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客房，许昭猛地睁开眼睛，一时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床单气味，还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这不是他的房间。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照片，林嘉树，那个被提起的名字...
许昭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右膝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他下意识地揉了两下，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杯水，两片白色药片，和一张便签：「止痛药，如果需要。——L」
许昭盯着那张便签看了几秒，鬼使神差地拿起药片吞了下去。水是温的，说明林嘉树不久前刚来过。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时钟，早上七点二十。
"操，要迟到了。"许昭一把抓过床尾叠得整整齐齐的校服——连内裤和袜子都准备好了，这个细节让他耳根一热。
客厅里飘来煎蛋的香气。许昭循着味道走去，看见林嘉树背对着他站在厨房里，身上穿着校服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灶台上的平底锅里，两个荷包蛋正滋滋作响。
"早。"许昭靠在门框上，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林嘉树回过头，晨光在他的镜片上镀了一层金边："睡得好吗？"
"还行。"许昭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你每天都起这么早？"
"六点。"林嘉树关掉火，把荷包蛋盛进盘子，"洗漱用品在浴室，早餐五分钟后好。"
许昭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去了浴室。镜子里映出一张疲惫的脸，眼下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他捧起冷水泼在脸上，试图冲走脑海中那些纠缠不休的记忆碎片——师长安的笑脸，医院刺眼的白炽灯，父亲暴怒的吼叫...
"许昭？"林嘉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再不出来鸡蛋要凉了。"
早餐很简单但营养均衡：荷包蛋、全麦面包、牛奶和一小碟水果。许昭狼吞虎咽地吃着，林嘉树则安静地翻着一本英文原版书，时不时用铅笔做标注。
"你看得懂？"许昭指着那本密密麻麻都是外文的书。
"《存在与时间》海德格尔的德文原著。"林嘉树合上书，"只是随便翻翻。"
许昭撇撇嘴："炫耀是吧？"
"陈述事实。"林嘉树推了推眼镜，"吃完我们该走了，周一早上升旗仪式。"
"我能不去吗？"
"不能。"
许昭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加快了进食速度。他注意到林嘉树几乎没怎么动自己的那份早餐，只是喝了几口牛奶。
"你不饿？"
"没胃口。"林嘉树站起身收拾餐具，"我早上通常只喝咖啡。"
"难怪你瘦得像竹竿。"许昭嘟囔着，却把自己盘子里最后一块水果推了过去，"吃点，省得低血糖晕倒。"
林嘉树愣了一下，还是接受了这份好意。两人沉默地收拾好东西出门，电梯里挤满了上班上学的人，许昭被迫和林嘉树挨得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
"昨晚..."许昭压低声音，"关于师长安的事..."
"放学后再说。"林嘉树同样小声回答，"这里不是地方。"
许昭点点头，不再言语。走出公寓楼，初秋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两人身上，在地上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一个挺拔如松，一个微微驼背却充满野性的生命力。
明德高中的周一早晨总是格外忙碌。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向操场，许昭刻意和林嘉树保持了一段距离，不想被人看到他们一起上学。经过校门口时，一块显眼的公告板吸引了他的注意——校篮球队选拔赛通知。
许昭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公告上写着选拔赛就在今天下午，冠军将代表学校参加市级联赛。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上右膝，那里有一道隐藏在校服裤下的疤痕。
"有兴趣？"
许昭猛地回头，林嘉树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目光落在公告板上。
"没有。"许昭硬邦邦地回答，加快脚步走向操场。
升旗仪式冗长而无聊。校长讲话，主任讲话，优秀学生代表讲话——当然又是林嘉树。许昭站在队伍最后，心不在焉地听着那个清冷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操场。阳光太刺眼了，他眯起眼睛，视线却不自觉地追随着主席台上那个挺拔的身影。
"...最后，预祝今天下午的篮球选拔赛圆满成功。"林嘉树的声音突然提到了篮球，许昭猛地抬头，正好对上林嘉树镜片后投来的目光，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但他确信那目光是冲他来的。
"下面请各班有序带回。"
