手。”沈骁安语气淡淡:“那药只能撑三日,三日过后,他会自行寻来大理寺。”
“其余人随陈捕快去王森家搜。”烟粉色薄衫裙摆撩过他的手背,他的目光停驻在异常酡红的面颊上,目光凌起:“清风。”
清风瞥了眼立即移开视线,领会颔首。
*
庄秋桐醒来时浑身软绵绵的,几缕月色滤过窗棂照入,让屋内不至于过于漆黑,记忆回笼,她蓦地睁眼,警惕地起身靠着墙面,借着幽暗的光线,发现并无其他人。
她试探地爬到床沿,伸手摸索到自己的云头履,着急穿上后,蹑手蹑脚走到窗牖旁,轻推开一条缝,入目即是泛着烛光的主堂。
天际已经蒙蒙亮,庄秋桐翻过窗牖,小心踏过青桔树旁的石子路,正要拨开院门的木栓,主堂议事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她惊觉有些熟悉。
“......虽说并未影响两朝友好结盟,可二公子办事不利,竟将荔枝从南吉州错送去北棘州,使臣嗜好此物,纵使嘴上不说,心底多少不明朗,据说事后陛下勃然大怒,不论二公子如何辩解,当即革了其职务。”
瓜罩桌灯的烛火映照在文书上,沈骁安适才提笔要落,闻声手臂半悬于空,眼皮下的眸色细微流转,良久才将紫毫笔搁在青瓷兽头笔架上。
“到底是公子引荐的人,卑职忧心......”
“忧心什么?”沈骁安不疾不徐地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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