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枕木回家的时候,门口还蹲着被雨淋湿的杨桨。
他在开始堵车的时候就知道了自己肯定不会比杨桨更快到家。
所以这会儿看到杨桨并不惊讶。
杨桨抬起眼,他其实带了钥匙的,但就是不想回去。
淋得湿漉漉地蹲在门口,楼道不算太亮的灯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已经成熟不少的身姿,影子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被光源拉得好长。
骆枕木停在他影子边上,看着他,笑着问:“在这儿装可怜做什么?”
但或许是杨桨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怜了,骆枕木说完这句话之后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他看着杨桨,杨桨也看着他,两人谁也没是说话。
静谧在空气中流淌,楼道的灯附近,有一直在盘旋的飞蛾,“嗡嗡”的声音一直在骆枕木脑海响着。
但他此刻一点都不烦躁,甚至感觉到一丝平和。
两人交换着视线,彼此都有些动容。
年近三十的骆枕木,一颗心也是滚烫的。心的温度并没有因为年龄的增长而变得冰凉。
他当然是知道心动是什么滋味,也自然分得清他的心也在因为杨桨而跳动。
一个少年,还那么小,最不缺的就是勇敢赤诚。
但当这种勇敢赤诚是面向自己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骆枕木有些不敢回应,或者说不知道怎么回应。
杨桨还那么小,他见过多少东西?他又能懂得多少东西?
他到三十岁的时候会不会后悔年纪小的时候的冲动?
这种不敢回应还伴随着一点对自己的不自信。
——我真的是一个值得喜欢的人吗?
骆枕木前三十年都没产生过这样的疑惑。
他虽说不是个自视甚高的人,但对自己还算感知良好。他从来没从自身审视过“我是否值得人喜欢”这种问题。
在今天之前,这个问题有一个标答:你爱喜欢不喜欢。
真的值得因为某个人自卑吗?骆枕木你是不是有病啊?
但看着杨桨真挚的眼神,骆枕木觉得,那不是自卑,是能否担得起少年的热烈。
良久后,空气中的燥热因子归为平静。
骆枕木平静地说:“你先起来吧?”
杨桨这才开口说第一句话:“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骆枕木确实动过这样的心思,杨桨就是代表着麻烦。不管是他的身世,还是他的年龄,都是麻烦。
骆枕木讨厌麻烦。
当婆婆拆穿他们的时候,骆枕木自暴自弃地想,就这样吧,无所谓了,等杨桨高考结束一切就会归为平静。
骆枕木不觉得全是杨桨的原因,他就是一直在纵容。
若是杨桨第一次越界的时候,他就一巴掌呼上去,或者送杨桨去住校。
一切就都解决了。
但他没有。
所以当“债主”杨桨找到他的时候,骆枕木就知道必须要把前段时间纵容杨桨的“债”还上了。
骆枕木叹了口气,“没有不要你。”
“不信……”
“那你过来。”骆枕木朝他伸出了手。
杨桨将信将疑地站了起来,朝着骆枕木走过去。
骆枕木将杨桨总在怀里。
从交换视线变成交换体温。
-
杨桨回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婆婆还没睡,所以当他进病房时,就触及到了婆婆审视的目光。
“你和骆枕木说什么了?”婆婆的声音冷硬,但还是压着声音,没那么大声。
杨桨没藏着掖着,“我和他说开了。”
“说开什么?”
“说我喜欢他。”
“谁教你这样说的?”婆婆愤怒道,“是不是骆枕木教你这样说的!”
“不是骆枕木。”杨桨说,“我说了很多次,是我先喜欢他的!”
婆婆的面色变得扭曲,“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样让我怎么活啊?”
杨桨想不明白,婆婆为什么会因为自己喜欢谁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就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不喜欢骆枕木。
杨桨闭嘴了,他没继续说什么,再多说什么也不过是刺激婆婆,婆婆的身体本来就不好,没必要再刺激她。
还有,杨桨并不想一遍一遍地表明自己的心意和决心,他说的很清楚了,也觉得婆婆应该听得明白。
一遍遍拉出骆枕木来,除了被婆婆贬低,杨桨再也想不到有任何用。
同时,他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婆婆贬低骆枕木。
他用沉默对抗着一切。
那一晚,他们谁都没睡。
第二天,杨桨就被医生痛骂一顿。
婆婆几项基础检查都不对劲儿,估计是熬夜熬的。
杨桨沉默着应好,然后回去乖乖认错了。
他说他不该犟,不该让婆婆伤心。
但别的错误,他却一点没承认。
婆婆知道他的心思,还是恨铁不成钢。
整日整日的唉声叹气。
等到她像是骆枕木的时候,她已经快一周没见过他了。
“骆枕木呢?”在一个午后,婆婆突然开口问。
还在削苹果皮的杨桨一顿,不动声色地抬头问:“怎么了?”
