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泄气声响起。
篮球在她手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瘪了下去，变得软塌塌的，像一个失去所有支撑的希望，在罚球线上彻底瘫痪。
真的，就那么一声“啵”，轻飘飘的，却足以让整个操场再次陷入诡异的寂静。
几秒钟后，压抑的笑声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席卷了整个篮球场。
这一次，连一直努力维持严肃的教官，都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表情复杂。
金伊允木然地站在原地，呆滞的看着那个彻底报废的篮球。
我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姜纳西的方向。
对方依旧站在那里，冷着一张漂亮的脸，只是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蹙了一下。
那眼神里看不出嘲笑，反而像是在……困惑？还是失望？看向着人群。
金伊允读不懂。
“我说，”教官的声音带着一种放弃治疗般的无奈，“你手里的篮球，是手榴弹吗？”
“……”金伊允面无表情，再次转身走向载球筐。
这些嘲讽，这些目光，从小到大，她经历得太多了。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我低着头，走到那一筐橙色的篮球前，这次没有只拿一个，而是抱了三四个在怀里，以防万一。
得继续完成剩下的投篮任务。
最终，十次投篮机会，消耗了四个篮球（三个非自然死亡的战果下），我投进了五个球。
这个成绩，平平无奇，但也不能说是糟糕。
尤其是在经历了篮球爆炸和漏气之后，这五个进球显得更加令人欣慰。
但金伊允觉得自己表现得异常顽强。
至少，她顶着全场几乎要实体化的哄笑和议论，坚持投完了所有球。
她忍住了没有跟着笑出来，也忍住了没让眼眶里的那点湿意掉下来。
身后同学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她的背上。
就在这时，身后的议论忽然全部停止。
一个柔软温热的触感轻轻落在了她的后颈上。
那触感顺着脖颈滑下，停留在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
金伊允僵硬地转过头，看到姜纳西站在她的左侧。
那只刚刚拍过她肩膀的手正收回去，脸上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冷淡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带着温度的触碰只是错觉。
姜纳西一言不发，径直走到了罚球线上。
她拿起球，动作流畅而优美。
第一球，出手，篮球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唰！”空心入网。
第二球，同样干脆利落。
“唰！”
第三球。
“唰！”
第四球。
“唰！”
连续四个空心篮，每一次篮球穿过篮网的声音都清脆得像是某种宣告。
金伊允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了，紧张地看着姜纳西投第五个球。
完了，输定了。
按照姜纳西这势头，十投十中几乎是板上钉钉。
等等……好像是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要求？
那岂不是……她输了，反而可以对姜纳西提要求？
是我听错了，还是姜纳西当时说错了？
就在金伊允胡思乱想之际，站在罚球线上的姜纳西忽然毫无征兆地扭过头。
她的目光准确地捕捉到金伊允脸上那抹担忧与困惑交织的神色。
姜纳西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或玩味，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和，带着浅浅的笑，就这样静静地、专注地盯着金伊允。
与此同时，她手中的第五个篮球被轻轻投了出去。
“唰！”
依然是空心命中。
金伊允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种强烈的不对劲的感觉涌了上来。
姜纳西这状态，这眼神……
绝对要输，这下彻底玩完了，后面根本没悬念了。
然而，就在金伊允几乎要放弃思考那个奇怪赌约的时候，异变突生。
姜纳西拿起第六个球，却没有立刻投篮。
她向前，迈出了一小步，一只脚明显踩在了罚球线内。
然后，她才将球投出。
“唰！”进了。
“诶诶诶！姜纳西！你踩线了！这球不算分啊！”方石头像是抓到了致命漏洞，或者说是终于找到了说姜纳西的机会，立刻大声喊道。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和愤愤不平，仿佛姜纳西的犯规是对他刚才完美表现的一种亵渎。
姜纳西却像是完全没听见方石头的抗议。
她接过特辅教官传回的球，投第七球前，又往前迈了一步，离篮筐更近了。
“唰！”
第八球，再往前一步。
“唰！”
第九球，平移了一步。
“唰！”
第十球，往后跳起。
“唰！”
十球全进。
但从第六球开始，每一球都伴随着故意的、越来越明显的越线犯规。
“教官！她十球是全进了，但是后面五球全部犯规！这到底算进五球，还是一球都不算？”方石头不依不饶，扭头冲着教官的方向大声喊着，急于得到一个公正的判决。
教官揉着太阳穴，脸上写满了“你们这群小祖宗真能折腾”的无语。
“……你先给她记上。”他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显然不想再纠缠这评分问题。
姜纳西投完最后一球，没理会方石头的咋咋呼呼。
她径直走向操场边的洗手池，拧开水龙头，仔细地冲洗着双手，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需要洁净自身的仪式。
洗完手，她甩了甩水珠，便头也不回地朝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快步追了上去。
——
跟着姜纳西一路回到了教室。
教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午后的阳光斜斜地洒落在课桌上。
姜纳西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手上不知何时又拿起了那个眼熟的牛皮纸档案袋——正是早上我看到的那份。
她随意地打开档案袋，抽出里面的几张纸，快速扫了一眼，又抬眼望了望窗外明晃晃的天空方向，似乎在确认什么。
接着，姜纳西弯腰看向自己的抽屉。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抽屉里塞得满满当当，全是各种各样包装精美的零食，简直像个小型零食仓库。
姜纳西从中拿起一包看起来就不便宜的零食，随手就塞进了我的抽屉里。
做完这个动作，她似乎警觉地回头，目光锐利地扫向教室门口的方向。
我心中一惊，立刻侧身，将自己藏在门框后的阴影里，屏住了呼吸。
姜纳西似乎没有发现异常。
一个东西从她手中拿着的那沓资料里滑落，悄无声息地掉在了地上。
我从门框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侧脸望去。
那是一张打印的表格。
阳光恰好照亮了表格顶端的标题和下面的名字。
【全额奖学金申请表】
申请人那一栏，赫然写着三个字——金伊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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