队伍开始移动，许昭被人流裹挟着走向教学楼。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你就是那个转学生？"来人比许昭高出小半个头，留着寸头，右耳上戴着一枚银色耳钉，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许...许什么来着？"
"许昭。"许昭冷冷地说，"有事？"
"周予棠。"对方咧嘴一笑，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校篮球队队长。听说你以前是省青训队的？"
许昭的肌肉瞬间绷紧："听谁说的？"
"这不重要。"周予棠耸耸肩，"重要的是，今天下午的选拔赛，你敢不敢来？"
周围已经聚集了几个看热闹的学生，有人小声议论着"省青训队"这个词。许昭感到一阵熟悉的烦躁涌上心头，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看到有人拿着钥匙在眼前晃悠。
"没兴趣。"许昭侧身想走，却被周予棠一把拦住。
"怕了？"周予棠的笑容变得挑衅，"还是说...省青训队的水货我见多了，不差你一个？"
这句话像一根火柴扔进了汽油桶。许昭猛地揪住周予棠的衣领，两人鼻尖几乎相贴："再说一遍？"
"许昭。"一个平静的声音插了进来，"周予棠。"
林嘉树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旁边，手里拿着记录本。他没有直接拉开两人，只是站在那里，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像在观察一场化学实验。
"松手，许昭。"他轻声说，"除非你想开学第二周就去德育处报到。"
许昭的指节发白，但最终还是松开了周予棠的衣领。周予棠整了整衣服，笑容不减："好学生来救场了？许昭，没想到你的靠山是学生会啊。"
"闭嘴，周予棠。"林嘉树头也不抬地在记录本上写着什么，"上周五你们班迟到三人，操行分已经扣到临界点了。"
周予棠的笑容僵在脸上："你..."
"现在，解散。"林嘉树合上记录本，"除非你们都想被记过。"
人群不情愿地散开，周予棠临走前冲许昭比了个手势："下午三点，篮球场。不敢来的是孙子。"
许昭竖起中指作为回应，等人走光了才转向林嘉树："我不需要你帮忙。"
"我知道。"林嘉树把记录本塞回书包，"但你确实不应该在开学第二周就打架。"
"他说我是水货。"许昭咬牙切齿，"我省青训队选拔赛得分纪录保持了两年，他算什么东西？"
林嘉树静静地看着他："所以你要证明给他看？"
许昭突然哑火了。他移开视线，声音低了下去："...我不会去的。"
"因为膝盖？"
许昭猛地抬头："你怎么知道？"
"观察。"林嘉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上下楼梯时右腿会不自觉地减轻受力，体育课总是找借口不跑步，还有..."他顿了顿，"你有时会无意识地揉右膝，就像刚才那样。"
许昭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又放在了膝盖上。他放下手，冷笑一声："所以呢？你要给我开个残疾证明？"
"我只是陈述事实。"林嘉树看了看表，"上课了，走吧。"
上午的课程许昭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思绪不断在过去的记忆和下午的选拔赛之间跳跃。师长安的脸和周予棠的嘲笑交替出现在脑海中，像一部糟糕的蒙太奇电影。
午饭时间，许昭独自躲在天台——虽然门锁了，但他找到了消防梯可以爬上去。他坐在阴影处，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已经被捏得皱巴巴的照片。阳光下的少年们笑容灿烂，师长安搂着他的肩膀，两人手中捧着金灿灿的奖杯。
那是他最后一次站在球场上。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
许昭迅速把照片塞回口袋，抬头看见林嘉树拎着两个便当盒站在天台入口处。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
"你怎么上来的？"许昭皱眉，"门不是锁了吗？"
"我有钥匙。"林嘉树晃了晃一串钥匙，"学生会的特权。"
他在许昭旁边坐下，递过一个便当盒："吃吧，食堂今天的红烧肉不错。"
许昭接过便当，却没有立刻打开："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林嘉树夹菜的手顿了一下："这是'好'吗？"
"对我来说是。"许昭盯着便当里的饭菜，"没人会记得给我带饭，更不会..."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更不会注意到我膝盖有伤。"
林嘉树沉默地吃了几口饭，突然说："师长安是我初中同桌。"
许昭的筷子停在半空。
"初二那年，他转学去了体校。"林嘉树继续道，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天气，"我们偶尔联系，直到...去年春天。"
许昭的胸口一阵发紧："他跟你提起过我？"
"经常。"林嘉树看向远方，"他说你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球员，说你运球时像在跳舞，投篮姿势是他见过最漂亮的。"
许昭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他低头扒了几口饭，掩饰自己突然泛红的眼眶。
"他怎么...走的？"许昭轻声问，虽然他已经知道答案。
林嘉树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官方说法是训练压力过大导致的抑郁症。"他重新戴上眼镜，"但你知道真相，不是吗？"
许昭的手开始发抖，便当盒差点掉在地上。是的，他知道真相——那个雨夜，医院刺眼的白炽灯，师长安父亲歇斯底里的怒吼："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怂恿他退队..."