“就算我不待见他,他这么久了来都不来看我一下,是不是有点太没良心了?”婆婆这话说得格外理所应当。
像是骆枕木就是该永远不计较她怎么对他,一门心思对她好就行了。
这种封建大家长思维,很多乡村的妇人都是这样的。
杨桨还是没抬头,沉默道:“他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西北的某个地方吧?”
车行的团建计划提前了,在杨桨高考第二天,一行人带着两辆车风风火火的出发了。
这是杨桨建议的,那个坦白心意的晚上,骆枕木在外面抽了半包烟,杨桨则是给王兴也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带骆枕木出去散心。
刚好他们之前有计划去西北,于是这个计划就提前了。
也刚好,杨桨觉得他们彼此都需要一些时间和空间。
他也不想让骆枕木见到婆婆。
杨桨已经预见了婆婆会用怎么样的语言去对骆枕木说话,他不想骆枕木面对这些。
于是拜托了王兴也带他出去。
骆枕木已经帮他承担过一次了,这一次,换他自己面对。
婆婆听到他说的话的时候沉默了片刻,然后有些扭捏地问:“那你们是不是,没可能了?”
毕竟骆枕木和杨桨见完面就跑了,怎么看都是没可能的意思。
杨桨笑了笑,没正面回答,回答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或许吧”,然后继续削果皮。
婆婆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视线,满意地笑了笑。
杨桨捕捉到她的表情,没说话。
婆婆不知道的是,在她没有关注到的地方,杨桨已经和骆枕木暗度陈仓了一周多。
当天凌晨三点多的时候。
骆枕木的视频打了过来。
一直迷迷糊糊没睡着的杨桨很快就接起来了,接起来就在抱怨:“我以为今天晚上你不给我打视频呢。”
以往都是晚上十一点左右打过来,今天足足晚了四个多小时。
视频那头的骆枕木笑了笑,然后解释,“车在沙漠里抛锚了,信号不好,救援队定位不到我们,折腾了很久。”
知道是发生了意外的杨桨瞬间就清醒了,整个人都警觉起来,“你有没有受伤?”
骆枕木摇摇头,“我没有,黄毛的腿被车门划拉了一下,有一条口子,已经处理过了。”
“怎么会那么危险?”
“开野路是这样的,走国道就不是很危险。”
“那你们回来的时候走国道吧。”
骆枕木没立即答应,只说:“看吧。”
“......”杨桨露出不开心的样子,“什么是看吧?那么危险为什么要走?”
骆枕木本来想说的是“出来玩当然是要刺激啊”,但是想到杨桨可能会担心,就先答应了下来,“好,走国道。”
“你骗人!”杨桨一眼就识破骆枕木这是在敷衍他,毕竟骆枕木敷衍过他太多次了。
骆枕木无所谓地笑笑,然后移开话题,“婆婆怎么样了?”
“就那样,情况不好也不坏。”
杨桨和骆枕木清楚,这就是最坏的情况了,没有好转就说明没有手术指标,没有手术指标就说明只能等死。
视频里的两人沉默了一瞬。
然后骆枕木笑了笑,“没关系,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不在这个事儿上画大饼安慰杨桨,因为他知道那些大饼都实现不了,不如尽快认清事实。
“只能这样了。”杨桨说。
骆枕木那边黑得要死,杨桨看了好久都没看出来他在哪,“你们又住野外吗?”
“嗯,在这边搭帐篷。”
“那你和谁睡?”杨桨酸溜溜地问了一句。
骆枕木看出了少年的小心思,回答,“我还没睡呢,一会儿哪个帐篷有空位我就去哪。”
“这会儿都没睡?”杨桨有些疑惑,“因为车子的事儿吗?”
“不是,我在找信号和你聊天。”骆枕木说完,杨桨愣住了。
视频中的杨桨以一种很傻的表情愣在那儿,直接把骆枕木看笑了,“你露出那么傻的表情做什么?”
“......很傻吗?还好吧。”杨桨下意识地说。
“有点。”骆枕木忍着笑说。
“对了!”骆枕木突然开口说道:“你看!”
杨桨定睛一看,对面黑色的视频画面中出现了点点星光。
在黑色的屏幕上并不显眼,只有认真看才能看到。
“看星星!”
大西北的天空里,闪耀在天空的星星,通过网络传给了远在蜀都的杨桨。
杨桨看着那些星星,好像与骆枕木同时置身在那片星空之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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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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