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阑阑,月影婵婵。
路灯将影子摇曳得老长。这条冗长空旷的小路经常有人光顾,因为旁边是超市,一到下课时间就人满为患。
公玊玉拿过一瓶可乐,猛灌一口,有些郁闷。从昨天下午那件事后,巿予他就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两人相处不过一个多月,要说情谊浓厚谈不上,说平平淡淡也不准确。说朋友不合适,说同学又不恰当。
越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越让他头大。
更何况,又闹出一件麻烦事。上午杜衡来到班级门口,告诉了他一个惊天大瓜:“震惊,安哥你有喜欢的人了?”
喜欢的人?他身边连喜爱的宠物都没有,更遑论人。但事情不可能空穴来风,于是他询问道:“哪里传来的谣言?你们班?”
杜衡摇头,他也不清楚,就是突然听到班里人在讨论,说奥赛班有个人不好好学习,玩英雄救美还没礼貌,往人身上丢脏衣服。
于是三五成群,愈传愈广,此事就这么传开了。至于为什么说这个人一定是公玊玉,看表白墙就知道。打开手机,赫然一副帖子:“这衣服主人的同桌。”聊天记录结尾留着一个“匿死”。
当然,光靠一件衣服并不能准确定位,但偏偏巿予这两天对那件衣服爱不释手,他又坐靠窗位置,显眼得很,自然一眼锁定。高中只要不学习,干什么都起劲,于是这消息摧枯拉朽般飘摇万里,蔓延整个高三部。有人道:“果然成绩好不见得人品就好。”
“一个大男人欺负女生,真是不害臊,给男人丢脸。”
三言两语便与人品扯上关系。公玊玉就是想摆都摆不开。不过对此他倒是显得无所谓,反而好奇一件事:为什么他班里没有任何消息?杜衡意外地看着他,“你们班你还不了解吗?大事小事抵不过学识,都是只顾学习的呆头……安哥,我不是说你。”
公玊玉喟叹一声,道:“没事。”真的是没事。他这只顾学习不顾世事的名声大噪,整个学校谁人不知。但关于传言,有必要解决。人言可畏,他可不想被人一口唾沫喷死。
于是傍晚时分,他带着证据进了办公室。罪魁祸首一眼明了,即使不看他也知道是谁。但寻思一番,“不好好学习”并没有,他的成绩从来一骑绝尘;“英雄救美”更是不可能,那天他也没说什么;但最后一条“丢衣服”是属实的,至于衣服脏不脏还真不知道,毕竟衣服不是他的。
在办公室等了一会儿后,就见一个趾高气扬的女孩踏步而来。看见公玊玉的刹那,她明显叹了口气,气呼呼地走到面前:“老师,你找我。”
李老师掰正老花镜,将手机递给她看上面的截图。李老师最是护犊子的,当下这种事闹在自己班级,他脸上顿时没了以往的温和,只剩严肃:“席清乐,你怎么能污蔑同学呢?还造成那么大的影响!真是太不应该了!”
席清乐努嘴不听,窃声道:“敢做还不让人说了?再说我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李老师登时不乐意。公玊玉向来乖巧懂事,怎么会做这么恶劣的事?“你还狡辩!快点给同学道歉!”
席清乐怒不可遏:“好吧,虽然我是故意的,但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反响。这件事是我不对,但我说的都是真的。他哪里有勤奋学习?英雄救美不也是真的?还有把衣服往我头上丢这件事不也是真的?”
公玊玉反驳道:“我排名年级第一,没有不学习的可能;英雄救美的前提是有暴徒行凶;至于最后一个,是真的。”
李老师正得意洋洋地听着有条不紊的分析。这时是下课,办公室里的老师都在,于是越听心里越是自豪。直到最后一句话落下,犹如一盆瓢泼大雨,瞬间浇熄。
一听公玊玉承认自己犯下的“恶行”,席清乐立即高扬下巴:“看吧,他都承认了。”
双方默契地闭口不谈另一个女生的事。
李老师扶稳眼镜,震惊溢于言表,许久道:“以暴力手段制止恶劣行为,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还有你席清乐,怎么这么不信任老师呢?老师还能偏袒徇私吗?受到欺负要和老师说,当然也不能欺负别人。行了,你把帖子删了,互相道个歉,这件事就了了。”
两人都固执仰首,谁也没向对方道歉。于是此事以席清乐删帖不了了之。
一瓶可乐喝完,烦闷的心情没得到缓解。运动分泌的多巴胺比吃喝要多,于是他决定徒步回家,缓解心情。
凭心而论公玊玉不讨厌巿予,这些年来他形单影只即使习惯一个人却也还是不想一个人。
好不容易身边出现一个长相优异,性格有趣还能逗自己开心的人,说实话他蛮珍视的。
公玊玉对自己也是了解的,很难主动接触别人。巿予的死缠烂打对他是起效的,正因如此他才彳亍难行。若只是孑然一人,风言风语倒可以置若罔闻。
一个人闯进自己黯淡无光的生活,没等阳光普照大地,就没有任何声响地匆匆离去,未免会多想。
他想:“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但是我和他关系浅淡,连朋友都算不上,问他理由好像很奇怪。好烦,算了,不就是个朋友嘛,反正以后还会遇见其他人。”
嘀咕许久,不过是望梅止渴。
他向来这样,敏感矛盾又洒脱。
再往前走,忽然见到熟悉的背影。他原本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但眼见前面的身影愈加快速,他怕前人害怕便将步子慢下来。
谁知前面人的步伐也随之慢了下来。这是认出自己了,公玊玉想。
于是加快步伐,走到席清乐身边,打了声招呼。犹豫一会儿,突然抬眼,认真地盯着面前人,十分肯定道:“你认识巿予,对不对?不用否认。这帖子发表的时间是体育课的时候,那时候你不可能知道谁是我同桌。而且为了防止关系好的在一起说话,班主任会将我们分隔开,不存在因为我们关系好就知道谁是同桌这种事。”
席清乐见到他,不觉惊奇,反而像是预谋已久,十分坦然:“万一呢?这种事情也有概率。”
席清乐与其对视,瞳孔中是一往无前的坚定:“巿予一天换一件衣服,从不重复。一件衣服穿这么久,不像他。”
“呀,你这么关注他啊?”席清乐哼笑一声,点头承认:“是认识的,怎么他没有告诉你?你们整日形影不离的,我还以为你们是朋友呢,原来根本不是啊。所以呢,你把我拦下来就只是单纯说这个?”