"下午的选拔赛，去吧。"林嘉树突然说。
许昭猛地抬头："什么？"
"证明给周予棠看。"林嘉树的目光落在许昭的右膝上，"也证明给你自己看。"
许昭想说自己的膝盖已经不允许他打正式比赛了，想说他已经两年没碰篮球了，想说...但当他看到林嘉树镜片后那双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那双眼睛里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信任。
"我考虑考虑。"许昭最终说。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许昭破天荒地没有请假。他穿着借来的运动服站在场边，看着其他同学热身。右膝隐隐作痛，但他强迫自己忽略这种不适。
"哟，真来了？"周予棠带着几个篮球队的成员走过来，手里转着一个篮球，"还以为你要继续当缩头乌龟呢。"
许昭没理他，继续做自己的拉伸运动。
"听说你和林嘉树关系不错？"周予棠压低声音，"小心点，那家伙表面上一本正经，背地里谁知道是什么货色。"
许昭停下动作，冷冷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周予棠咧嘴一笑，"就是好奇，一个学生会主席为什么这么护着一个转学生？你们该不会是..."
许昭的拳头已经挥了出去，但在碰到周予棠之前被一只手牢牢抓住了手腕。他转头，看见林嘉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脸上罕见地带着怒意。
"周予棠。"林嘉树的声音冷得像冰，"性骚扰是可以直接开除的罪名，需要我现在联系德育处吗？"
周予棠的脸色变了："我只是开玩笑..."
"不好笑。"林嘉树松开许昭的手腕，向前一步，几乎贴着周予棠的胸口，"选拔赛三点开始，作为学生会代表，我会全程监督。"他推了推眼镜，"公平竞争，明白吗？"
周予棠悻悻地后退两步，带着他的人离开了。许昭这才注意到林嘉树今天没穿校服，而是一身运动装扮——白色T恤，黑色运动裤，甚至戴了一顶棒球帽。没有眼镜的遮挡，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清澈的琥珀色。
"你没戴眼镜。"许昭脱口而出。
"隐形。"林嘉树眨了眨眼，"打球不方便。"
"你要参加选拔赛？"许昭惊讶地问。
林嘉树摇头："裁判。体育老师临时有事，学生会负责监督。"他递给许昭一个护膝，"试试合不合适。"
许昭接过护膝，发现是专业运动品牌的最新款，价格不菲："你..."
"借你的。"林嘉树打断他，"赛后还我。"
许昭想说些什么，但哨声已经响起，选拔赛要开始了。他迅速戴上护膝，惊讶地发现大小刚好合适，对膝盖的支撑力也恰到好处。
"林嘉树。"许昭在走向球场前突然回头，"如果我赢了..."
"你不会输。"林嘉树平静地说，"我看过你的比赛录像。"
许昭瞪大了眼睛："什么比赛录像？"
"师长安留给我的。"林嘉树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晃了晃，"省青训队决赛，你一个人拿了38分。"
许昭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那场比赛是他职业生涯的巅峰，也是终结的开始——赛后庆祝时，他父亲醉醺醺地闯进更衣室，当着全队的面把他拖出去，只因为他"不务正业"，耽误了文化课学习。
"去吧。"林嘉树轻声说，"让他们看看真正的天才是什么样子。"
选拔赛采用三对三斗牛形式，每局11分，胜者继续守擂。许昭被分在第二批上场，正好有机会观察周予棠的实力。平心而论，周予棠确实不错——速度快，投篮准，组织能力也强，但比起职业青训队的水平还差得远。
"下一组，许昭、王明、李响对周予棠、张浩、刘威！"
许昭走上球场，心跳突然加速。两年了，这是他第一次正式站在篮球场上。右膝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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