公玊玉对面前的席清乐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感觉让他毛骨悚然。
虽然他与席清乐只有匆匆一面却也看得出席清乐的心思单纯无非是自矜傲慢了些倒也不是什么令人耿耿的问题。
而面前这个人人和下午的好像根本不是一个人。
但执着于心头的问题,他并没有退避三舍,磕磕绊绊问道:“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他还在生气吗?”
这话越到后面中气越是不足,最后一个字仿若阴雨沉沉。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打探**,总之他没有勇气抬头,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听。如果他们关系非同一般,那自己是不是应该有自知之明自觉离开。
瞧他一副垂死病中的样子,席清乐哈哈哈地笑道:“我和他住在一起,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亲人?恋人?哼哼,朋友?其实都不是哦……”
欲言又止,吊足胃口。
公玊玉一拧眉,刚要问:“那是什么?”的时候,一束庞大的阴影严丝合缝地笼罩住两人的身影。路灯喀吱喀吱地响彻甬道,一转头,一个人悄无声息出现在视线中。公玊玉登时警铃大作:“难道是抢劫犯?”
这小巷还真是多灾多难什么祸事都在这里发生。
终于,那人路过一息一喘的灯光时,面貌展露无遗。只是一眼,公玊玉身上寒毛乍起,瞳孔都不自主地收缩。那哪里是人,分明是野猪成精。
灼灼灯光映射他皮肤时,被油腻的光反射回去。肥肉从他的四肢和躯干溢出,呼吸间那些肥肉就像白色的蛆虫在蠕动着,看得好不恶心。
愈近,恶臭也随之充斥鼻腔。幸得席清乐反应迅速,拉着木愣的公玊玉就开始反向逃跑:“你呆什么?快跑啊!”
公玊玉有些懵,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他不是人吗?”
此言把席清乐逗笑了:“你看他那样像人吗!”
奔急许久,以前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条路这么长。前面马上要脱离甬道时,那人再度悄然出现在面前。公玊玉心中惊骇:“刚才看他分明没有追上来!”
于是再度转向逃亡。在不知道多少次反方向逃亡后,两人再没有力气继续跑。
席清乐勉强还能站着急促喘息,而地下那位腿脚发麻,早已瘫坐不起。此时那怪物毫无预兆地爆冲过来,席清乐不防直接被来人撞飞出去。席清乐哀嚎一声,径自撞上铜墙铁壁,随即趴地难起。
见此,公玊玉方要起身去扶,一只粗糙的手紧紧掐住他的脖颈,将他狠狠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渐渐面露青紫,他感觉呼吸不畅话也说不出一句。他想着身上应该带了那个东西的,伸手在身上摸索。忽地银光一现,前人手上一松。公玊玉逃脱桎梏,顾不上其他,立即跑去席清乐身边将她扶起,悄声道:“还能走吗?我尽量拖住他,你先走吧。”
席清乐神情一愣,眉眼带着不可置信,良久席清乐撑地起身,她阴沉着脸,右手按住左臂用劲一抬,脱臼的手臂“完璧归赵”。
随即若无其事的将头发绑好后,灯光熹微映照在她惨白的面颊,显得可怖,忽地她笑出声来:“蠢东西,非要来恶心我。”
一字一句充斥着嚣张与愤懑,明明自不量力,传入耳中却是慵懒随意,令人信服。
呆滞的不仅公玊玉,对面的怪物本来看着被美工刀划伤的伤口沉思,闻声抬头之际,席清乐掠过公玊玉已然来到它面前。没等它做出反应,“滋啦”一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顺着路径缓缓滚到公玊玉脚边。
此时此景,公玊玉的脑子是麻的。低头一看,血淋淋的头睁大眼睛看着自己,似乎对它而言也是始料未及的。巨大的变故缠缚他的神经,话都说不利索:“它死了!你杀人了,你……还是人吗?!”
席清乐缓缓转过头,脸上溅的全是血。此时路灯幽黄光线伴着朦朦胧胧的月光一起洒上身,看得诡谲缱绻,嗜血又迷恋。
她悠然自得,食指轻飘的擦去嘴唇上的血迹,道:“当然不是,看不出来吗?巿予也不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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